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叔多少天没回来,只是不断有书信回来,全是驴头执笔的拼音字母,这世界上不怕旁人破解。小林道元被日向国新任的藩主封了个啥名号,四叔如愿以偿拿到清武川下游大片大片的良田,钱大不动声色地顶着钱庄名义几处设上隘口。
就忙活我跟张显德了,四叔那边不住嘴地讨要庄户、耕牛、器具、粮食啥的,钱大那边不住嘴地讨要护院、兵丁、器械啥的,当我是撒豆成兵的神仙那!
南登州这边能给抽调的人手都给抽掉了个一干二净,又是鸡飞狗跳地四处抽丁,都快给折腾得神经衰弱了,哪天晚上若是不喝上二两烧酒都睡不着都,满脑袋翻来覆去全是这些个事儿。都不知道娘这些年是咋过来的,这当家人看起来风光无比,可委实不是个好差事,操多少心上多少火?还不如上辈子给人打工省心!
好在柱子、猛子趁天儿好的当口又运送过来几千庄户,总算是解了燃眉之急。护院也送过来足足一百个,全王村老客户家里子弟,牢靠那是不消说。
有点想家,想娘,若是在王村咋说身后都有个依靠不是,至少是心理上有个依靠不是!想六叔的折腾,想李戬、方崇珂这几个满嘴跑火车的,想得宝、得禄、得财、得福几个,想王胖子的好手艺,想杨茂的杠子头,想赵光毅的痴迷,也想姐了,满眼都是姐一身戎装偷偷跟在千多乱民后头保驾护航的情景。
红霞,啊,俺的小猪妹妹,现下算是俺小赖他娘,自然是想,还想得厉害。搁登州那边多热闹,有趣的人多,多有趣!搁南登州这边不成,身边就没个逗趣的人!莫说逗趣的人,连逗趣的狗都没有,都有些后悔没把瞎眼、顺眼带过来了。
不是人没趣,原本的张显德也算是个有趣的人,慕容义也算是个活宝,全南登州这边逼得没工夫逗趣。论起来还是王村那边闲散,咋说都是多少年打下来的根基。南登州这边一张白纸一般,啥事儿都得从头归置,全忙活得皮鸭子一般,哪有那许多心思逗趣?
旁人也忙活,钱二忙活着整饬新军,整日价演练器械,便是火药包都在演练,这小子点火药包还点上瘾了。鞠邦彦也忙活,前前后后过来多少人家,里头王村的老庄户少,但凡有个还都给个里正当当,王村新客户好些都是直接装了海船送过来的,王村的忠勇诚信智啥的压根便没咋念叨过,还都没洗脑呢!好在里头有几个是大王庄那边,原本马青青的手下,叫霍小玉挑拣出来满世界唱戏、唱曲儿,也算是旁敲侧击帮不少忙。
足足忙活俩月,总算是把大事儿归置好,剩下来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儿自有旁人忙活。一闲散冷不丁想起程先生的钱庄,过来南登州一年了,钱庄那边便没顾得上去几回,不成,得瞧瞧去!
远远地看着林丝大海船朝南登州码头上驶来,有些纳闷,有些日子没见着林丝了,先前上赶着要去发鸟羽天皇的死人财,这咋,发财回来了?
招呼一声有福,俩人一前一后朝码头赶过去,这海上看着离得挺近的海船,我这小十里地走过去愣是还没靠岸呢。远远看着一干水手忙活着,人堆里看着个黑炭团一般的面孔,嗯,这昆仑奴在,林丝想必就在海船上!
林丝一身的书生装束,高大的身材反倒是映衬得英姿飒爽。没等着林丝招呼,搭板刚搭好便顺着爬上去,看起来这阵子身手见长,瞧这身轻如燕的。
天儿还早,也还没到用饭睡觉的时辰,看林丝也没那啥意思,自个更是疲惫得提不起兴致。这些天够忙活够折腾的了。
“这贼老天,出去忙活个把月赚下的银钱不够一场大雨折腾的!”林丝抱怨道。
“咋,海船遇着大风了?”关切道。
这年头又没个保险公司啥的,海船一旦出了事儿,连人带船带货物损失不是一般的大。前些日子猛子手里的鲨鱼海船便遇着一回大风,连船带人连个尸首都没找回来。好在船上为主的拉的是家里作坊使唤的铁石、石炭啥的,没几个人,就这样,这一船货物损失得都叫我肉疼。偏生掌管着高丽铁石矿的老三还来书信一个劲儿讨要倭国苦力,真是的,我又不是奴隶贩子,找我干啥?没好气地把书信扔给慕容义,这事儿么简单,不就百八十人么,现下都用不着先前那般麻缠,啥地场逮几个都成。
“海船倒是没啥,家里船老大都是些海上翻滚了几十年的老手,见着势头不好早靠岸避风了,就一个海船靠岸时触了暗礁,海船只怕得花费些银钱修好,可人都没事儿,货物也没事儿!”林丝低声道,却又是一声叹息。
“那咋,啥事儿把你给烦成这样啊!”
“好好的青岛那边刚成了气候,刚见着银子,却不成想一场大雨毁了我大事儿!成千上万的死尸堆在青岛四周水面,这都多长时候了,青岛那边哪有个客人,整日价大把的银子朝里头扔!”
“当是啥事儿,不就这个么,你又不是赔不起!”
林丝不愿意,皱眉道:“不是赔得起赔不起的事儿,该赔的赔多少都不打紧、都赔得起,可这等天灾却是叫人恼火!家里老人手说,多少年没见着日向国这边下这大小的雨水了,偏偏清武川发大水,河两边倭国土著没活下来几个人!”
不言语,没法言语,人林丝说的是老天爷的事儿呢,咱不好插话对吧!
林丝自言自语道:“要说这日向国哪年都有几场大雨,虽说这次的分外大些,可这人都发水发惯了,不该淹死这许多人啊……”
没敢接话,原本自个也纳闷这个呢,幸好四叔逮俩没淹死的土著问明白了,传回来书信给解了这个:日向国这边雨水多,雨水也大,哪年都能发上几场大水,可这大水来得快去得也快,这倭国土著任谁都不拿着当回事儿,该咋规避咋规避。这回这大水却比着寻常大水大上许多,矮点儿的屋子都给淹了不少,人倒是没坑害多少。谁成想也不知道咋的,便好似海上的巨浪一般,比屋子还高的一个巨浪打过来,再睁开眼就现下这模样。四叔没说啥,可心里都清楚,就是这溃堤闹腾的。
“不对,发大水的时候你在哪里?听青岛那边说,没下雨的当口王家少爷顶着大风在青岛靠了岸,连王家四老爷都过去了,急匆匆飞马而去,却是为何?难不成王家少爷有通天的能耐,这场大雨也是王家少爷求下来的?不对,若是没有要紧的急事儿,哪个肯在这等天气冒着风险外出?”林丝低头寻思半晌,点头笑道:“哼哼,十有**又是王家少爷的高明手段!”
“大姐,没凭没据的诬赖不成?信不信官府里告你去?真是的,我若是能请得动龙王爷,王村那边花费那些钱粮修造得啥水库啊!拜托,大姐,动动脑子成不?”
这咱得混赖,没凭没据的事儿,又是天灾,凭啥能朝我身上栽赃,罪证都没了,当间的堤坝早无影无踪了,哪个能拿着实据?
林丝笑道:“知道拿不着你实据便开始混赖!跟你家的烤鸭子一般嘴硬。偏你家谋夺南登州的当口,这边没来由出来个海匪专门劫掠倭国土著,把串间、南乡给祸害的没剩下几个人,叫你王家捡了大便宜!”
这事儿不敢嘴硬,先前林丝早看破了,还背地里帮着遮掩了不少。
“这回发大水,又是你家落下了大好处,清武川上上下下多少好田地全叫你家占去了?若说提前没个准备哪个相信?”
“大姐,行行好成不,老天爷要下雨老天爷要发大水,我家捡了个现成便宜成不?我有能耐指使人家老天爷啊!”
“原本没有,现下说不定有这能耐!”林丝笑道:“偏偏下大雨的时候王家少爷还就在清武川,虽说不知道王家少爷使了甚么手段,若说没做甚么手脚,林丝虽说愚笨,可也不信!说,耍的啥鬼门道?”
忙不迭叫屈:“冤枉啊,冤枉死人不偿命咋的?合着搁你林家七公子眼里,在下就是个头顶生疮、脚底流脓的杂碎不成?满天底下啥坏事儿全我一人干的,这总成不?”
林丝学了我腔调幽幽道:“现下我不说,十年后我不消说!这话是王家大少爷想当年说的,咋这些年过去了小女子越发看不明白了呢?”
“说过这话,不能吧!”
“就你说的,头回登州拜访王家大少爷的时候说的,还是那个林道元牵线搭桥的。”林丝咬得死死的。
真是的,啥时候说过这等没文化的话呢!
无奈道:“大姐,听说过狡兔三窟没,就给自个预备个退身步罢了!”
“编,接茬编!”林丝啐一口,笑半晌压低声音道:“不过这回倒是大手笔,还不显山不漏水的,当真好手段!狡兔三窟,登州算是老窝,日本国这边算是第二窟,第三窟却在哪里?”
“比不上人家狡兔,就俩!”
林丝嘴凑到我耳朵跟上,低声道:“还狡兔三窟呢,人兔子留的后手哪处不是不惹人注意的地场?南登州这边动静闹腾得大了,当得退身步当不得退身步现下可难说。记好,回头打我那儿拿走一份海图,就你一人知道,林丝也是狡兔三窟,琉球那边有个落脚的地场,一旦若是有事儿,多了不敢说,容下你王家千八百号人还不在话下,记好!”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