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家里的铁石矿便不够使唤的,这海船龙骨一打造这软钢便更是捉襟见肘,前些时候急红了眼的得福还曾经专程跑到了姜家、鲁家作坊里买了些软钢回来应急。这高炉好说,冶金作坊里边赵光毅早一连新建了俩新高炉,这大小不知道旁处有没有,反正家里冶金作坊先前是没这等大小的。
这铁石,先前家里使唤的是打密州海运过来的莱芜监铁石,可这铁石买来多少那都是有数的,人莱芜监是干啥的,专门的官府衙门不管旁的营生,单管这铁石矿、冶铁作坊啥的,使唤多少便得交上多少的税银,家里这高炉直接便炼出来软钢,比着姜家、鲁家不单是成本上低的吓人,更要紧的是这软钢还比旁人家多出三成。
原本照旧使唤莱芜监铁石矿倒也没啥,多交税银便是,家里新近增加的两条大海船来回忙活着也尽够使唤的,可这人尝不得甜头,这甜头一旦是尝大了便拿不下嘴来。高丽的铁石好,品相好,赵光毅那边早有定论,省人、省料、省石炭,这炼出来的软钢品相也好。
高丽的铁石好,得福大掌柜跟徐大账房也是早有定论,这年头讲究个盐铁之利,这税赋加的最多的便是咸盐跟钢铁,全叫官家掐得死死的,是朝廷生死攸关的命根子!先前不是没有定论,海东青、柱子护卫得住铁石矿之前,不打高丽那边朝回运送铁石,免得给旁人做了嫁衣。得福跟徐大账房算盘子拔啦的山响,足足扒拉了两天,得福揪住海东青跟柱子不放,明码开价:不管天好天孬,两条三千料的大海船一月三趟高丽铁石拉回来。这海船不消旁人操心,机械厂里一力承当,仨月里边三条“飞鱼”下水交给海东青,紧接着再打造三条也全白送海东青。加了一起前后便是八条“飞鱼”,再加上海东青原本的小海船,只若是不跟官军明打明地硬抗,搁这东海上没人抵得住。
重赏之下,海东青、柱子无不动颜,啥意思,就这等大小的官军战船,便是登州禁军水军也就一条两条的吧!原本海东青得了一条、改了一条便得意得不得了,这若是一连八条,这船跑得又快,说句大不敬的话,便是跟整个登州水军对上阵仗也断断落不得下风。就这般这三千料大海船自打到了王家便成了往返登州、高丽的生力军,家里先前四条小些的照旧朝密州奔波着,没法子,总得遮人耳目吧,眼下,这官家朝北边的海禁查的也还严着呢。
海东青留了家里打造的头一条海船叫柱子统领着,护卫着家里留下的一条两千料海船东西穿梭,没法子,这等的搬迁欠缺的家什多了去了。旁的不说,单是粮食、耕牛、菜种、禽畜便是个天大的数目,那地界天热雨水多,跟江南的气候倒是有七分相似,登州这边的牲畜、种子过去十有**水土不服,全得就近江浙那边采办好运送过去。眼下,方崇珂的那个弟子叫做于焕庭跟诸葛信正猫了兴庆府周遭采办呢。旁的不说,单是这耕牛便不一般,登州这边使唤的是黄牛,那边水多、水田多,这黄牛烂蹄子,得使唤水牛!
采办的货物多点柱子便护卫着货船跑一趟,采办的少点又是急着使唤的柱子便自个跑上一趟,这“飞鱼”扯足了海风跑得快当,若是风势合适四天就能从那边跑回来。这书信便是这般传回来的,再加上传回登州的时候,咋说报的都是半个月二十天之前的事儿,咱这不是军伍咱也没有八百里、六百里军报的谱儿,只能这般先将就着来。
驴头这头一份密报便给吃了一惊,四条大海船到了日本国的时候四叔早预备妥当,这预备着长久呆了这边的全一一指派了活计,这驴头居然叫四叔给指派了个斥候的角色,跟慕容义俩人掌管着各处消息打探,看驴头信里边意思,还以为是我跟四叔早商量好的。
不由得一阵的脸红,四叔啥人啊,战阵上死人堆里滚出来过,王家这大管家一当便是三十几年,啥事儿没见过啊,说句人老成精恐怕一点都不为过。又是打小看着我长大的,我屁股抬抬都知道我尾巴朝哪边竖。四叔这一指派,只怕便悄莫声地把驴头的这些漏洞全给堵住了,不动声色便顺了我的心意。
驴头能干得好干不好这营生暂且不说,可毕竟年岁还小,若说是行事儿不出个啥纰漏只怕是不能,有这身份一挡,干个啥事儿都是该当,便是有个啥闪失也不至于想岔了,任谁都难猜出这驴头明面上是四叔选好的斥候,暗地里却是我安插在日本国的暗探头子。
自个都不知道自个在防备着啥,不是防备四叔,四叔没啥好防备的。四叔跟家里旁的叔叔伯伯不同,打小看着我长大的不说,自个还独个一人,没老伴没孩子,这些年下来还没人提这个事儿,想必是当年有大变故。若说是旁人防也就防了,若是四叔有子有女防也就防了,可四叔自个一人,若说四叔最亲近的只怕便得是我,即便是四叔自个做了日本国的皇帝,他日只怕也得传位给我。
张显德,没啥防备的,能干归能干,可毕竟不是王家带过来的老人手,若是挑了头跟王家作对,只怕不等王家动手都有人拾掇他了。除开四叔跟张显德,旁人就更不成了,只是暗地里自个寻思,不管咋样,总得有个能私底下发发牢骚说几句实话的弟兄吧!这年头从登州东去日本国,便是顺风顺水都得走上七八天,一个来回就得半月二十天的,赶上风头不对的时候一个月跑不了个来回再正常不过,这消息本来传的便慢,再没个旁的渠道两下印证咋成?
这点小心思到底是没能瞒得过四叔,四叔不单是没着恼,反倒是帮着把这事儿遮掩过去,如若不然,天高皇帝远的,四叔只需把驴头派了江浙来回采办,便是个重用还叫你说不出啥的结果。若是我,至少得先好生折腾折腾驴头,叫该知道的人都知道我看出来端倪后再把驴头改作斥候。只是这样一般折腾,时候久了只怕有心人便能琢磨出来点滋味来,这人一旦起了疑心驴头这差事便算是黄了大半。
可四叔没,没事儿一般的把墙缝给抹得溜平,不由得叹息一声,冲着东南方向长长施一礼,当真的命好,身边能有这等的长辈扶持着!
四叔传回来的书信倒是简单,大片的篇幅描绘着周遭的远景,能开出田地的数目,土地的肥沃啥的,眼前的事儿就轻描淡写地说几句楼舍、码头正建造着,春夏这一季收成放过去不种,等秋天开始种些冬麦啥的,倒是狠狠夸赞几句土楼谋划的周详,连带周正都给夸赞得鲁班再世一般。
四叔说得轻松,驴头的来信上却是有些惊心动魄,这地界原本刚来的时候看着好,冬天也不冷、土地也肥沃、这春天来的也早,可这风浪来得也快也猛、这雨下得也多也大,驴头说海船靠岸的第三天便赶上了狂风暴雨,这雨下得驴头自打生下来就没见过这大的雨水。
想想也是,这九州岛比登州朝南了许多,又是四周遭守着大海,自古以来便是个温暖却又被台风频繁光顾的地场,台风多便雨水多,养育了无数的生灵却又时不时造成些灾害,典型的赫鲁晓夫式的一边黑的、一边白的。
六七十户人家不分男女老少,连带着海船上的船把式,有一个算一个,在四叔跟二叔高效率的铁腕之下,只管天气不分黑白地熬命!狗腚高的山坡顶上平整出来块地场,周正指挥着众人垒着地基,一块石条一块石条地堆砌着,墙外边直接取土填了墙围当间夯实了,间杂着插进去生根的石料。外边取土的地场都是有讲究的,直接稍加平整便成了条宽宽的护城河一般的深沟,不单是防人顺带着连禽兽都给防备了。
不是四叔心急,这季节赶得没法子,陆地上若没处落脚的地场便只能睡了海船上,没风浪的时候修造土楼熬命,有风浪的时候海船晃得厉害,莫说睡觉,能躺着不上吐下泻的便算是好的了。没几天功夫,这六七十户人家全眼圈乌黑,默不作声地拼命。
好在周正也是坐不惯海船,周正想尽了法子,众人也是齐心合力,总算是先把东边正门周遭建起来四层十几间屋子,遮得风、挡得雨的,快两百口子人挤了十几间屋子里总算是能睡个安生觉了,这头一关才算是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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