彪子手上麻利地转着磨盘一般大小的水缸,一边头也不回地兴奋道:“酿酒,葡萄酒,平少爷许下猛子的,眼下这葡萄都有开始熟的了,今儿便拉回来半车单等少爷回来酿酒......”
这林钰却飒利地上来,面皮上照旧招牌一般的笑模样:“回大官人话,这事儿只怕还得您亲力定夺!别的好说,这登州呆了快一个月了,小的也跟得福大掌柜的商谈得七七八八了,只有这“登州绿”得福大掌柜却只一味推脱,您看……”
哦,这个得福倒是跟我说道过,不是得福压货想卖个高价,不用再高,就眼下这透明的玻璃的价格就够吓人的。这真实成本多少我不清楚,总不会算个值钱的家什吧,估摸着得福该当清楚的很哪,先前这林钰都给开出了十倍的价格得福都没答应,不是得福不想答应,这又是海船又是匠人的,哪样不是天价的银子?得福打起头便存下了拿这玻璃淘换林家匠人、海船的主意,这十倍的价格咋能不答应?
毛病出在刘灌那边,起先烧制这透明的烧不出来,这透明的烧出来后这墨绿色的再也烧不出来,那个颜色也算是个绿色,只是看起来古怪说不出来的别扭,跟这“登州绿”压根不是一个东西。起先还以为刘灌这小子没心思烧制这个,一门心思烧制透明的玻璃好折腾他的透镜、千里眼啥的,问问得福却又不是,这刘灌眼下就差给原先砸碎的墨绿玻璃磕头了。
这半个月窑上烧下来便再没烧出来个“登州绿”来,窑里个老人起了香祭拜过窑神却照旧不管用,便不住嘴的抱怨先前刘灌有眼无珠不识窑神赏赐的真宝贝,眼下窑神怒了,便将这手艺给收了回去。
刘灌几封信都托人捎过来,想从我这边寻找个法子,眼下烧制的玻璃也见过不少,只是这事儿难缠,这颜色不对就是材料不同杂质含量不同,可这年头便算知道是杂质不同又能咋样啊,这沙子全一个地场挖回来的,便是旁的芒硝啥的眼下使唤的也全是跟先前一个地场出产的,能有个啥分别?
温言劝道:“哦,这“登州绿”啊,亏你起得好名字!不是得福藏私,这等成色的器物不是想烧便烧得出来的,可称得上是天成,急是急不得,要不凭啥这般的值钱?当我不想挣银钱啊,这海船、匠人的只怕算下来还差你林家不少的银钱吧!”
林钰道:“这好东西自然不是轻易烧得出来的,就想从得福大掌柜那边落下个应承,这“登州绿”烧不出来我林家便等着,这若是一旦烧出来,便只能紧着我家,只若是我林家给得出银钱便得先给我家。”
哈,无商不奸说的就是你这种人,这八字还没一撇呢,就先惦记上独家垄断代理啦!嘿嘿,这点见识也拿到这边来充数,就这,都不用我提点,得福不把你给绕腾沟里便算是你林钰了得!再说了,这“登州绿”眼下是做不出来,这一旦若是做了出来,只怕莫说你林家七公子,便是你整个泉州林家也吞不下,也不想想,你林家富可敌国银子再多,能跟这海滩上的砂子比啊?这“登州绿”是啥,不就是块破玻璃么,这玻璃不就是砂子兑上旁的烧成的么?
“哦,我王村人厚道,既然是得福不肯应允,想必不会是害你,这“登州绿”这事儿没哪个说得准,这若是一下子烧出来的多了,只怕你替七公子做不得这主吧。”这边还得帮着得福大掌柜的说话,没法子,这得福跟我一伙的,这林钰别看面皮上对我客套的不行,可他跟这林丝是一帮的,对吧。
这彪子、猛子轱辘完大水缸正站了一边抹汗,见我俩人说道起来个没完没了,俩人一对眼色,这猛子笑么喝的凑上来,拿身子挡开林钰,嘴里不知道低声念叨些啥。这彪子凑过来伸手拉了便走,嘴里还嘟囔:“多半车的野葡萄呢,直直地忙活了多半天,这好容易等到少爷下学回来了,这林钰偏生这般不识时务来搅和这桩大事儿……”
啥大事儿,不就酿造个破葡萄酒么,原本便是闲暇时的个消遣的事儿,搁了这俩好酒之人这边便成了大事儿,这搁了馆子里王掌柜那边就是天大的事儿。
这猛子自打得了我的应允,再三再四地问过我后总算是相信王家少爷有能力指导着俩二百五酿造出葡萄酒后,压抑不住内心的狂喜,便拿这消息换了彪子的一顿酒席。这彪子不会水,有些用得着朝家里跑腿的时候多半是彪子回去,彪子狂嚼烤鸭子的当口感念天热王胖子烤炙肥鸭辛苦,便将这消息显摆给了王胖子。王胖子一听,这还了得,王家少爷的绝世发明咋就能随随便便传了彪子、猛子?要传也得传给我王胖子不是?王胖子星夜赶到登州寻着他爹王掌柜,如此这般的演绎一番,王掌柜发了脾气拍了桌子,直接便给猛子提溜过去威胁利诱一番,就差上老虎凳、灌辣椒水了。
本少爷闻讯连忙前去营救,却可惜晚到一步这猛子已经给屈打成招了,甘愿把这酿造葡萄美酒的法子捐献给家里馆子,这代价么便是一月十斤的葡萄酒。
这都啥啊,当我是杜康还是李白啊,我那两下子也就是图个自己喝,哪有这般的郑重?再三的给王掌柜说过,冲着王家大少爷天大小的面子,王掌柜总算是松了口,这酿造葡萄酒的产权家里馆子保留,若是家里不用再还给猛子,这猛子也能参加到这酿造葡萄酒的全过程,关键步骤除外。
叹口气没法子,这王掌柜先前就是一个厨子,只不过这厨子伺候过爷爷,再就是伺候爹爹,从西边一直伺候到这登州到爹爹归天,这又是为了家里的馆子,这得罪不起。只得给猛子来点子虚名安慰安慰。
猛子姓张,大名叫做张猛,小名唤作猛子,猛想起那驰名中外的响亮品牌,对不住啦张弼士张老先生,这“张裕”的名号小的先占下了,也不怕您老来找我打这知识产权的官司,估摸着等您来这登州的时候我的骨头只怕都成了灰!您老啊爱找谁找谁,说不定还能找着我个嫡传的后人,可找着有啥用呢,您老想当年三百万两白银造这么个葡萄酒厂,搁了大清朝便跟建设个三峡工程似的,给这干人争了气长了脸,可这些有啥用啊,瞧瞧,转眼间三百万两白银变成了公私合营,又一转眼变成了国营,跟您老跟您老的后人再没半点干系。这可笑的是,再一转眼,要改制了,这上百年的张裕、上百年的品牌,三百万两白银打造的张裕顷刻间成了这么一小撮私人的了,连个白菜的价钱都没卖上,这还是跟您老、您老的后人扯不上半点干系吧,哈!
这事儿放了眼前叫做英明,或者是虽说大家心里边明知道不英明,可这跟自家利益牵连上了便也昧着良心道貌岸然地四处颂扬英明、高呼万岁,可把这时间跟抻拉面一般朝长里抻抻,都不用长了,放了半年上看看,不过是过眼云烟一般的笑话,还一群跟了边上起哄的跳梁小丑罢了!所以呢,便得想开些对吧,反正早晚都不是您的,您闹腾啥呢!您是没听着,这没把您这“张裕”俩字给改喽便算是给您天大的脸面了。
捏杆毛笔沉吟半天,“昌裕兴隆”四个大字跃然纸上。换张纸,饱蘸浓墨,“张裕”俩字一气呵成,端详半晌,这是我写的么,似乎这辈子还没写过这等成色的字!把猛子跟王掌柜的全给拉过来,道:“王掌柜言之有理,只是这事儿吧委实先应下了猛子!这么着,既然是王掌柜有这个心思,家里这葡萄酒便朝大处做做,这酒也莫要再叫“蓬莱春”了,把这条幅拿出去裱裱,这酒便叫做“张裕”吧,便随了猛子的大号起名,也算是不枉应承了猛子一场!”
把个猛子给惊得半天合不拢嘴,嘴皮子直哆嗦就是说不出来个话,俩手羊角疯一般的乱摆,王掌柜的一边不满道:“便是叫也得叫“王裕”才对……”
没理会这茬,你猛子瞎激动个啥,当真照了你的名字起的啊,摆摆手道:“单起个葡萄酒作坊,这作坊也叫做“张裕”,王掌柜既然把这葡萄酒的活计抢了过去,便断没有撒手不管之理,这葡萄酒作坊归置不好,我只算你一人头上!”
想想回头又道:“叫刘灌烧制几个高脚玻璃杯,别烧制多了,三个五个便成,多了反倒是不值钱了,别管酒咋样,拿这高脚玻璃杯装了满大宋也就咱这一家,凭这扮相都能卖钱!”
;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