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丝松开手眼神有点迷离,轻声道:“登州这边荒地不够你家开的?舍近求远的,银钱上没帐算,却不知道你家图个什么!”
看我脸色又阴沉下来,赶紧又把话头拉回来,道:“不问你!知道你家也有难处呢!”
林丝靠了椅子腿倚着,闭了眼自言自语一般:“哪家没个为难之处?要你这块地界不为别的,现下我名下产业除开银钱、海船不算,十之**全放在泉州,便是银钱也多在泉州、福州两处。说是我名下产业,可真若是哪天我落了下风,一群饿狼一般能给撕扯得连根骨头都剩不下来。不是爹爹狠心,几个大家全这样,家业若想不败就得操办在精明的后人手里,这旁枝旁叶的哪辈上少清理了?看好你家这块地界,离了海上南来北往的要冲之地不远,好生起个宅子置办些产业,泉州那边的家当也好朝这边转转,远远离开了林家,不管他日成败如何总算是有个自家的安身立命之地不是?还当真下死手图谋你家的地界?”
哦,这样啊,外边看起来风光无比的林家七公子也是个苦命人啊!
“这样啊,咋不早说?”埋怨林丝一句,照旧趴了海图上比划半天,揪了林丝耳朵把脑袋拉过来,道:“看,几个地场看好哪块?先前看好的东南角上这块跟袜子一般摸样的地界,若你要便齐齐从这根上划给你,若置办产业单有码头、店铺不成,总得养活上千千八百的庄户人家。不为旁的,粮、菜、鸡鸭牲畜啥的总不成全外头买来吧,摆弄田地的庄户你打泉州、福州那边招呼来些也成,若嫌麻缠打登州运过来的这些里头挑拣些也成,随你!”
手指头又朝上指画,道:“看这边,南乡,南乡地头上划出一块来也成,这边家里过去的人多,若有个啥事儿两家也有个照应。若嫌弃不便,南乡对过便有个不小的岛子,这整个岛子不比着先前那块地界小多少,整个岛子给你也成!”
手指头又朝下指画,道:“这边,串间,三面是山一边靠海,划出来个地界给你也成,就是这边还剩下三百两百的倭国土著,现下家里顾忌着手脚。也不瞒你,这三百两百土著早晚得给拾掇了,卧榻边上咋能叫旁人睡觉?怕你过去早了沾了血腥身上!你林家跟王家不同,王家就是田地、作坊,轻里轻去得罪些土著没啥,可你林家为主的是买卖,沾了这个身上只怕不妥!”
林丝嘴角凑了我耳朵边上,头发丝儿刺得面皮痒痒的,似笑非笑打趣道:“难得王家少爷大方一次,小女子却之不恭,这三块地界便一并笑纳了如何?”
豪迈道:“成,都有难处都不易呢,这三块地界全给你,就是一时不用也全给你留着,咋样?”
大方过了又有些后悔,低声道:“赶紧应下来,莫等我肉疼了后悔!”
林丝诧异半晌,伸手戳戳我额头:“也不知是个甚么人,这脑袋里琢磨的是甚么!有时候小气的惹人耻笑,有时候却又大方的跟个败家子一般!原本没想着要这些个地界,现下,若不应下来倒对不住王家少爷的大气了……”
“得了便宜卖乖!回去偷着乐吧!”恨恨道。
林丝是乐,乐得还不轻,乐得就跟一朵花一般,不过,好像没哪朵花有林丝这般好看!
林丝风情万种站起身来,笑道:“小女子谢过了!再没甚么说道的了,这次过来就为这事儿!小女子这便下厨整治几个小菜,请王家少爷小酌几杯算个心意如何?”
啥,没听错吧!嘴巴咧的都能塞进去个大象蛋,惊奇道:“那啥,大姐,您会下厨炒菜?”
林丝笑面如花,道:“但凡是女人家该会的小女子全会,这女红林家上下挑不出几个胜过我的,身上这几件衣衫全自家一针一针缝出来的。若论及起来摆治小菜的手段,都能去你家馆子里当个大厨!”
一拍大腿赞道:“好!上得厅堂下得厨房,楷模,楷模!”
林丝悠悠道:“好手艺归好手艺,可十二岁往后就给娘亲做过小菜,旁人又有哪个值得林丝亲自下厨、配得起林丝整治的小菜!”
这林丝,好手艺还没见过,这般孤傲的性情倒是要不得。
随了身后走着,劝慰道:“至于么,不就是几个小菜么,给扯得这大小。不欠你的,也给你做几个看看,这人么不求气,愿意了自个摆治几个爽口的小菜,三五知己小酌浅饮不亦乐乎!”
林丝停了脚步,叹口气反问道:“三五知己?说忠实话,王家少爷又有几个心智相通的知己?”
低头仔细想想,还别说,当真是一个都挑不出来。不说旁的,眼下虽说大宋的烙印牢牢地印在身上,可骨子里还是上辈子印痕深些,就这些,哪里找得到心智相通的知己?我没这般的知己还好说些,可你林丝是为啥,莫非你也是不知道从哪个朝代过来的?
抚掌笑道:“忠实话,一个都没有!不过这知己得看咋说,心智相通的固然没有,可说得到一起的知己却是不少!譬若说跟赵先生,就是打造玻璃镜的主事师傅,跟我便是探究作坊里学问的知己;再譬若说家里的王胖子,哦,现下也是家里主事,便是跟我琢磨吃食的知己。再譬若说打小光屁股长大的叫做“面包”的,便是我厮打胡闹的知己。若要找个吃喝拉撒睡全都相通的知己,老天爷都不情愿!”
林丝展颜一笑,笑得我心神一动,伸手指了林丝道:“兴许不全对,先前没有现下倒有了一个,都看起来风光无比的,其实背地里全满肚皮的辛酸,这点上倒是知己呢!”
林丝怪模怪样看看我,冷不丁便是一礼吓人一跳,脸上表情说不出的夸张:“说得倒也是,如此小女子高攀王家少爷了!”
言罢扭扭捏捏便是个万福。
扯了胳臂给揪起来,笑骂道:“不学个好的,学我耍怪闹笑干啥!赶紧,没听着肚皮里打鼓一般,饿死了独根苗的知己,可就又成孤家寡人了哈!”
林丝的手艺全没半分夸张,几碟小菜摆了桌案上,不像是吃食倒好似好看的玩意儿,叫人不忍心动筷子都!典型的四菜一汤国宴标准,就是连这菜名都叫不上来:头道菜姑且叫做白菜炒豆腐吧,只不过使唤的白菜却是精挑细选的黄瓤甜水白菜,老大小的一棵白菜一看便是登州所产,也不知道这节气上还谁家存下的这白菜,刚好是新菜没下存菜吃光的当口上,照理讲不该有白菜了啊!
可事儿总有例外,这模样的白菜不光是有,还是登州白菜里边的极品。一层层叶子扒了去,就剩下个小腿粗细的白菜心,从这白菜心上扒下来十几片叶子,一刀把白菜叶子去了就留下白菜帮子,细细密密切了薄薄的细条摆了一碟子。就这白菜还别说炒菜,就是生吃都是美味。
豆腐切了枣子大小的薄片,锅里边使唤油给煎得金黄,颜色好看不说这火候拿捏得,豆腐片又成了型还不改豆腐的嫩劲儿,就这,还做啥菜啊,给碗面酱蘸着吃得了,还费那劲!
下锅炒出来,豆腐上边油全叫白菜吸干净了,好吃、爽口还那啥,好看!白白的白菜帮子金黄的豆腐片儿,乱糟糟地堆了碟子当间,好看!
第二道菜也就能叫个炒豆芽了,可使唤的豆芽全一根一根精挑细选过,掐头去尾整整齐齐垛在碟子里。却从里边取出来二三十根,长长的银针穿过豆芽,把个撕成丝儿的火腿给穿了进去,夹馅面条一般摸样。大火生炒,豆芽熟了摸样没半分改变,白的透明一般的豆芽、晶莹剔透中透出褐色火腿颜色的夹馅豆芽,混杂着胡萝卜的细丝,这香气不说,就这扮相便说不出的养眼。
第三道菜算是个蒸饺吧,也不知道林丝使唤啥和得面,兴许是米粉?反正这面团跟寻常白面不一样,半透明一般。擀面杖给擀成巴掌大小的圆饼,里边塞上韭菜、虾仁、肉丁、鸡蛋丝儿、黑木耳调好的馅儿,反过来扣在蒸笼上。这面皮透明一般,里边的黑的、绿的、黄的、红的看得一清二楚,舍不得吃都!
林丝高挽着袖口手脚麻利得跟个正宗的厨娘一般,这等的好手艺却只包四个,面、菜全照了四个预备的半点儿都没剩下来,就剩下刚剥的一滩虾头、虾皮。
“唉,大姐,不够吃么,莫小气,多来几个么!”赶紧吆喝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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