第五十七章 杀身成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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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寅时,已然是进了群山之中,这山路也越来越是难走,四**马车明显缓下来。连声喝令道:“传我令,全体下车上马!”

    面包打头阵,当先领着一营骑军开路,却命左营、右营断后。我瞅着面包便不由得来气,这蜗牛爬那,若是这般磨蹭下去只怕辰时都到不得大庄头隘口。

    拍马赶上去,喝道:“咋这般磨蹭?”

    面包低声道:“已然是撒出去斥候了,大庄头隘口现下咋样说不好。这都过半夜了再没见着个送信的,若是一旦失守,这大路两边山高林密的,几万兵马都藏得住。若叫贼兵事先下了套,不留些马力只怕咱就是人家嘴里头的肉!斥候传回来消息前,就这般赶路!”

    哦,还是面包仔细,难得自个亲爹爹大庄头浴血苦战的当口还能这般沉着,难不成咱不是大将军的材料,这面包倒是?

    远远的好似都隐隐约约听着喊杀声,撒出去的斥候飞马而回,连声道:“大庄头隘口还在咱家手里,贼兵攻城一夜未停,看架势就是欺负咱人少,预备着车轮战不取下隘口不罢休!”

    没等传下号令,开路的骑军骤然拉开阵型,这马蹄声敲鼓一般的密集,不由自主跟着一纵缰绳撵上去。嘿嘿,大庄头隘口搁咱手里就好!

    天刚亮的当口一马当先冲进隘口,原本还能听着的喊杀声现下倒是一片沉静,看看隘口城墙上,照旧是王村义军的身影。哦,想必是贼兵折腾一宿也累了,退下去用饭吧!

    低声喝令道:“传我令,全体下马歇息。面包、彪子,随我登城瞅瞅!”

    登上城墙,有福人堆里拖过来个浑身血淋淋的来,都瞧不出人模样。血淋淋的却张嘴道:“舅公,现下俺守护着西边,东边却是瘸子叔领人守护着。贼兵并非是寻常乱匪,瘸子叔言道,都是见过战阵的兵油子夹裹着作乱百姓攻城。这弓箭也射得准,黑影里咱隘口上的厢军弓手反倒落了下风!”

    不理会武虎,看这小子这身血,看这小子现下这神情,只怕这辈子当不成孬种逃兵,这便好!

    拔腿便朝东城赶,远远地便看着瘸子叔气宇轩昂地站立城头举目远眺,背也不驼了、腿也不瘸了,当真是气定神闲!只怕现下这气势、这架势方才是想当年纵横塞外的塞上小白龙吧!

    “少爷,你看!”瘸子叔手指头一指,道。

    城墙外看过去,一地的死尸,越是靠近城墙越是密集,有的地场都是摞成了几摞。有整个倒卧着的,也有拆成的各种零件模样的,夹杂着几处冒着青烟,死尸堆里时不时传出来一声呻吟,时不时抽搐几下,当真是地狱一般。

    幸好是自个见过血腥,手里头也十几条人命,要不,就现下这场景都能把我给吓尿裤子了!赞叹道:“瘸子叔受累了,看这隘口下边斩杀的贼兵,三千往上说话!”

    “不是这个,朝远处看!”

    顺着瘸子叔手指头看过去,不由得倒吸一口冷气,老远的地场漫山遍野的贼兵正整军列队,打眼看过去只怕没三万也有两万。唉,这咋,咋还穿着宋军战服,莫非是大宋军伍?你大宋军伍偷袭我登州隘口干啥?

    “不是大宋行伍,看这战服几个颜色的,想必是大宋败军沦落为贼兵,四下祸害百姓!”瘸子叔低声道:“贼兵头领见过战阵,统军调度颇有章法。先是设计偷袭,偷袭不成便一头晌的强攻,强攻不成便车**战,几路贼兵轮换着攻城,折腾一整宿。估摸着现下我等已成强弩之末,今儿这是不得手誓不罢休!”

    怒了,指了贼兵喝骂道:“有这等心计、有这等武勇,咋见了金兵便没了脾气,咋这能耐全朝自家人使唤?”

    瘸子叔低声道:“少爷休要着恼,越是对阵外敌没能耐的,拾掇起自家人、窝里斗越是行家里手。这干贼人挑头的倒是有些计谋,少爷休要轻敌!王保,往后好生护卫少爷,莫要学你爹爹当年所为,便是战没了,也强过这般窝囊的胡混这些年!”

    瘸子叔双手扶住城墙,抬起头定定盯着远处贼兵,放声道:“少爷,你说,现下你瘸子叔有面目没面目地底下去见老爷、老太爷?”

    “咋没颜面?瘸子叔您以一己之力力保大庄头隘口不失,护卫住咱王村、护卫住咱登州,见哪个都能仰着头说话!”诚心诚意道。

    莫说是实话,就算为了解开瘸子叔心结都得这般说辞!

    瘸子叔轻声笑道:“有面目就好,这些年来除开少爷,再没旁人不嫌弃俺!有面目就好,总算是了了个心结,也该去见老爷了……”

    话音越说越低,连身形都开始僵硬起来,这咋?

    赶紧伸手去搀扶瘸子叔,瘸子叔山岳一般挺立着,扶几下没扶住,却摸出来满把的鲜血。不对,这血是热乎的,不是杀敌渐上去的血,是瘸子叔受伤自个流的血!

    心下大急,伸手摸摸瘸子叔脖颈边上大血管,平静得跟一潭死水一般,细细看看瘸子叔眼珠子,这瞳孔都开始散开了。

    眼泪刷一下子便流下来,都说瘸子叔身手了得、武艺高强,这都不知道啥时候受的伤,愣是没吱声带伤厮杀一天一夜,只怕十有**是担心,一旦若是众人知道自个伤重失却了主心骨吧!

    人怒到了极致是个啥模样,人悲伤到了极致是个啥模样,人感慨到了极致是个啥模样?原先不知道,现下方才知道,到了这当口居然是心静如水!

    身边面包扑通一声跪下来压着声痛哭,上前踹一脚,厉声喝道:“夹腚!”

    夹,夹住的意思。腚,便是屁股。这夹腚是登州土话,不急眼了不说这粗话。

    脸上挂着两行泪水,却是笑着冲面包道:“求仁得仁,瘸子叔没了心事儿,死得其所!莫动瘸子叔,就叫瘸子叔在这城墙上站好,看我等小辈杀敌!”

    招手叫过来武虎,指着瘸子叔道:“知道啥样的叫个汉子不,知道啥叫做登州的汉子不,知道啥叫做王村的爷们不?就你隘口上这些人手,多一个不给你,不把自个当成爷们赶紧给我滚远,把自个当成爷们的,俩时辰,就你这些人手再给老子守上俩时辰!”

    武虎闷闷地应一声转身走远,彪子凑上来低声道:“平少爷,这都厮杀一天一宿了,俺怕武少爷顶不住!俺领着一百号人手使唤连弩帮衬着武少爷如何?”

    “俩时辰顶不住叫啥王村爷们?”喝骂一句,不再搭理彪子,扭头冲面包吩咐道:“传我号令,一千七百骑军全体下马歇息,该用饭用饭,该喝水喝水,该喂马喂马,隘口上天大的事儿不用操心。俩时辰,就俩时辰,俩时辰后随我出城杀敌!”

    有福凑上前来低声道:“平少爷,隘口外头几万贼兵,一眼都看不着边!这千多号人只若是守住隘口,想来这些个贼兵也拿咱没啥法子,便是要当真厮杀也用不着您出马,小的跟彪子引一哨军马出去冲杀一番也就罢了……”

    俩眼珠子死死瞪住有福,沉声道:“记好,往后战阵上再没了平少爷这名号,战阵上该叫个啥,叫将军!传我号令,违令者斩!”

    有福一哆嗦,高声应道:“平……平将军,尊令!”

    我手指头指着隘口外头一群蚂蚁一般的贼兵,厉声道:“贼兵士众却又如何?都叫人欺负到家门口了,难不成还缩在隘口里做缩头乌龟?我等登州男儿,宁可尽皆战死却也不能如此窝囊死!今儿便叫这些个贼兵知道知道啥叫做爷们,啥叫做登州男儿!”

    辰时三刻,隘口城墙上浓烟翻滚、杀声四起,清脆的刀枪碰撞声中喝骂声、惨叫声夹杂在一起,弓弦的弹击声此起彼伏,间或着如雷的战鼓声、时不时来一下火药包的爆炸声,响彻一片。

    充耳不闻,自管自一把肉松朝嘴里塞、一口奶水朝嘴里灌。看面包呆呆发愣,一袋子肉松塞到面包手里,喝令道:“吃,知道你吃不下,可这吃不是为你自个吃的,这是军令,不吃饱等下咋有力气杀敌?”

    面包愣一愣,发狠一般,几把肉松塞了嘴里,差点儿没把自个噎死。嗯,这就对了么!

    低声吩咐道:“差个人看好时辰,午时三刻差个人给叫醒,现下先睡会!”

    言罢就地一坐,手肘一支脑袋,没片刻便打起了呼噜。

    不是当真睡过去,都说将是兵胆,这一千七百骑军虽说都是席地而坐歇息着,可大多数照旧是提着胆子呢,紧张得不得了。除开家里头花白胡子的老人手,都是头一遭上战阵呢,看着原本家里头见过战阵的老人手没,人一个个若无其事的该干啥干啥,有几个靠着城墙假寐呢,这就是差距!

    眯着眼看过去,众人明显放松下来,各路都头的连声喝骂声中不断有人坐下来,咋放松咋来。嗯,这就对了么,不经过战阵杀不出来百战雄狮,这不经战阵也做不到举重若轻!俩时辰后便是登州义军的头一仗,这一仗打下来,不论胜败、不计较折损多少,只若是杀出来血性,往后手里头的义军是个啥操行便算是定型了!

    心里想着,却不由自主当真迷瞪过去,迷迷糊糊之间都听得到自个的小呼噜声。

    也不知道多久,叫人给摇晃醒,就听四周遭鼾声震耳欲聋,隘口城墙上喊杀声震耳欲聋。

    “平将军,午时三刻已到!”

    一激灵赶紧起身,抬头看看隘口上,虽说厮杀激烈,可隘口上兵丁有条不紊、忙而不乱。这阵仗上提炼人啊,这才两天呢,这隘口守护得也算是有了眉目!

    仰天哈哈大笑几声,高声喝道:“好,好,午时三刻已到,王村的爷们,随老子出城杀贼!”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