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好了依照柳益的意思打造海船,也说过一切但凭柳益做主,可全放下不管却也不能。上次临走之前专门叮嘱柳益边上挖个大水池子,这寻思好的图样,但凡是变化大点的地场都莫要急着抢工,先做了小号的模型水池子里边试验试验,譬若说这海船到底经得住经不住风浪啥的。这个旁人没觉得咋样我可是一直搁在心上,内心深处已然是把这头条“鲨鱼”当成了自个的坐骑。
蹲了路边随手捏块石子写写画画地跟柳益细说,无非就是做成个大水池子当成人造的大海,依照比例搅动起波浪模拟海上巨浪。各种不同的设想都做成模子扔了水池子里边试验,依然是秉承了学院里一贯的求学、治学宗旨,不管是谁寻思出来的法子,只若是没拿实物验证便称不得好法子,试验方能验证出至理。
自个也知道,这般一步一步验证做下来能慢上不少,可没法子,谁叫咱前世不是造船厂的工程师啊,这海船咱是七窍通了六窍——一窍不通!这海船可是自己要坐了海上四处流窜的,马虎不得!
柳益自个把自个关了个小屋子里边,推门进去,满墙、满桌子的图纸,柳益正猴子一般的一会儿站了凳子上登高趴了墙上看看,一会儿又伏了桌案上瞅瞅,一会儿又蹲了地上摆弄摆弄一地的模型,压根便没觉出进来人了。
没忍心喊柳益,这正沉迷在思想的空间当中呢,若是没人打搅,备不住便是一个顿悟、便是个了不得的法子。轻轻带上房门,自个叫两个学院里学员,直接便奔了打造“鲨鱼”海船的船坞。说是船坞,不过是紧靠了海边的一块平缓地场,加上些方便垫放滚杠的器械罢了。
没等靠近,远远地便看出来这船坞却跟以往大有不同,两边起了不少的三角架不说,高点的地场还架上了不少的滑轮,显然是为了吊送木料便当。这海船一大,单是在船坞里看着都比以往高上一倍,好些原本好用的法子眼下都得另外寻思旁的招数。
这船身,说不清楚的圆润,船头尖得刀削一般,冷不丁却又不知从哪里开始转换成圆滑的曲线,看着便跟个肥胖的海豚身子一般的流线。虽说不懂得造船,可就这船身摸样,一打眼便看出来专为了劈开海水、减少阻力的意思。
不由得暗暗点头,这柳益是个人才啊,就眼下这点儿底子,又没个流体力学啥的,愣是打造出来这么个形状来。若说先前还有些担心,看了这个便是头遭海上试航都敢跟着坐上去。
“全池子里边试验过的,光是试过的数儿就记满了几大箱子白纸,全选的最好的法子。”不知道啥时候这柳益站了身边,低声解释道:“毕竟是水池子里边试验出来的结果,当真到了海上管用不管用还两可里说着。这风帆也全改成三角风帆,吃得住力气,水池子里边试验过的,五排风帆,比着寻常海船快上不少,莫说是寻常五千料、三千料海船,便是千料船都比不得咱这“鲨鱼”海船快当,便跟少爷说得一般,拉得多跑得快!”
心下高兴,随口便应道:“便是不成也没啥,使唤的都是水池子里边试验出来的法子,只要这路数对,便是不成回过头来另外找出来缘由便是,迟早总有能成的时候!这“鲨鱼”海船下水之时,我必定前来随海船试航!”
看这摸样倒是像那么回事儿,家里打造这海船摸样,为主的便是参照福船、广船的摸样,其间更多是取了广船的好处。来回看船的时候,早心里来回盘算过多少回了,就这大小若是打造好了,一次拉上千多人东去日本不成问题,该带的粮食、细软还一件不少带,就是大牲口啥的不成。若是遇着事急,挤着拉差不多拉的上两千口子,虽说挤点儿憋闷点,可也没啥法子,这年头这海船全这摸样,奴隶船一般,当后世的豪华客轮哪!
算下来只怕得四十条、五十条海船的摸样,眼下家里几处产业加起来就得这个数目,王村周遭两万四五千、船场那边双河镇上下小一万人呢,登州城里、黄县城里还有些经营着各路生意的自家人,机械厂、冶金学院的各色宝贝总也舍不得扔下吧,再加上亲朋好友的,姐一家不能扔下不管吧,鞠邦彦一家不能不管吧,里外里一算计就得这个数。不由得暗自吸口凉气,这得多少银子啊,只怕也不是王家一年两年置办得起的。
“打造个十条八条就成,用不着四五十条!”柳益低声辩驳道:“若是嫌弃海船数目不够使唤,自然是多打造几条好些,可若是单为了一件事儿,多打造几十条划不来,倒不如打造几条更大些的海船。不单是价钱上合适,这使唤的软钢、木头都少上不少,船上使唤的船把式也少……”
“更大些的还能打造?”停下脚步定定的盯了柳益问道。
“道理上说得过去!”柳益扳了手指头侃侃而谈:“旁人家打造海船使唤的全是木头,咱家船厂里打造海船这筋骨使唤的却是软钢。这个不怕旁人家知晓,也不怕旁人家来偷来学,便是看明白了这海船龙骨也不是他人打造得出来的。赵先生酒后的醉话都说,不敢说前无古人,《墨经增补》无缘拜读便不敢说这话。谦虚一点地说,大宋便没第二家。还不单单是没第二家的事儿,咱家若是“蓬莱春”馆子的身价,满大宋最高派的,也就是个村头那个鸭血粉丝儿汤的身份。”
柳益笑的啥似地,笑罢又道:“这海船龙骨使唤软钢打造,这起因是咱登州没啥大树,没啥栋梁之才。有个便利之处便是家里机械厂手艺高强,可这软钢海船龙骨一打造出来却也就娘胎里带来的好处。南边泉州、福州打造海船得天独厚,边上就是高山大川,这大树、巨木随手可得。可这大树毕竟是世间之物,便是再高大也总有个限度,这便成了福船的天限,再高手艺的匠人若想打造出来更大些的海船也只有再朝深山里走,找得着更高大些的大树才成,故而这福船的极致便是五千料海船。听泉州过来的老匠人说过,也有才智之人试验着把几根巨木接起来打造更大些的海船,万料船想必就是这般打造出来的吧!可这巨木若是连接起来又怎能与咱家软钢打造的相提并论?若是单单照着比例放大,咱家海船龙骨都能打造得出百多米长短的,这得多大小的海船,柳益是做梦都没想出来的。”
又是笑,笑罢又道:“这大小的海船想不出来,能成不能成也说不好,可比这“鲨鱼”大一号的心里却有了盘算,排水量约略便在三千吨上下说话!”
皱眉疑惑道:“大一号,只大一号便能从千吨排水量提到三千吨?”
柳益点头道:“正是!这海船便是如此,等这尺寸大到这分寸上,这长短长些、宽窄便长些、这吃水便也深些,这排水量便一下子起来了,算算约略八、九十米长短吧。只是,这大小的海船搁了船场里边还好说些,这一旦下水便是个**缠,都不说这定例,打眼一看就是条没见过的大海船,就怕给家里招摇来祸患!”
这个老早家里便有定论,这不合定例的事儿是早晚都要出来的,旁的不说,单是这根本上东迁扶桑的主意便是不合定例。这年头官家也是有户口的,不是你想搬哪儿便能搬哪儿的,只是这几十年大宋人丁兴旺、官家富足,这地方官儿又怕丢了自家乌纱帽,遇着灾荒害怕百姓造反,这才睁只眼闭只眼罢了。
更何况,这东迁扶桑的主意一定好,这不合定例的事儿非但不是就这一幢,这还不是头一幢,私养军马乃是谋逆的大罪,先前还说百十匹,这得禄瞅着便宜的当口今儿十匹明儿八匹的这都快二百了!好在王村周遭地方大这人也多,二百匹马又不刻意扎堆,倒也不显眼。
眼下王村周遭这官家轻易不来,这知县大老爷跟家里不对付,见个富家子弟便打骨子里觉得是个为富不仁的主儿,可明面上又挑不出王家的毛病来。况且不来吧,王村周遭这税银、税粮交得痛快,压根不用官家操心,可这若是来得多了事儿便不顺畅。这知县大老爷虽说是个执拗之人可不是个笨人,时候一久便也懒了这份心思。
另一个路数便是,你知县大老爷清廉,可您老任多的手下便全跟您一样?五个手指头还有长有短呢,您老自个不收银子,可您老手下没哪个收的少了,家里这人越多、田地越多送出去的银子便也越多。原本费了多少心思担心的棉花,眼下不是照旧种得漫山遍野的?都心里明白不说破罢了!
“只管用心打造,这船厂里打造断不会生出个啥事端来,这海上一跑,没人知道是咱家海船,知道也不认这事儿,就说是日本国那边的客船。”低声笑道。
日本国这事儿眼下捂得没先前那般严实了,毕竟一来这时候久了,二来这来往的海船也多了难免有些风声,柳益乃是掌管船场的,这海船日本国跑得咋样都得跟柳益说说,家里有人日本国安家便没再瞒了柳益。
柳益也低声笑道:“那日本国那边咋说?”
伸手把柳益招呼跟前来,低声笑骂道:“南登州那边就不会说是大宋朝的海船?笨的!”
;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