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路口这老爷子还跟得宝理论呢,也没管俩人理论个啥,冲贺景中道:“烦劳贺先生,赶紧招呼几个人手,家里领些小米子过来,大锅架上先熬些小米汤子,一天两顿先顺溜顺溜肚肠,赶明儿、后一天比一天稠些,顺带着找些腌咸菜来,这当口盐比粮食半点不差些!”
贺景中答应一声看着得宝没动弹,上前踹得宝一脚:“赶紧,就你没挨过饿?都这当口了只管瞎唠叨些啥,晚上半个时辰备不住几条性命便保不住,赶紧,先熬粥救人!”
得宝应一声转身吩咐得利落:“就用先前屋子里的大锅,七根柳树边上的十几户全把手头活计撂下刷锅烧水,也不必朝家里拉粮,就近北王村靠路口李老疤家拉些过来,就说我说的,回头让他家里拉去,赶紧!”
贺景中应一声手一挥,后边跟上来十几个精壮,推了独轮车便朝北王村走,看来这贺景中早有准备啊,单等着得宝这一句话。好家伙,眼下这家里不成个体统了,王家少爷发话这贺景中竟敢不从,这得宝一发话倒是屁颠屁颠的。
得宝心思灵动,这一回身好似不经意一般低声道:“这两年家里粮食上耗费极大,这留下一口人便是一张吃饭的嘴,开出的荒地虽说不少,可毕竟都是生地,一年只种得一季,靠了河边肥沃些的田地一年后才能两年三熟,山上贫瘠点的田地只怕得养上三五年。这几年留得人多,这家里存粮反倒是没剩下多少,看着几处老大个粮仓,当真用起来的还不到三成,怕村里客户心下不安,跟四叔、夫人定下的死规矩,这家里粮库只能自家家丁进出,这进粮、出粮必定四叔、小的有一人在场……”
哦,这般说来倒是错怪德宝了,只是先前咋不跟我说,家里对粮仓这般看重,只怕这粮仓里委实没多点粮食吧,也难为四叔、得宝几个,这两年家里留下不少人,这粮食上辗转腾挪想必也费尽心机吧。
伸手想拍拍得宝肩膀却没够着,只得拍拍得宝胳臂低声宽慰道:“没朝心里去,没有规矩不成方圆,既然是定好的规矩便得做得踏实,这几年你也不易啊,这多少人的吃喝,没点子杀伐决断的狠劲儿咋成?该咋办就咋办,四叔上了岁数,后边还给指派了旁的大事儿,往后这家里万多口子的吃喝拉撒全靠了你一人操持呢。”
得宝有点动容,脸撇了一边胡感动,不理得宝,凑跟前跟骷髅一般的老爷子说话,没等开口呢,老爷子一句话冲得跟烧酒一般:“莫操心,就吃你一顿饭,先前不是说道半天了么,吃过饭俺们便上路去寻平少爷去,不搁你王家添乱。”
“啊,平少爷,哪个平少爷?”不由得有点纳闷,这登州没听说过有个姓平的大家啊。
“平少爷啊,平少爷就是登州王村有名的平家少爷,仁义之名满登州没人不晓得,莫非你没听说过平少爷大名?”老爷子反倒是有些纳闷,道:“燕青燕壮士说得明白,叫我等东来登州投奔登州黄县王村的平少爷……”
哦,这一说燕青倒是明白了,错不了,这保不住是燕青搁哪看着受难的流民、百姓,这一发善心便给千里迢迢地指点过来了,可你发善心也得有个节制不是,总不成你把全天下吃不上饭的全给指点到我王村来吧?这眼前能看着的不管不好,这眼不见为净,看不着的你管他干啥?
心下这般想着,脸上嘴上却半点不敢带出来,这若是一带出來只怕平少爷这名声便得臭出去几千里去。上前施一礼,道:“老丈,在下便是登州王村的王平,燕青燕师傅乃是在下武艺上的教师爷,老丈要去投奔的平少爷便是在下。”
老爷子脖子一梗,道:“不能,燕壮士话说的明白,是平少爷,不是王少爷……”
嘿,还是个杠子头老爷子!无奈解释道:“在下王平,敬重点的都叫王少爷、王公子,也有叫王大官人的,家里亲近点的都叫平少爷,老丈放心,这王村再没个姓平的,除开在下也在没有旁的平少爷。”
老爷子一屁股坐到地上,长长出口气,喘息道:“好,好,总算寻着正主儿了,这些个乡亲总算有条活路了……”
腰里解下来水葫芦递给老爷子,冷不丁听着“踏雪追风”叫唤,眼一撇,坏了,个十一二模样的瘦小子正从马背上摸出王胖子给准备下的盐水鸭子要朝嘴里塞,这还了得!
一个健步窜过去一个“金鸡锁喉”拿住这瘦小子,随手把咬了嘴里的鸭屁股拽出来扔地上,一脚便踹在有福屁股上:“干啥,死人哪,任高的个子拦不住个瘦小子?这一条鸭腿咽下去说不定便能噎死,赶紧给瞎眼、顺眼招呼过来把这鸭子给吃喽。”
没敢放开这瘦小子,松了索喉手牢牢抓住瘦小子腕子,好言安抚道:“小兄弟莫急,眼下你吃不得这等的荤腥,小米汤子顺溜上几天肚肠,若想吃肉只管王村里寻我,这鸭子管饱!眼下不成,听话……”
边上老爷子连声喝道:“还不赶紧谢过平少爷,要不是平少爷拦着眼下你的小命都没有了,饿急眼了的人不能这般吃法,十个吃的九个死……”
看俩狗把盐水鸭子叼着跑远,不由得有些心疼,我肚子里不缺油水,对这烤鸭子倒是不感兴趣,独独对这盐水鸭情有独钟,这盐水鸭啥时候吃都成,浑不似烤鸭子,这烤鸭子一凉便没法吃了。王胖子费心把力的不知试过多少次,总算是把这盐水鸭子琢磨了个**不离十,这专门带着路上吃的,还没等那啥呢,倒是先便宜了俩狗。
撇开瘦小子,这小子方才拽着的时候,挣扎的力气还比不得苍蝇腿蹬着,想必放开也撵不上这俩狗吧。凑老爷子跟前,道:“老丈,这啥地场人啊,没听说这周遭有遭了灾的啊。”
老爷子把水葫芦扔给瘦小子,吩咐道:“别光顾着自个喝,喝两口垫垫肌,给那边几个都喝几口。”
吩咐完,扭头回道:“叫平少爷看笑话了!我等乃是棣州人氏,今年春上黄河冰凌未除闹了灾,大块的冰凌单单把我等这方圆七八十里的几十个村子败治了,眼瞅着这冬麦没了收成,这夏粮也种不上,官家也不下来赈灾,便是种子也全拿来吃干净了,委实活不下去了,恰好燕青燕壮士打这边经过,便指点我等过来投靠平少爷。棣州、沧州素来习武成风,燕壮士在俺们棣州、沧州名头响亮,不少人先前便见过燕壮士,都知道是个一言九鼎的好汉,小老儿便召集众乡亲一路乞讨东来登州投靠。”
哦,先前济州、齐州那边的乱民千多人还在村子里劳动改造呢,这边棣州又脑出来灾荒来,怨不得这贺景中这般的上心,这棣州跟齐州就是一条黄河的间隔,黄河北边便是棣州、黄河南边便是齐州,再南边点便是济州,阮三那百多口子人不就是黄河上摆渡、打鱼的么,想必跟这棣州的乡亲多有相识吧。看来,这大宋朝给金邦灭了国也怨不得金邦,咋说呢,这分明是自个毁了自个么,这遍地的灾民不管弄得到处作乱,不怨自个怨谁?你若是当真国泰民安的,不信个小小的金邦便能打进来!
“啊,那咋,这一个精壮都没,全老的、小的,要么便是女的,这日子咋过?”
老爷子叹口气,道:“精壮啊,精壮全给拉去戌边了啊!眼瞅着家里全断了吃食,家里的男人便急红了眼,串通好了一起去县衙讨要赈济,这几句话说的不和,俺那边又是习武成风,这便动起手来了。谁成想这官家早有防备,几千的禁军便给围了起来,硬说是这些精壮造反,全给抓起来押送了边关戌边去了。剩下这些个老的老小的小的自生自灭罢了。”
“啊,那这来登州的拢共能有多少啊!”
“起先的时候一起动身的,方圆几十里总有三五千人吧,这后来越走越散,前头的跟后头的隔开能有二三百里地,能过来多少说不好……”
“啊,那这咋,小的没见着几个闺女,咋全小子啊!”这人堆里十个孩子里少说得有九个小子,这个便不符合自然规律么,这自然规律是各占百分之五十么。
老爷子又叹口气,道:“闺女,闹灾的时候不少家的闺女便给卖了,也有不少送给旁人家做丫鬟、做童养媳的,也有不少一路东来沿途卖了、送人的,无非寻条生路罢了。也有不少沿途饿死的,可但凡有了一口吃的哪家不是先尽着小子?肚子里没吃食,又要赶路,这天儿又热,没几个闺女靠的下来的……”
不由得叹口气,这年头活着不易啊,想想自个又是叹口气,这得宝都把粮库看管得这般严实了,不用拿脑袋,便是拿屁股想都想得明白眼下王家这粮食是个啥状况,前边那千多的乱民加上不少赶过来的家眷,眼下便小两千人呢,只怕后边人还得多。这些个人虽说秋天种得下冬麦,可收成总得来年麦收吧,这些人不得吃不得喝啊?再多出这些老弱病残来,拿啥养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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