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俩狗虽说也叫瞎眼、顺眼,可压根不是先前那俩打小伴大的兄弟狗。那俩老了,顺眼就在我打南登州回来的当天没了,这大岁数的狗十几天不吃不喝的居然硬是支撑到我回来,艰难地伸舌头舔舔我便闭上了眼。当时不知道,也没工夫搭理,家里下人怕忌讳没跟我说,回头多少天后无意之中方才知晓。
娘没的当天,瞎眼便不吃不喝,娘下葬那天瞎眼也没了。不由得有些后悔,当年多贴心的玩伴这便没了,后来大了没心思整日价陪着俩狗戏耍,一去南登州又是快两年,可这俩狗愣是没把这当回事儿,照旧跟你贴心、亲近。顺手便在娘的坟茔边上立了个义犬墓,把瞎眼跟顺眼的尸骨一股脑葬进去,起的是个啥心思自个心下都说不出。
打那起便再不稀罕狗,现下这俩狗说是原本瞎眼、顺眼的嫡孙,咱不稀罕狗可俺家大小子小赖稀罕,这俩便是小赖养下的,这遭出来便把这俩给带了出来。
“平少爷,打探过,茶肆的伙计昨儿下黑眼睁睁瞅着虎少爷鬼鬼祟祟朝北边去了,想必是寻海东青去了!”彪子早路边候着,赶上前来禀报道。
“那啥,彪子你领俩人顺着官道朝北去黄县城北边的码头;你俩跑趟芝罘船场,若是遇着舅子哥,就说刚定下来的,我亲自去趟辽东,叫舅子哥赶紧去登州码头寻我!若不这般说辞,这耶律虎身手了得,你等又想必不肯下死手捉拿,只怕还得叫这耶律虎跑了!”低声吩咐道:“有福,领俩人跟我走,赶紧!有消息没消息全登州码头汇合!”
一路的飞奔,若依照瞎眼、顺眼的模样,只怕这耶律虎当真朝着登州码头过去了。
一路跑得气喘吁吁得,心下却冰凉冰凉的,登州码头上海东青两条大海船踪影全无。揪出来家里旁的个海船船老大,喝问道:“海东青呢?见着家里虎少爷没?”
船老大诧异道:“海东青,今儿一早便扬帆出海。还跟小的还说笑过,却未曾提及前去哪里,小的也不好问不是?虎少爷天不亮便到了码头上,说是少夫人有了身孕嘴里头没滋味,过来买些海里头活的吃食捎回去,转眼间便不见了踪影。要不,小的差人四下找找?”
要了命了,还四下找啥,指定是随着海东青海船出海了,这个要命的耶律虎哦!拉了船老大喝道:“那啥,知道海东青朝哪边去了不?赶紧,预备着出海,帮着把海东青寻回来,有大事儿要说道呢!”
船老大为难道:“平少爷,海老大海船快,小的这海船追不上。话又说回来,便是小的这海船比着海老大海船快,这都看不着船影了,海老大东海上是个啥能耐,哪是小的找得着的?”
给急得直跺脚,这咋办?
有福边上宽慰道:“平少爷,现下看来想必虎少爷是跟海东青同行,有海东青这大行家护卫着,想必出不了啥漏子!”
怒骂道:“海东青这杂碎,咋就敢把虎少爷拉出去?啥岁数上的人,咋就不知道个轻重?等回来看我不剥了这海东青的皮!”
远远听着一行的马蹄声,回身一看,家里个护院飞马而至,也不言语胡乱施个礼,把一封书信塞了手里,道:“少夫人传信。”
打开看看,都给气乐了,却是耶律虎歪歪扭扭的笔迹:姐,俺去辽东买马,莫操心俺。
这咋,俩狗吵吵个啥,咋还叫个不停了?不够烦人钱!
扭头看看,却见瞎眼、顺眼站在码头上个栓缆绳的桩子跟前,昂首挺胸冲海上叫个不停,想必是耶律虎顺着这缆绳爬上了海东青海船。
给气得跳着脚地骂半晌,陆地上咱有法子,这海上我能咋样!海东青不在跟前,柱子刚护送四叔南去没回来呢,猛子这阵子也没搁登州这边呆着,就二叔手里头几条大海船北边海路又没走过,想跟去都跟不成!
转头冲有福吩咐道:“那啥,跑趟鞠家庄面见鞠家老太爷,就说先前几家当家的所说之事王家应承下来了,各家许下的事儿该咋忙活咋忙活,只是这事儿得带上连家才成!”
连家,连家陆上势力小,想必入不得这几家法眼吧!要么,便是因为连家家业为主的是在海上,说走拔腿便走几家觉得靠不住吧!可这几家也不想想,若要守住登州岂是你守住了陆上隘口便能成的?人打海上打过来你咋办,这连家少说也做得个哨探吧!
“哦,王兄,几年没见却不曾想今日有缘,便由小弟做东一醉方休如何?”当真是经不得念道,这还说曹操曹操到,也不知道啥时候连绛闪出来,装模作样摇着扇子笑道。
这啥节气,海边风又大,便不怕冻死你!
上前一把揪住,低声道:“莫说北边你家没偷着摸着做买卖,这边现下有海船没,随我朝北边走一遭如何?”
连绛两眼忽闪着惊疑未定,半晌方才噗嗤一笑,道:“不敢欺瞒王兄,只是不知甚么大事儿值得劳烦王兄亲往?若当真论及起来,你家的海船只怕比着连家的还多些,这不,眼没前便是!”
“少废话,这边海船都没跑过北边,坐这海船过去我找死啊!”
连绛低头寻思寻思,低声道:“王兄必有急事儿前往,也罢,小弟这便陪你走一遭。丑话说前头,北边全偷摸着过去的,跑过的全小海船没大的,大的戳眼也过不去不是,倒并非是刻意慢待王兄!”
“成!”
“甚么时候动身?”
“预备好了便走,连夜走也得走!”低声道。
“一言为定,海船预备好得多半个时辰,一个时辰后照旧这地场碰面!”连绛言罢匆匆转身而去。
一个时辰,一个时辰莫说去黄县城、芝罘船场那边的彪子几个赶不过来,便是有福倒也未必回得来。身边就剩下俩护院,还不知道会水不会水,咋办?不过,这节气上一旦若是翻船,只怕水性再好都派不上用场,冻都能给冻死。
顾不得这些,家里馆子里寻个僻静处,给红霞写封书信,倒不为了打消红霞的忧心,为主的是归置家里头几件大事儿,这一家子没个主心骨那可不成。
我在家这个主心骨自然是我,我不在家红霞归置的也不差。俺这媳妇能耐是不差,就是懒点儿,只若是我搁家里头呆着,啥事儿都懒得操心。真是的,俺这小猪妹妹来到这年头,这大宋朝的好处是一点儿没学,嫁鸡随鸡、嫁狗随狗的顺从劲儿倒是学了个十成十。若学你便多学点儿啊,模样俊俏的给朝家里弄回来几个做妾,也省得没事老折腾你,也省得坐月子的当口差点儿没把我憋死啊!
顺带着给姐夫写封书信,姐捯饬这事儿不成,都说不明白为主的意思。姐夫那边虽说人手不多,可阎口寨掐死了东来登州的一条路线,咋说,学问人都说战略要点呢。
归置完,连声吩咐王掌柜大坛的烧酒、整筐的干菜朝码头上运送着,顺带着家里玻璃大棚出产的脆嫩新菜搜刮了个干净。旁的吃食连绛海船上自然预备下,可这烧酒还是家里的顺嘴些,这青菜也是断断少不得,海上漂泊日子久了没菜吃不成,净得败血病了。
不出海不知道海大,啥叫做大海里捞针,莫说大海里捞针,大海里找条海船都为难。说是辽河口,可这辽河口地界大了,一片一片的芦苇几十上百里连出去,左一条河汊子、右一条河沟,还都冰封着没开冻那。说没开冻这冰还都软不拉几的,连个靠岸的地界都找不着,莫说耶律虎、海东青,连海船都看不着踪影。
“王兄,到底过来忙活啥?”连绛端杯酒灌下去,不解道。
“找个人,私面上算是我家舅子哥,可这舅子哥家里少不得,后头有大事儿指着这舅子哥呢。”
连绛笑道:“王兄舅子哥倒也够难管教的,早听闻王兄惧内,小弟只是不信,谁成想今日一见,嘿嘿……”
男人么怕老婆没啥,可就怕叫外人说,家里头跪搓板都不怕,外头还腆着面皮吹嘘搁家里咋教训自家婆娘,要的便是这面皮!
一本正经道:“懂啥,咱登州这几大家前几日商议的事儿小弟没瞒着连兄,我这舅子哥没旁的能耐,可天生的相马、驯马的高手,跟辽国这边个马贩子是莫逆之交。咱若是起义军,没几千匹战马咋成,舅子哥这回过来便是事先探探路数。”
也不管圆得过来圆不过来,随手指着个水手喝令道:“那啥,你,爬了桅杆顶上好生四下看看,能看着个海船不?”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