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护院勒勒手里绳索,沉声道:“老太爷不问俗事多年,向来不见外客,请王家少爷自便!”
找到了人家门口,不请自来,再若是硬要朝里边闯只怕是不合适!这见不见的倒也没啥,本来这下黑出来也是存了摸摸老爷子底细的心思,既然这护院说是老太爷,想必要么是鞠邦彦爷爷,要么便是鞠邦彦爷爷的爹!
没理会护院,扭头冲彪子道:“俗,俗!本想着来拜访个心仪的超脱世俗前辈,这般却染上了俗气,回吧,不见也罢,倒不如菜地里攀谈一番的好!”
转过身来慢条斯理的踱着四方步朝回走,平日里虽说不讲究这个架势,可毕竟家里的家教也在,若是当真到了端架子的当口,端的比哪个都不差些!
这路还没走到头儿呢,这下人高手挑了灯笼匆匆的撵上来,当头便是一礼,道:“老太爷有话道:山野老朽且请小友小酌几杯如何?”
倒是犯难了,来之前本来想着拜会拜会这老爷子,方才又想既然已经探妥了底细便是回去倒也无妨,眼下这忽然一变倒有点摸不清老爷子心思,竟有些胆怯起来!好在灯光暗淡,这下人高手倒也未必看得出来!
略一沉吟,这老爷子这般说话,不去倒是不好了,点点头,又慢条斯理的朝回走,边走边寻思,这趟过来也没啥准备,这头遭拜见鞠家老太爷,没个见面礼咋成?
边走边满身的摸索,短刃?短刃自然拿得出手,可这鞠家书香门第,送个短刃干啥?旁的,旁的身上倒还真没啥拿得出手的家什!
冷不丁手摸着个手帕,这年头也没个餐巾纸啥的,这有点子身份的人出门身上都带个手帕,有钱点的带个丝帕,没钱的带个麻的帕子,有讲究点的丝帕上还绣上个物件啥的,怀里这个手帕不是丝帕,也不是麻的,纯粹的棉布做的帕子,用起来比不得丝帕舒爽,可敢说这登州再没第二个,这杨茂打南洋运回来老些个纺线织布的器械跟棉花种子,顺带着也带回点棉花,不多,前几日演练纺线、织布器械顺带着织了些棉布,棉布不多,干旁的不成,只得剪了做成手帕家里管事的一人送一条做个稀罕。
旁人稀罕的不得了,我却不咋稀罕,随手揣了怀里再没动弹,今儿便给这个派上了用场!啥叫好东西,没有的、稀罕货便是好东西!
下人高手挑了灯笼前边引路,这次院子外边也没见个人拦着,径直便进了院子进了正堂,呵,正堂里老粗的蜡烛亮堂的,到底是根深蒂固的大家就是底子厚实!这粗的蜡烛可不是寻常家里使唤的起的,便是家里也不少地场照旧使唤油灯,便是娘不过年过节的也向来不使唤这粗的蜡烛,这烧得哪是蜡烛啊,分明烧得就是银钱!
正当间老爷子目光闪闪的端坐着,跟个老妖精一般,两边排着坐了五六个年岁轻点的,其间一个便是学堂里先生鞠老夫子,另外一个坐了老太爷边上影影绰绰的看不真实,倒跟鞠邦彦爹爹有些像,还四五个年轻点的站了后边后边伺候着,这鞠邦彦也在里头。看我进来,鞠邦彦偷眼看看便赶紧把脑袋扭朝旁边,真是的,有个啥不好意思的!
当先团团的转圈施个大礼:“末学后进王平见过列位先生!”
甭管咋说,礼多人不怪么,坐着的还有鞠邦彦爹爹,还有先生鞠老夫子呢,就照了学生参见先生的大礼挑不出大毛病不是。
当头又给老爷子施一礼,道:“小子顽劣,爷爷莫怪!这头遭拜见爷爷,这后晌败坏了些爷爷的胡瓜啥的,理当前来拜见爷爷,也给爷爷带点见面礼!”
一口一个爷爷的叫着,随了这鞠邦彦叫总不会错吧!伸手怀里摸索着,没等掏出来,却见老爷子狡谲的一笑,道:“王家少爷客套了,这见面礼么后晌便给过了,现下却是不必了,两泡童子便么!哈哈哈……”
啊,老爷子厉害,明察秋毫么!脸红的跟猴子屁股似的,这下马威给的,一句话便给打回了原形,果真不愧是人老成精的老妖精!
这鞠邦彦咋有这么个爷爷呢,真是的!
摸出帕子来,拱手送了老爷子跟前,讪讪道:“嘿嘿,嘿嘿,礼多人不怪么,您老赏脸,您老赏脸!”
一干人笑得跟那啥似的,这帮人还都怪,你笑就笑呗,好笑的事儿遇着了笑上几句又咋了,可你笑你就正理八当笑啊,该笑出声你笑出声音来啊,该哈哈大笑你哈哈大笑啊,弄成个啥样子,就不怕憋死啊,你个书香世家咋连笑都这般模样啊!
陪了一边傻笑,老爷子边笑着边拿了手帕抹抹嘴,冷不丁不笑了,细细看看手帕,又抬头瞪了我看。
赶紧上前一步低眉顺眼道:“后晌看着爷爷菜园子里逍遥脱俗,小子委实倾心不已!小子新近得了些棉花种子,这棉,咱这登州也种得!这菜园子陇上若是插空种上些棉花,四周遭又是桑树,这桑麻天热时穿着,这棉天冷时使唤得上,当真是男耕女织不宜逍遥乎!”
不小心拽了一把,真是的,搁鞠家扯些之乎者也,这不是班门弄斧么!
老爷子帕子扔了桌案上,身子板朝后一靠,道:“王家少爷这份礼送的可是重了些,只怕老夫担当不起!”
赶紧凑上前去,嬉皮笑脸道:“当得起,当得起!您老鞠兄的爷爷便也是小子的爷爷,更何况还有鞠先生在呢,当得起,当得起!”
老爷子指了鞠邦彦哈哈笑道:“爷爷谈不上,老夫不是你爷爷,也不是这二小子的爷爷!”
啊,这倒是怪了,不是鞠邦彦爷爷,哪个能有这般的气派?
鞠邦彦后边手指偷偷指指自个爹,跟蚊子叫一般:“爷爷。”
啥,难不成是鞠邦彦爹的爷爷,果真是个老妖精,这般能活!嬉皮笑脸的耍无赖:“那便是老爷爷,老爷爷!”
老爷子笑骂道:“便是个泼皮的无赖娃娃,还蹬鼻子上脸啦……”
瞧,这气氛,一下子便活跃开来,老爷子笑骂一阵,冷不丁面色一冷,沉声道:“就这般个泼皮的娃娃,却不知从哪里学来的这深的城府,这远的见识?”
这笑声嘎然而止,这气氛一下子冷到了冰点,唉,我说老爷子,您老会耍变脸哪,知道这局面您老掌控着呢,可也用不着这般让人忽上忽下的啊,偌大的年岁欺负个孩子,有意思吗?
老爷子慢条斯理道:“这几年你王家的家业挣下不少啊!翻了几个番?这点年岁便是王家的家主,王家少爷不会跟老夫说,这些全你娘亲跟家里几个主事的功劳吧!”
唉,我说,老爷子你咋知道,跟旁人都这般的说辞,您要不说这话,今儿跟您也这般的说辞。这话,您都说了,还让我说啥!
也不在乎,没啥说的便不说,陪了边上傻笑,咱岁数小,岁数小便有岁数小的好处,装傻总成吧!
老爷子眼一眯,声音好似天上传过来一般:“你家几个主事忠心耿耿,兼之行事周密滴水不漏,可没这般的见识!你娘亲稳得住局面、撑得住场面,可也没这番的见识!王家少爷不会想让老夫把功劳替你唠叨一遍吧!老夫也不信是王家少爷有这等的见识,可不信也得信,你王家还有旁的能人不成?”
“王家少爷胡弄旁人还成,整日价疲沓的没个人模样!便是你爹也没这个见识!难道随了令祖的性子?当真是王无敌的好孙儿!”
啊,听得有点蒙,这咋又扯到爹跟爷爷身上了?老爷子忽悠人玩儿?
老爷子瞟我一眼,见我不信,忍不住笑骂道:“这点年岁便不信老人言了?拿这个哄你?你家祖居登州,后来么举家迁往麟州新秦,老夫年少之时曾游学至麟州,还专程王府上叨扰过几日,见着你爷爷有甚么稀奇?”
唉,这话咋说,上来便被人给镇住了话头夺了气势,这辈份上又是鞠邦彦的老爷爷,这又扯上了我爷爷,还让人说话不?悔得肠子都青了,早知道这样还过来干啥,纯粹的没病找病!
心里后悔着,面上却也不能给露出来,接茬的混赖:“啊,小子还没见过爷爷呢,老爷爷便给小子说道说道爷爷长啥模样,也跟小子这般不长进不成?”
老爷子眯了眼,仿佛回想着遥远的日子:“呵呵,老夫看着你爷爷的时候,你爷爷也是你这般大小,许是时日尚短,老夫在你王府上没呆几日,寻常个娃娃倒瞧不出有甚么过人之处,却不成想,日后却有这般的见识、这般的胆魄、这般的威名!嘿嘿……”
随口应道:“老爷爷,小子便叫做王平,平,便是平平常常的平,平平安安的平,娘说了,平平常常、平平安安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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