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啥好酒,说来听听!”
门口传来个幽幽的动静:“却不知甚么样的酒才入得公子法眼,才算得上好酒?”
王二喜抚掌笑道:“难得小玉姑娘这般给面子,没像寻常客人三番五次相请也难得给个好脸色!”
一个薄施粉黛的瘦瘦弱弱姑娘娉婷飘过来,扎先前这干姑娘里头简直就是素面朝天,也不见得如何俊俏,眉宇间透着一股怨艾之情却是少见,跟馆子里这暧昧的氛围倒好似冰火两重天一般格格不入。
“冷官门户日萧条,亲旧音书半寂寥。唯有太原张县令,年年专遣送葡萄。敢问公子,这葡萄酒可算是好酒么?”
这诗读过,本朝苏轼苏大家的大作,先前家里起葡萄酒作坊的时候专门学堂里问过先生,四下倒也搜罗了不少关乎葡萄酒的名人诗词,预备着引经据典上档次的。苏大家何等的名头,这大作咋能落下。
笑道:“苏大家的大作自然是好,只是这诗意境却与现下不合。苏大家写下这诗的时候正是落魄之时,门庭冷落没人看重,单只这张县令还没忘了,年年送来葡萄美酒,与现下意境不合。在下此次正是慕名而来寻欢作乐,一雅一俗岂可相提并论?只不过这葡萄美酒自然是名贵的好酒,岂不闻苏大家另有诗云:将军百战竟不侯,伯良一斛得凉州?”
这诗是苏轼苏大家另外一首诗,说的是汉朝有个叫做孟他的,单只使唤一斛葡萄美酒贿赂张让,便官拜凉州刺史的典故。可见当年这葡萄酒的珍贵,可说是不输于黄金。
见小玉诧异地一挑眉头,忍不住心下暗自得意。没法子,哪个人都有自个的强项,这苏大家虽说是名气大,可一生诗词无数,这首诗算是里头不起眼的,除开饱学之士只怕没多少人记得着的。可有一样,你小玉姑娘不知道家里起着葡萄酒作坊吧,你这算是班门弄斧了!
得意忘形,啥叫得意忘形,说的便是人得意大发了便忘乎所以了,这当口我就这样,八头牛都拉不住。还接茬卖弄道:“引南海之玻璃,酌凉州之葡萄。敢问小玉姑娘,可有上好的玻璃酒杯,可有凉州葡萄美酒?”
这诗也是苏轼的大作,要说苏轼那是了不得,不只是文采过人更是个了不起的大厨、了不起的美食家。千古流传的东坡肉正是这老先生的大作,这诗说的便是玻璃杯配上凉州葡萄美酒那是绝配。
小玉莞尔一笑,道:“公子大才,小女子佩服!”
言罢款款走过来,搁我左手边浅浅施个礼坐好,道:“凉州的葡萄美酒自然是有,只是公子不知,现今却有更好的葡萄美酒叫做张裕葡萄酒;这南洋的玻璃杯更是入不得大家法眼,现下好的叫做高脚玻璃杯,不若……”
啥,到自家馆子喝自家酒还得大把银子花出去,我犯傻啊!赶紧给拦住,道:“葡萄美酒虽说是好,却不是我等这些个俗人享用的,换别的,换别的!”
小玉定定地盯了我,道:“公子说笑了,公子若是俗人天下岂不是……”
赶紧给拦住,这样不好,就实地考察一下还臭显摆个啥,若是一不小心擦枪走火留下啥后患咋办?没看小玉看我那眼神都变了?
“凑巧,凑巧,刚好听旁人念过这几首诗便记下了,除开这个再不知道旁的,在下也就是个酒囊饭袋肚子里没啥东西。”赶紧给自个掰扯。
小玉姑娘微微一笑也不接这话茬,道:“安定君王以黄柑酿酒,名之曰洞庭春色。小店还有这“黄柑酒!””
“安定君王以黄柑酿酒,名之曰洞庭春色。”这啥,肯定不是诗,也不是词,那啥,想必不知道是哪个名家的赋!这个没听说过,赶紧摆手道:“这个黄柑酒不要,那啥,小玉姑娘,在下是个俗人,便莫要再咬文嚼字难为在下了!”
小玉道:“金华的东阳酒、桂林的瑞露酒、江南的红曲酒、岭南的荔枝酒都是好的,小女子便偏好这东阳酒与荔枝酒。只是这等酒在淮扬馆中只算是三流的好酒,小玉只怕这酒入不得公子之口。”
这四种都没听说过,也没喝过,有心一样来上一壶又舍不得花费银子。咽口唾沫道:“啊,三流的啊,那还有啥好酒?喝酒么不论是几流的,对口味的方才算是好酒!执红牙板,歌“杨柳岸,晓风残月”固然是好曲儿,可铜琵琶,铁绰板,唱“大江东去”亦可千古传唱。都好东西,看哪个对口味!”
小玉又是瞅我一眼,低声道:“小玉还未曾这般给人报过酒名!也罢,既然是公子要听,小玉从命就是!”
“丰乐楼的眉寿酒,忻乐楼的仙醪酒,和乐楼的琼浆酒,遇仙楼的玉液酒,会仙楼的玉醑酒,时楼的碧光酒,高阳店的流霞酒、清风酒、玉髓酒,这几种都是天下名酒,却不知哪种对公子的口味?”
砸吧砸吧嘴,咧嘴苦笑道:“不瞒小玉姑娘,一样都没喝过。天下名酒淮扬馆只怕是搜罗了个齐全吧!”
“琼腴酒、兰芷酒、玉沥酒、金波酒、清醇酒、香泉酒、天醇酒、琼酥酒、瑶池酒、瀛玉酒,这些都是东京汴梁出了名的王侯家酿美酒,算得上是淮扬馆的二流好酒,公子以为如何?”
有些发呆,唤过王二喜低声问道:“哪来的这许多好酒,这门路走的可是不轻!”
王二喜蚊子一般的动静,道:“门路是林家的门路,林家这边也开着馆子、窑子呢,有这门路手里又有白兰地,啥好酒换不来?莫说是在这日本国,便是搁大宋朝,可说没哪家馆子有这许多好酒!不过,二流的好酒多半是装门面的,咱这淮扬馆里一样也就是三坛两坛的。”
哦,以货易货,这好,只若是用不着使唤家里的银子的都好!
小玉又道:“公子若是年长,小店还有大宋朝的宫廷御酒苏合香酒,公子若是留宿小店备有十全大补至宝三鞭酒,这两样都是药酒,对公子自然是好东西,小玉却是饮用不得!”
“若是这些都入不得公子法眼,小店还有蒲州酒与白兰地,酒性虽烈却堪称琼浆玉液,天下酒中极品!”
白兰地,这个知道,家里的出产么!蒲州酒曾经听燕青说过,李师师那边招呼皇帝老儿的正是蒲州酒,现下又被小玉姑娘称作琼浆玉液,想必也是御用贡酒吧!
笑道:“这蒲州酒产自于蒲州,虽说赵官家稀罕这酒,可也不能顶着这名头卖大价钱不是?”
王二喜道:“少爷有所不知,这蒲州酒原本确实以蒲州得名,可现下除开御用贡酒没哪个敢称作蒲州酒的,小店的这蒲州酒不敢糊弄客人,十足的御酒!”
嘿,开个馆子路数都能走到皇帝家,这也算是开到了极致!也不知道啥时候屋里当间站了俩小二摸样的下人,模特一般摆个造型,一个手里头捧一玻璃瓶子的白兰地,一个手里头捧一精致的小坛子,烛光之下玻璃瓶子里闪着琥珀一般的光泽,与古朴端庄的小坛子交相辉映,便好似希尔顿与杨贵妃站在一起。
不说里头这酒啥味道,这玻璃酒瓶子得福能卖个啥价钱咱知道,就这小酒坛子,若能运回到上辈子,都不用说,国宝级的文物!
指了白兰地笑道:“这个没少喝过,不喝这个!白兰地、蒲州酒卖个啥价钱?”
王二喜比划了个手势,哦,二十两,不贵!
“黄金!”小玉低声道:“这等酒都是难求的好酒,卖的都是金子的价钱!”
啥,二十两金子?有点儿晕,王家也算是家大业大的,可也还真舍不得花上二十两黄金喝一坛子酒的,怨不得这地场叫做销金窟,这酒,那啥,咱喝不起。
苦笑道:“忠实话,喝不起!便是喝得起也断断不会把银钱白白扔到这上头!读万卷书行万里路,既然是来到日本国,还是品评日本国当地美酒为好!那啥,日本国这边啥酒好?”
“口闹可米!”
“啥?”
“口闹可米!”王二喜道。
“日本国的清酒,换做汉话叫做“此君最上之梦”,算是日本国的好酒,口味淡些!”小玉喃喃道:“读万卷书行万里路,公子好胸怀好气魄!”
酒给倒上,怪不得叫做清酒,清水一般摸样。端杯子自管自抿一口,略微有些酒气罢了。右手边的姑娘乖巧地凑上来,筷子不知道夹着啥吃食轻巧的塞我嘴里,业务还不是一般的熟练。
嗯,就喜欢这个,不喜欢小玉姑娘那样的。好好吃个饭伺候着吃饭便是,老是咬文嚼字显摆文采干啥,显摆文采能显摆饱肚皮不能?
那边陪着有福的俩姑娘早闹腾开了,轮番与有福吵闹着这个敬一杯那个又要喝个交杯酒,当间仨姑娘小曲儿唱得正热闹。算是看明白了,原本就王二喜、有福跟我仨人喝酒,现下一人边上多了俩陪酒的,等下哪个都得打赏,就算打赏银子不算,多这六个陪着喝花酒的姑娘,得多喝多少酒,多花我多少银子?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