愣是没敢挪动半步。换做旁人,恼了拔腿便走,可老夫子不成,这年头都尊师重教的,先生哪是这般容易便能得罪的?忙不低的给老夫子赔罪,心下却盘算着脱身的法子,嘿嘿,得罪不起先生还得罪不起你个小小知州啊?先前是家里顾忌你这个知州的名号,现下不管,且不说南登州那边归置的咋样,单是乱世将起便有底气不惧你!
嘿嘿,乱世里有枪有粮的便算是草头王,哪个当官的都得巴结着。你个姬知州不是面皮看得重么,那啥,把你个知州给气走了不就成了?
冲先生又是一礼,道:“先生,您知道学生一向言辞粗鄙,又一向说话直来直去得罪人,学生怕一句话说得不合适人知州大人拂袖而去,得罪了您的客人咋好?”
老夫子没言语,姬知州却是插嘴道:“但说无妨!”
嘿嘿,你个小样,敢叫我说,拾掇不死你个小样!
笑眯眯冲姬知州道:“如此王平孟浪了!敢问大人,“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乃亚圣孟子所云,不知大人以为亚圣此言如何?”
“亚圣所言,自然是至理!”
“那天地君亲师里却并未提及社稷、提及百姓,在下以为,若排个位次该当叫做“天、地、民、社稷、君、亲、师”,大人以为如何?”
莫说是姬知州,便是鞠老夫子都目瞪口呆,这俩风马牛不相及的咋给硬生生串到一串上了?嘿嘿,论胡搅蛮缠你俩不成,普遍联系的哲学思想没学过吧,嘿嘿!
不等姬知州回话,又道:“在下自幼顽劣,五六岁的当口叫家里养活的白羊给顶了一个跟头,这都多少年过去了,见着白羊便没来由地恼恨。没看着家里单单起了个“东来顺”馆子专门摆治羊肉?起先就是为了自个败败肚皮里火气罢了,其实,顶我的白羊早进了自个肚皮了,却与旁的这些个白羊何干?这道理也明白,可就是不成,见着白羊就恼恨!”
冲姬知州坏笑道:“那啥,知州大人,您未曾入仕的时候也叫白羊顶过吧,要不咋见了白羊便恼恨?莫要着恼,打个比方罢了,王家便算作白羊如何,跟顶你的白羊可不是一路上的!”
“你恼恨为富不仁的大家,牵连到旁的大家那是您知州大人自家的事儿,我王家却也不曾惧你!王家本分的庄户人家,又一向奉公守法、不曾作奸犯科,便算是你知州大人预备着屈打成招,你也得有这胆量!满登州多少人丁,不过二十万上下吧,王家多少人丁,上上下下五六万上说话!这里头多少是王家收留下来的灾民,多少是走投无路的流民,你敢拿我试试?登州啥民风知州大人不会不知吧!”
“原本姬大人知黄县的当口,王家没啥事儿给您添堵吧,灾荒年流民、灾民的王家没少出力吧!可您那,咋样,啥时候都没给王家过好脸色。其实,不只是王家,姜家、鲁家也没得您个笑模样。说这些个不是埋怨知州大人,只是如若不说,姬大人上来先把这些个大家骨子里当成为富不仁的豪绅,在下再有啥说道都有啥用?白费口舌罢了!”
喘口气预备着这姬大人拂袖而去,谁成想知州大人居然纹丝不动,反倒是若有所思一般模样。
接茬刺激道:“姬大人算得上是清官,这个满黄县全知道,可依照在下所见却算不得个能吏!清官咋,清官便能庄户人家那边得个好处?说穿了图个名声或是图个自家心里熨帖罢了!寻常百姓稀罕清官,还是稀罕能吏?寻常百姓哪个管你清官不清官的,哪个能叫百姓吃饱肚皮便算是好官,对吧!赵官家要的是清官、忠臣,可百姓稀罕的是能吏,毕竟是自家肚皮的大事儿。啥叫做衣食父母,能给丰衣足食的,百姓便能把你当成衣食父母供着、感激着。这上头姬大人只怕不如王家吧,王家地界大人随便访一访,看说您知州大人好的多还是说王家好的庄户多?若说到能吏,只怕知州大人连王家的管家、主事都比不得吧!”
鞠老夫子沉声道:“放肆!”
姬知州却是摆摆手,道:“王府管家的能耐本官一向佩服,若说是归置田地间活计,本官委实比不得府上管家!”
有点儿纳闷,姬知州咋这般挑拨都不动怒?
接茬道:“姬大人乃是我登州知州,这知州咋说,安民守土乃是本分,却不知姬大人盘算着如何安民守土?现下咱登州禁军早给抽调一空,厢军能剩下来多少兵丁?若算得上吃空头的只怕万把人都有,可当间实打实的人头数不过六七千上说话,老的小的不算,能顶到阵仗上的不过三千吧,又是多少年养尊处优的,还当真指望着这些个厢军帮你守住登州?”
“登州多大小的地界,京东东路拢共十四州登州就算是当间一个。可这地界多大,京东东路少说两三成的地界都在登州,敢问姬大人,三千老爷兵如何守得住登州?若是金兵打过来,您若是个忠臣就一条出路便是据城而守、力尽战死;要不,便是献城投敌,自个担着个坏名头却省下了一州百姓免受战火涂炭。敢问姬大人,您是清官不假,可这个当口是要做个忠臣祸害登州百姓,还是做个叛臣护佑一方百姓免受涂炭?”
“莫说我大宋定能胜过金邦的话,我王家将门之后,家里头见过战阵的老人手还没全死绝。这战阵上的勾当不是王平自夸,满登州没个比王家更内行的。现下就两条路,战死或是投敌,姬大人您选哪条?”
把个知州大人晾一边不管,就是么,两条路没哪条情愿选的。叫人逼到这个份上,照理来说便该是恼羞成怒、拂袖而去,嘿嘿,小样,拾掇不了你?
姬知州站起身来,衣袖一抖,唉,不对,咋给我施一礼呢?
赶紧起身闪开,要了命了,若论公,人是官咱是民,若论私,岁数比我大还算是半个同门之谊,咋说都不敢受这姬德凌的大礼啊!
姬德凌却是神色庄重道:“无妨,无妨,闻道有先后,三人行必有我师。本官虽与王家来往不多,可自打汴京事急本官便四下寻访高人,鞠家老太爷、鞠老夫子跟李伟、李仲先生俱都言道王家大少爷甚有见识,还请王家少爷不吝指点!”
呵,这姬德凌成啊,至少是心胸成啊!不由得上上下下打量打量姬德凌,满脸的诚恳看不出丝毫的做作。
不敢托大,赶紧给人知州大人回一礼,道:“指点不敢,在下倒是有点儿小见识入不得大家法眼,若是大人不怕污了耳朵根子,说道说道倒也无妨!”
鞠先生一边笑道:“树人早这番说辞岂不是少费不少口舌?”
低声道:“法子倒是没啥稀奇的,不过是照搬昔日强秦的法子,就俩字“耕战”。咱登州地界大人丁少,一旦若是开战,单单耗都能把咱登州耗死,没人屯田不成。好在西边、北边战阵一起,逃荒的灾民不在少数,略微动动心思便招呼得过来不少人丁。后一个便是整军备战,就现下这些个厢军,白糟蹋粮食不说,没几个当真上得了战阵的,该当好生整饬一番!”
看姬德凌略略带些失望,又道:“本来便是寻常的法子,算不上啥稀奇的。可为难的不在这两个法子上,在咋能把这俩法子归置好!咱这是跟人金邦打擂台呢,若是金兵打过来的当口咱登州人丁百万、精兵数万,莫说是守住登州,便是进京勤王也不是啥为难事儿。若照我说,一年进来百万灾民,第二年便得能自个养活下自个,整饬好三万两万精兵便成。如若不然,只怕还得叫金兵得了先手!”
“百万人丁,这却如何做得到?便算是招呼过来百万人丁,却叫本官如何归置?”姬德凌眼珠子瞪得跟牛眼一般,嘴都合不拢了!
知道你没法子归置,要都有法子归置咋显得出我来?这百万人丁原本便是信口一说的,也没当真盘算过多少人丁够使唤。
俩眼珠子直愣愣盯着姬德凌,一字一句道:“非常之时行非常之事,若想忙活好这事儿,要紧的不是法子,不是跟哪个高人讨要个法子便好使唤的,要紧的是胆子,看你有胆量没胆量。若没个担当没个气魄,啥好法子都没用!”
姬德凌连打几个冷战,低声道:“登州地贫人少,州县府库一向没多少存粮,除非……不成,那可是禁军的军粮,便是烂在府库里都动不得,诛灭九族的大罪!这不是胆大包天么!”
心底下叹口气,这姬德凌胸怀够了,可胆魄上只怕差着不是一点半点儿的。
盯着姬德凌道:“掌管库房的姬大人只怕能给淘换淘换吧,在下便受累替你姬大人掌管这库房如何?天大小的事儿自有在下一力担当!”
姬德凌面色来回的变换不定,却听鞠老夫子幽幽道:“姬大人不必为难,这府库之事便由老夫与你分忧如何?”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