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回不对,压根便没有,可书信委实是红霞亲笔写的,这一笔歪歪扭扭的硬笔书法没人模仿得了,这咋,出了啥事儿了?
“咋,家里有啥事儿?”把猛子揪在一旁低声问道。
“没,好着呢。要有老妇人、少夫人书信里咋会不说?”猛子说得跟真的一般。
“放屁!”喝骂道:“搁我跟前还想蒙混,少夫人书信里早看出破绽了!再说了,老妇人、少夫人书信你又没看,咋知道里头没说?说,家里出了啥事儿了?”
“没,真没!”猛子支应着,动静明显没方才硬气。
真急眼了,喝骂道:“不说二遍话,我是个啥脾气你不知道?”
猛子嘴唇翻了几番,总算是开口道:“老夫人千叮咛万嘱咐不叫小的胡言乱语……”
“嗯?”
“是老夫人,老夫人病了,病得不轻,少夫人跟老夫人提过几回叫少爷回去,老夫人只是不许……”
“咋没请个好郎中好生瞧瞧?”急道。
猛子心虚地看我一眼,低声道:“小的家里呆得工夫少,听得宝说,少夫人把满登州的名医全给请了个遍,没人说得清楚。少夫人差人东京汴梁那边想法子请个御医,小的走的时候还没啥说道呢!”
娘病了?
这年头有啥都成可千万莫要有病,既然红霞能把满登州的名医请个遍,不说是看得出看不出啥啥病,只怕这病不轻!红霞知道为啥偏得我来南登州,要不也不能小赖刚生下来没几天便离开了身边,生死攸关的大事儿,若不是非得我回去,红霞断断不会跟娘提及。
脑袋猛地一下发懵,挥手把猛子赶出去,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方才回过心神来,脑袋里头却是说不出来的冷静。不冷静不成,现下咱没不冷静的资本,原本娘还能帮衬一把,现下就剩自个了,我若是乱了方寸这家只怕麻烦多了。
把南登州这边家里有头有脸的主事全给招呼过来,把诸般大事小情一个一个归置妥当,顶着个思乡心切的名号把众人都给赶走。现下日向国这边李昭妙手连出,正是那紧要关头,若不是娘病了委实不该离开。
李昭、四叔都没走,看满屋子人走干净了,李昭低声问道:“莫非是金国打过来了不成?不能啊,这节气不对,现下牲口正是抓膘的时候,就跟庄户秋收的节气一般紧要,耽搁上十天半月一年便算是白忙活了。要开兵见仗那也得是秋末冬初啊!”
无力地瘫坐在椅子上,方才的硬气劲儿全没了,喘半天气方才低声说道:“猛子那边给喝问出来的,娘病了,还挺重,不叫猛子朝这边说……”
“啊?”四叔低声惊呼一声,道:“咋会呢?”
无力道:“猛子所言不假,红霞的书信里也看出破绽来了,红霞的书信想必是娘亲眼看着写下的,怕叫南登州这边分心。四叔,叫猛子预备海船,拾掇拾掇便走!南登州这边还得仰仗四叔跟李先生,忙活这些年了,咋说在这节骨眼上也不能自乱阵脚不是。我搁这边也没啥用,莫看看起来好人一样,可心神已然是纷乱了,得赶紧回去看看娘去!”
“百善孝为先,树人只管放心回去,南登州这边便交在我两个老不死的手里,定然不负树人所托!”四叔只微微点点头,李昭却是信誓旦旦道。
沉吟半晌,四叔低声道:“少爷莫要着急,吉人自有天佑,想必少夫人现下正延请名医,将养上一些日子……”
冷不丁李昭插话道:“若论当世名医,首屈一指便是真州近泉先生,淡泊名利的大国手,比着御医还强上许多。树人不妨差人访访近泉先生,来南登州前听说此人住在常州,也有说住在太湖马迹山的,姓许名叔微字知可,自号近泉。”
猛子不肯回,打死都不肯回,说是要起风啥的,这季节还是风雨盛行的季节,若要回再拖上个把月的没了大风的担心才成。哪里等得了个把月,再三的威胁利诱猛子总算是应承下来,只是话说得明白,海路上咋走、啥时候走啥时候停全得听猛子的,若不答应这个打死都不走,没奈何只得应承下来。
这猛子就是比不得柱子贴心,若是柱子在,一句话,刀山火海都敢随你走一遭。就是那啥,只怕四叔不肯。
回程的海路照旧是沿着日本国、高丽海岸回去,问过猛子,家里海船寻常不走这路线,这路线多绕出来不少路,划不来。就因为海船上拉的是我,寻思的是万一有个啥意外能飞快靠岸出不了啥大事儿方才这般绕路。
许叔微,这人咱没见过,也没听说过,历史上的名医咱就知道扁鹊、华佗、孙思邈、张仲景跟李时珍,多一个都不认识。上小学的当口教室墙上就挂着这几位画像呢,要不是这个,兴许连这几位都认不全。
不过,既然是李昭都说这位是大国手,想必当真有些能耐。倒不是看重这人的名声,若当真论及起来大国手没个光当御医的。啥叫做国手,那都不知道是治死多少人之后摸索出来的门道。老百姓治死几个不算啥,命该如此,可皇帝哪个御医敢给治死一个看看?治死人摸出了门道便算得上名医,好点儿的名医便给选去做了御医,可光成名医不成,啥叫做拳不离手曲不离口,满天下拢共就一个皇帝,就算加上七大姑八大姨,也不过几百号人,一天能病上几个?一个御医三五天上不见得能瞧一个病人,没病人练手咋能成大国手?先前这几位大家全民间大国手,没一个是御医里出来的便是这个道理。
真州、常州、太湖那边家里没买卖,不说请得过来请不过来,找得着找不着还不一定呢。为这事儿专程飞马跑到了林丝那边,林家势力大,跟各路客商又都有些买卖上的来往,请人名医过来比王家强些。
林丝倒是爽快,听说娘病重,没啥麻缠便大包大揽下来。话都说得硬气,能请过来请过来,若是不肯,一根绳子都能给绑到登州去,只管放心!
没啥不放心的,不放心的现下就剩下娘了,海船上急也没用,人倒是出奇的冷静。不敢冲动,不是不急,冲动也得有冲动的资本,这个我现下没有,冲动不起。
后半夜时分到的登州,胡乱抢过来几匹马,身后就有福跟俩护院随着连夜朝家里赶。海上的行程咱说不了算,这陆上的行程那是随咱。
心情出奇的平静,离家一年半,家里的庄户多出来不是一点半点儿的,原本归置下的黄水河下游的荒地,黑影里看不出开垦出来多少,就看河两边黑压压的茅草棚子便知道,就算是没全开出来只怕也是没剩下多少。
鸡叫二遍的当口敲开家里院门,不理会府里上上下下人手诸般惊奇寒暄,大踏步朝娘屋子走去,半道上却叫红霞给拦下来。
“现下刚睡沉,莫急着过去给惊醒,这阵子睡实成了不易!”红霞低声道:“旁的事儿好说,可你得挺住,家里头顶梁柱呢,你若是挺不住可就没法子了。”
“看我现下不冷静?”回道。
咋能不冷静,冷静得把久别的激情都给冷静没了。
“郎中,现下给看病的是哪个郎中?”
“登州最出名的三个郎中,莱州俩郎中,现下全家里府上养着呢。前几日打东京汴梁请过来个御医也给看过,都没啥法子。姐、兰儿姐、李戬家里的跟我轮番守护着,不敢离了人。”红霞道。
给五个郎中全叫到屋里,一个挨一个一一询问。有说心神不宁的,有说伤了心脉的,五个大夫五个说辞,偏偏哪个说辞开出来的药方子全都吃过,没一个管用的。
郎中捯饬不明白,我倒是把娘得病的症状听了个一清二楚:先是有些头晕恶心,给当成了风寒没咋在意,吃了十几天草药没见好不说反倒是越发沉重,屋子里头摔过几跤,腿脚上也不如先前利索,现下没人搀扶着都不敢下地。
把几个郎中客气地给送出去,拉了红霞低声道:“除开这些还有啥,为啥你几个不离身地伺候?”
“话多,若是说起来几个时辰不停,若是不说,一天都能不说一句话。再就是,前几天姐当值的时候,尿湿了被褥自个都不知道……”
心里咯噔一下,咋这症状跟上辈子的娘一摸一样?
脑瘤,各种各样的脑瘤,上辈子没认识红霞的时候娘就是因为脑瘤没的,没钱送去美国,可国内顶尖的医院、顶尖的大夫全看过,就一句话,没根治的先例。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