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福、得禄、方崇珂、李戬、杨茂、海东青、柱子四下坐好,得宝、彪子、猛子凑一起又算是吃席又监管着上菜,这雪虽说大些,可这些人一个个穿得厚实没哪个冻得着。叫得宝招呼些人过来吃酒,又没说招呼哪些人得宝便自作主张发挥一把,这叫的人都不一个路数上的。
得宝眼里,得福、得禄、得财该当是最亲近的,跟我也是最亲近的,这几个那是当仁不让得招呼过来;方崇珂、李戬俩人是与我兄弟相称的朋友,我若是闲暇里请客那是必定要叫的;机械厂里几个有头有脸的譬若说赵先生、徐账房、江头、鼻涕虫、刘灌几个,那是眼下家里的金山银山自然要叫,只是跟得财一样,这些人眼下忙活海船龙骨正忙活到节骨眼上,忙的连裤子掉了都没工夫提,哪来的工夫喝酒?
旁的长辈不好叨扰,王胖子前去汴京也不在家,家里的主事级别的还剩下杨茂、海东青、柱子跟今儿头晌方才提拔的周正,许是周正资历太浅、杨茂脾性太倔、海东青到了家中便是深居浅出、轻易不与人多说多交,柱子呢自幼府上相熟,便只叫了柱子。谁成想这柱子水上跑几个月倒跟海东青成了生死之交,这杨茂下南洋海上大难不死平时里倒跟海东青说得到一起去,柱子生性粗豪加上又是深知我的性情,也没跟得宝招呼便直接把这俩给带了过来。
彪子、猛子却是俩人预备着一起饮酒叫方崇珂、李戬拿了个现行,顺手便给拖过来,捎带着拐骗了猛子一老木桶葡萄酒,眼下,这方崇珂跟猛子关系着实不同。
“那啥,吃酒、品菜、瞎扯淡,啥事儿没有,就是今儿倒腾出来几个新鲜菜,这又是赶了年前,雪大事儿少,今儿又是大雪不停,索性叫了一起赏雪、饮酒吃菜闹闹乐呵!”自个坐了桌头主席上算是起个头,下边得福几个跟杨茂、海东青悄声不语,剩下几个阴腔阳调地大呼小叫,都习惯了,也懒得搭理。
“酒,自个看看自个稀罕个啥,这边老酒,这边家里的“蓬莱春”烧酒,那谁,猛子那边还拿过来一桶的葡萄酒,自个想喝啥喝啥,想喝多少喝多少,酒管够!”言罢不管旁人,自个先给自个倒上杯热茶占了杯子。
“大冷的天儿还是喝些烧酒来劲!”李戬一边高声吵闹一边顺带着把方崇珂、杨茂、海东青、柱子几个全给倒满,得宝、得福几个忙不迭地给自个倒上葡萄酒,许是打小养成的习性,得福、得禄、得宝、得财这四个没一个好酒量也没一个稀罕这口的。
方崇珂变戏法一般身后拿出来个小木桶,猛子默契地掏出来个高脚玻璃杯摆了桌面上,方崇珂小心翼翼打开木桶倒上半杯,雪影里一映琥珀一般的色泽,方崇珂双手捧了玻璃杯送到我跟前。
伸手接了,晃晃酒杯凑了鼻子底下一吸,好香气,白兰地!
“没错,正是白兰地!”方崇珂拉了猛子一把,道:“照了王兄法子,拿猛子的张裕葡萄酒用着李兄的蒸馏器蒸出来的,王掌柜那边讨来上好的木桶封了地下窖子里。王掌柜的小气,拢共就给了二百斤葡萄酒,这蒸出来也就五十多斤吧。端的好酒,这窖子里封上小半年这香气越发勾人,跟猛子俩人都还没舍得尝过呢!”
举起酒杯凑了灯笼边上,颜色还是浅点儿,晃一晃这挂杯倒是不差,凑鼻子底下闻闻这香气倒也有了八成相似,抿一口放了舌尖上,轻轻吸口气,沁人心脾的酒香透彻了整个胸腹。咽下去,浑厚的酒香一点点落尽胃中,顷刻间便猛地绽开,满腹的火热。
“好酒!”不由得低声赞叹道!随手把玻璃杯递还方崇珂手里。
“这个叫做白兰地。”方崇珂傲然道:“也不看看这名儿叫的,此酒只应天上有,唉,你干啥……”
这方崇珂正拽呢,李戬已是劈手抢过酒杯一饮而尽。
指了李戬笑道:“牛嚼牡丹,牛嚼牡丹,闹半天说的这牛嚼牡丹说的便是李兄啊,这酒今儿就是多少尝尝,再窖上几年,只怕一斤金子都换不来一斤白兰地,这般饮酒不是牛嚼牡丹却又是甚么!”
九转大肠,后世鲁菜经典的传统名菜,眼下似模似样地摆在面前,看摸样九成九的相似,家里厨子出锅的时候尝过一块,这味道差着不少。正宗鲁菜的做法,这大肠只选取肥厚的直肠,清汤里只加葱姜啥的炖到酥烂硬挺,只留了大肠本身的味道,切成一段段整齐的码在碟里,跟一段段葱白一般,烧制汤料勾芡淋在上边,当真的肥而不腻,肉质酥烂还有咬头。眼下这大肠是卤猪下水卤出来的,这调料的味道未免重些,虽说是家里厨子刻意开水锅里焯过水,可毕竟掩盖不住俩时辰慢火炖出来的调料味道,离着正宗的九转大肠的口味差着不是一点半点的。可这菜放了眼下便是个前无古人的菜肴,单看这卖相,整齐的一堆大肠段堆了碟子当间,四下里点缀着些绿色的芫莃,顶上披挂着灿烂的芡汁,这味道也还真说得过去!
“这道菜给起个名字叫做九转大肠,临时起意琢磨出来这道菜,两幅猪下水就挑出来这点做成这一道菜,都尝尝咋样,趁热!”当先挑起一块塞了嘴里,挥舞着筷子朝众人比划着。旁人还好些,就李戬皱着眉头给人天大面皮一般塞一块嘴里,嚼都没嚼便给硬生生咽下去,差点没给噎死。
这些个人除开李戬不算,先前没哪个没吃过猪下水,可眼下这身价这身份再吃猪下水便是有些跌份,见我先动了筷子,嬉笑着各自来一块好歹算是给我个面子吧。这一人一块塞了嘴里,半天这碟子里再没动弹。
冷不丁不知道是谁偷偷朝碟子里动一筷子,转瞬间便跟秋风扫落叶一般这碟子便空空如也,看起来这传统的经典鲁菜果真是名不虚传!
“请客咋还不管饱呢?”杨茂性直口快说话向来不给旁人留下回转的余地,连口的抱怨道。
“管饱?两幅猪下水就做成这一碟九转大肠,眼下现杀猪能赶趟?锅里炖了俩时辰呢,当想吃就能吃上的?”蔑视的斜杨茂一眼,顺带着斜众人一眼:“莫惦记了,这九转大肠今儿是没了,还旁的呢!”
美味不可多,这道理得明白,大鱼大肉吃饱了肚皮,多好的美味都尝不出滋味来!照着这个意思,又是一碟蚝油大肠端上桌来,看起来不起眼的摸样,一点蒜蓉一碟大肠再看不出旁的东西,这道菜这关键便是在蚝油上边,眼下这年头还没蚝油呢,不过要说起这蚝油来,好吃是好吃可着实不是啥难置办的东西。这道菜单传了卤猪下水的这位,连家里厨子都没传呢,就这卖相若是家里厨子做出来,都不够丢人钱的!
照旧的一人一两筷子,照旧的一扫而空,一阵喧闹的赞美声中杯盏交错,几杯形形色色的酒水灌下去刚好解了油腻。饥肠辘辘之时这厨子的下一道菜肴隆重推出:富菜肚丝儿,其实便是芹菜炒肚丝。这芹菜的芹读音跟穷有些相似,讲究点的家里便不叫做芹菜改叫做富菜讨个吉利,这逢年过节的更是这样,这才便叫做富菜肚丝儿。
若是寻常年景,便是肚丝儿有这芹菜也没有,这两年跟“蓬莱春”馆子一般,家里也挖窖子存冰,这耐储存的菜多少存一些好歹冬天里见得了一点绿星子。当真计较起来,就这里边的富菜便比着肚丝儿贵上好几倍。
就俩猪肚,这许多人动筷子,也不知道是猪肚的口味好还是富菜口味好,转瞬间这盘子里便只剩下葱花,这菜多少带点汤水使唤的是盘子不是碟子。
家里厨子这上菜的火候拿捏得正好,这桌上刚好清空了盘子,这边炭火盆摆上,烧的滚开的大肠砂锅,进站的火车头一般喷着白汽摆上来。卤猪下水的婆娘利索的端上来一碟切成薄片的猪心、一碟切好的肝尖儿跟两碗蒜泥,道一万福不声不响便要下去。赶紧伸手给拦住,道:“北王庄的,就是棣州过来的,一人带仨亲生的孩子五个叔伯的娃娃,一手的卤猪下水的好手艺,咋样,北王村官道边上起个下水摊子,养的下这八个娃娃不?”
“就找他!”猛子一手端了酒杯一手指了方崇科道:“这事儿就是个下水的事儿,这婆娘手艺没啥说的,村里今儿这个杀猪,明儿那个杀猪,这下水全自家归置。就找这小子,他说个话,村里人若是杀猪,十个里边少说得有九个听这小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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