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二喜开着两处窑子,一处全是扬州姑娘,另一处却全是北地的姑娘。扬州姑娘婉约可人,北地姑娘豪爽劲气,若是依照我的心气自然是稀罕扬州姑娘,来往的中原客商但凡是搁青岛这边落脚的,要么是在扬州姑娘处歇了,要么是寻些日本国土著姑娘贪图个稀罕。可日本国土著权贵还就是奇怪,大多数居然稀罕北地姑娘,越是风风火火带些老爷们气息的越是受人追捧,倒是出乎我的意料。
林丝也不甘示弱,两处窑子开的红火不说,还搁码头上置办了几条花船,弄得满青岛的头牌姑娘全花船上接客,岸上那啥的都觉得有**份。林丝不知道打哪弄过来几个妩媚的占城姑娘,单单起了个花船叫做占城花船,倒也成了青岛码头上的一大景观。
日本国土著开着的窑子多是倭国土著姑娘挑头,身价上、档次上便觉得矮上了三分。不过,听说倭国姑娘伺候客人却是一绝,靠着这个倒也拉过去不少的客人。最红火的还不是这些,个高丽客商开着的个高丽窑子,一水的全高丽姑娘,摸样长得好看不说,伺候客人不比着倭国姑娘差些。难得的是一个个还全是高丽落难的官宦贵胄后人,琴棋书画无一不通又通晓几国的语言,身价上便抢了青岛的头彩!
耍钱的去处就一个,岛子正当间牲口棚子一般,若论及起奢华,这耍钱的堂口最是寒酸不过。可耍钱的堂口胜在手笔大,甭管是啥人只若是手里有些黄白之物,便能在里头大老爷一般坐着。这赌注但凡是客人开出来的堂子里还没个推脱的,全一水的接下来。输的银子您一文甭想拿走,可赢的银子甭管是赢多少,您想啥时候拿啥时候拿。现银、林家钱庄的交子、南登州王家钱庄的交子您随意。
莫小看这交子,支票一般薄薄的一张纸,林家钱庄的名头便是海上客商的金字招牌,信不过现银都信得过林家钱庄的交子,那现银带在身上显眼招歹人惦记,这交子不怕!
王家钱庄?没听说过,可没听说过不怕,林家钱庄担保的,王家钱庄的交子拿在林家钱庄一样换钱,回头林家、王家两家钱庄结算!人林家钱庄都放心的下,咱有啥不放心的?还真不知道,程账房过来才这些时日,钱庄都开始试营业了!就是那啥,想不起来了,那钱庄的宅子周正给盖好了没?
就有这气势就有这手笔,耍钱的赌场掌柜的是泉州林七公子跟前的红人,不用说这赌场便是林家起的。可赌场后台更是了不得,日向国藩主将军厉害吧,也就是里头个小后台,哪个敢在里头输了银子混赖?
“小的不敢起这等耍钱的赌坊,小的没这等后台放不得驴打滚的印子钱。不过,小的现下正起个赌坊,明码标价几等赌注,赌坊里概不赊账借钱,图的便是耍钱的赌客安心。耍钱的多得是一掷千金的赌徒,也多的是步步为营的老客,起赌坊不怕你赢钱,怕的是你不来。只若是挑起赌坊,这印子钱自有旁人经营,却与小的无干!”王二喜指着个起了一半的宅院指指点点,道:“这个便是小的的赌坊,旁的地场全叫林家给归置得满满当当的,要不了多久这青岛上便再没半分空闲的地场了,林家当真好手段!”
啥东西都讲究个扎堆,人么就是跟耗子没啥差别,全群居的动物全稀罕扎堆。孤零零的一处买卖再好都不成气候,秦淮河、八大胡同便是这类的典范,越是聚在一起越是生意兴隆,这点儿林丝倒是拿捏得巧妙。
“钱大,那边石坪上自个喝酒呢!”有福边上低声指点道。
顺着手指方向看过去,海边石坪上钱大抱着酒坛子,对着海风海浪兴致好得很!冲王二喜笑道:“那啥,给送过来几坛子好酒,再预备几个下酒的小菜,旁的你莫管,只管自个忙活自个的去!”
王二喜低声应一声鬼魅一般没了,悄不做声溜到钱大身后,照屁股上踹一脚,笑骂道:“给拿了个现行!不是给你五十两银子么,咋一个人跑到这边喝酒,莫非吃顿饭便把五十两给折腾没了不成?”
钱大吓一跳,手里酒坛子险些给扔到海里。定定心神方才低声道:“没,五十两纹银呢,舍不得!家里大小子过几年便该娶媳妇了,这五十两银子加上小的今年的份例银子,够起个宅子的了,也算是给大小子预备下娶媳妇的行头不是!”
“你个老抠!”有福啐道:“明明给你银子却不知道自个寻快活,个彪呼呼的!”
“你咋不去?”钱大反唇相讥道。
“平少爷没去俺哪敢去?”有福笑道:“这里头的姑娘一个赛一个的俊俏,俺怕去一回眼界高了往后不好找媳妇!”
俩人笑闹半晌。
“少爷咋不去?”钱大不依不饶道。
“我啊,跟你俩不同!少夫人啥脾气钱大不知道,有福你也不知道?若是去了叫红霞知晓,还不得扒了我这身皮啊!”凑趣道:“这是一桩,再便是跟钱大一般无二,舍不得这银子!”
叹口气又道:“莫看偌大的家业,可这银子不管多少都得花到该花的地场不是?就这销金窟里歇上一宿得多少银子?倒不如把这银子拿来归置几户流民才是正事儿!”
心下莫来由一阵的辛酸,这话说得有点儿假,说存心行善那是瞎话,起先是心软看不得流民饿死,后头是一直悬着心思担心大宋亡国刻意收留灾民,现下到底是啥缘由只怕自个都说不清楚。不理会钱大、有福的夸赞恭维,知道他俩全实心实意,可现下这心情除开红霞哪个看得透彻?
劈手夺过钱大手里酒坛子坐在石坪上,自个给自个倒一碗干了,照旧压不住辛酸。说这人也怪,人那许多胸怀家国济沧海的志士,咋我一个都学不来呢?看起来这胸怀不是作假的事儿,我便是假装都装不出来!崇拜死了那些个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的仁人志士。
不由得想起上辈子最崇拜的那个伟人,张口吟道:“大江歌罢掉头东,邃密群科济世穷。十年面壁图破壁,难酬蹈海亦英雄。”
话音刚落,就听身后一声轻叹,个女声幽幽道:“公子好心胸、好气魄,小女子佩服!”
佩服,佩服个啥?这啥人这么扫兴呢,还真当成我有这志向啊,这等志向那是我这等俗人能有的?
本来顺口吟出来这首诗,就是感叹咱跟人伟人的差别咋这么大呢,就是表达个崇拜敬重、自愧不如的心性,咋叫人这般寻思呢,没的玷污了人伟人的诗句!
恼怒地转过身来,却见小玉一身素雅的白衫,怀里捧着一坛子酒款款而立,海风一吹把衣衫吹得紧紧贴在身上,显出了凹凸有致的好身材,养眼!
这脸蛋好的近看招人稀罕,这身材好的远看惹人待见。自家婆娘不算,自家婆娘还是丑点儿的好,叫人放心,反正灯一吹摸样再好也看不着不是?
总算知道这小玉姑娘为啥这大小的名头,这若是脸蛋儿也好身材也好的,那是魔鬼,惹人惹事儿的魔鬼,就现下小玉姑娘这般说不上有多俊俏可就是勾人魂魄,俺家里还有小猪妹妹,俺不敢看!
“不就送几坛子酒么,这咋还劳烦小玉姑娘亲自过来了?”埋怨道。这王二喜也真是的,咋这么没个眼力劲儿呢。
“不埋怨掌柜的,是小玉自家情愿来的,硬讨下这差事!”
“小玉姑娘莫不是看上我家少爷了?”有福冲钱大嘀咕道,动静说大不大说小可也不小,刚好几个人都听得着。
小玉微微一笑,道:“但凡是流落红尘的女子哪个不想着寻个倾心的人家从良的?没哪个情愿一辈子这般,小玉便算是有这心思,莫非便成了甚么罪过?”
这事儿麻缠的,都说古代这女子害羞、腼腆,这咋,遇着的都这般火爆,这般直截了当?
“寻个好人家从良,便是红尘女子的出路!小女子自问还有些私房银子,自家给自家赎身倒也不是甚么为难事儿。红尘中人倒也没多高的心气儿,小玉断断做不出与大妇争宠的事儿来,只盼着遇着个好人家,过几天安生日子罢了!”
呵,几句话便把自个心思全说得明明白白的。不成,这事儿得打住,得快刀斩乱麻、干脆利落地打住!家里事儿都捯饬不明白,哪有心思折腾这事儿,咱没这份一心多用的能耐,就一个林丝不清不混的就够头疼的了。
正色道:“小玉姑娘,不是在下矫情,就在下这长相也就是个中人摸样。若论才学虽说也读过几年书,可一来没甚么求学致仕之心,二来也不稀罕风言风语,也就是识几个字、略通文墨不做睁眼瞎子罢了。若说到家财上,虽说薄有家业,可比在下富庶的小玉姑娘见得多了。更何况在下家有贤妻,又是早立下誓言今生只此一人。小玉姑娘论才论貌都是在下高攀不上,不敢埋汰了姑娘!”
“倒是小玉高攀了!”小玉幽幽道。
做贼一般偷看小玉姑娘一眼,心下有些不忍,再咋说人看上咱叫人伤心都有些不忍不是?
叹口气又道:“其实,倒也并非就一条出路!从良,说穿了跟庄户闺女出嫁一般,庄户人家都说:嫁汉嫁汉、穿衣吃饭。从良不过是指着自家相公一生,或是养尊处优或是衣食无忧罢了。若是破解得了这个心结,这眼界便开阔了。头顶上的云彩拨开方才见得到天有多高,方才见得到日头不是?”
小玉皱眉不语。接茬又道:“便是离开红尘不依靠旁人,女人家自个养活自个的法子多得是,单看情愿不情愿吃这苦头罢了!”
“小玉除开这身臭皮囊,除开会唱几个曲儿、会吟几句诗别无长物,除开从良、出家莫非还有第三条出路?请公子指点。”
踌躇半晌,低声道:“若是肯放下身价,若是受得住劳苦,若是有自家养活自家的心气儿,便去南登州那边寻个叫做鞠邦彦的先生。鞠先生现下正缺学堂里的教授先生呢,姑娘的才学莫非便当不起不成?”
言罢再不搭理,背着手挺身迎着海风吟道:“任凭弱水三千,我只取一瓢饮之!”
小玉沉思着低声念叨:“弱水三千,只取一瓢饮之!弱水三千,只取一瓢饮之……”
看,多好的气氛!人看好咱了,甭管是半推半就还是严词拒绝心下都是欢喜不是,也盼着人家好不是,这路子给指点明白了,自个心思点透亮了,还整出来这么个有情调有品位的结尾,多好?
就是有人稀罕做些大煞风景的事儿来,身后惹人嫌的笑声响起来:“却原来是王家少爷这般的雅兴,如若不嫌弃,到在下海船上饮酒赏月如何?”
啊,林丝,解围来了?逃兵一般随着林丝逃走,林丝却不放过我,头一转刚好把嘴凑在我耳朵边上似笑非笑吐气玩儿。知道你个高,个女人家这高的身材都不嫌丢人,还显摆个啥劲儿?
“弱水三千,只取一瓢饮之!好诗文,却不知这一瓢是你家娘子,还是……”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