鞠邦彦还带两壶老酒,这老酒比不上家里的“蓬莱春”酒烈,倒也是别有一番风味,俩半大小子推杯换盏半天还没灌进去两盏。正热闹呢,外边进来个下人,凑了鞠邦彦耳朵边上嘀咕半天,鞠邦彦无奈道:“对不住树人,这头一遭到家里庄子上,你我兄弟二人本该一醉方休才好,只是小弟家教甚严,这白天地里的活计妥当了,这下黑便该考校小弟书卷了。树人只管慢用,小弟多则一个时辰,应付过家父再来与树人相会。”
“还相会个啥?又不是多少年没见,只管忙活你的去,忙活完却也不必回来,小弟与鞠兄不同,这每日一早一晚还得温习武艺,不是怕鞠兄看了去,只怕一个失手伤了鞠兄便是小弟的罪过了……”
这鞠邦彦一走,更显得这桌上菜肴备的多了,挥手把彪子招呼过来,王家少爷这些个事儿上向来没那些个规矩。
这彪子也不推辞,屁股没等坐了椅子上,这肥肥厚厚的大手掌先给盛肘子的大盆端起来,咕嘟、咕嘟便是一阵乱灌,正要开口取笑彪子几句,却听得这彪子从嗓子眼里咕嘟出几个字来:“平少爷当心,门口伺候着的看不出深浅,是个有功夫的。”
哦,看来这鞠家虽说是书香门第,这方面也不白给啊,连个下人都是有功夫的,这能让彪子这般小心的提醒我,想必也不是个寻常之人,难不成这鞠家也是高手如云?难不成这高手现下富余的都失业下岗了,只好来干些伺候人的粗活了?不对啊,便是我王家也没富裕到这个地步啊!
若无其事的大声笑话彪子几句,心下里却在盘算,王家跟鞠家向来没啥怨仇,自个跟鞠邦彦还同窗好友的,想必不至于要取我性命。再者说了,既然是彪子看得出他来,他自然也看得出彪子的身手,要取我性命他一个人不够格,说要护卫我有彪子在他又派不上用场。
闭了眼想想,鞠邦彦安置我的是单独的一个院落,老高的院墙还没个后门,这一个人么前门一呆,嘿嘿,原来不是害我,是要防着我哪!怪了,防备我个啥?
正琢磨呢,就听着彪子一边大口大口的撕扯着肘子,一边断断续续的朝外边单蹦:“白天那老爷子不是寻常人,俺远远便被鞠家俩下人挡下了,都是有身手的,动起手来不是俺敌手,可也不是三五十招拿的下的,也不好翻脸。放了鞠家这俩便是一流的身手,这种菜的老爷子使唤着俩呢。”
激灵灵打一冷颤,闭眼想想,总觉得跟鞠邦彦说话的时候后边有人盯着,再想想跟鞠邦彦掰扯孙子兵法时不经意间一撇,看着鞠邦彦没啥反应,这老爷子倒是捋着胡子若有所思。这老爷子啥人,啥人能菜地里摆一张上好的梨花木桌子,啥人能菜地里备下碳盆烧水泡茶,细想想使唤的茶壶、茶盏的还挺讲究,便是用的茶叶只怕也比家里娘用的强些,原本还寻思,这书香门第的不跟我家一般都讲究这饮茶啥儒雅的事儿呢。
这鞠邦彦哪里是自个跟我说话,分明是挑了话头说给老爷子听呢,当下心里雪亮雪亮的,就说呢,这正割麦大忙的时候,这鞠邦彦还有心思大张旗鼓邀我过来,看起来从这马政出使金邦的事儿里瞧出端倪的还不止我一个呢!细想想这鞠邦彦的眉目倒是有几分跟白胡子老爷子相似,这鞠家眼下做主的乃是鞠邦彦的爹爹,看着岁数差着远点,难不成这老爷子是鞠家老一辈的?
寻思明白了,不由得有些后怕,这多亏白天没胡言乱语,要不这一旦传到了官家,少不得又是不少的麻缠。反过来一想又不由得有些庆幸,想来这世上多有聪明才智之士,这我前世里带来的见识,这世上也自有高人看得明白!
低声冲彪子道:“早看出不对头来,好生吃你的,吃饱了莫多言,看我眼色行事!”
彪子含含糊糊应一声,自管自风卷残云一般打扫着桌上吃食。随手架子上捡起本书卷,装模作样盯了看,心下却不住的盘算:这鞠邦彦邀我来鞠家,想必为的便是先前遇着马政出使时我的那番言语,这鞠家想必也有高人看着了这步却又拿不准,又不好叫了跟前细细合计,只得用这法子把我心里所想给套了出来供自家参详。既是如此,那这白胡子老爷子是个啥身份便是其间关键,要知道这时候,若是能寻个大家同进同退总是好些。给自家想想,这鞠家书香世家,家族里各处为官的颇有那么几个,便是打探个消息啥的也自有大用,不成今晚便探探老爷子虚实?
也不悖晦这下人高手,跟彪子俩院子里你来我往的演练拳脚,这番演练却跟家里演练不同,搁家里演练全得带了护具,上来便是生死相搏,搁外边这般却不成,无非是打熬气力演练些寻常拳脚罢了,便是这般,这下人也是看得目瞪口呆。
想想也是,家里六叔几个全战阵上的功夫,这拳脚套路却是稀松寻常,我学的这几套拳脚还是跟燕青学下的,这燕青啥身手,又拿了我当心肝宝贝一般的调教,传授下的功夫自然是一等一的套路。
一边抹着汗珠子一边随意冲下人高手道:“也是行家高手,且来给俺指点指点,这几套拳脚还瞧得过眼不?”
下人高手便是一愣,没等回过神来,彪子堵上一句:“别跟俺说身上没功夫,都行家,哪个也瞒不过旁人!”
下人高手回过神来,苦笑道:“不敢!王家少爷这几套拳脚果然高明,只是想来王少爷年岁尚小这力气没使到,再过上几年,想必这登州城也说得着。想来王家必定武勇过人,旁人不说,王家大小姐这“梨花枪”的名号便不是白叫的,在下不过鞠家寻常个下人,哪里便敢说道王家少爷的身手?”
呵呵,还鞠家下人呢,蒙谁呢,没见着哪家下人敢跟主家少爷客人自称在下的,连撒谎都不会!也不说破,嘿嘿笑两下,突然问道:“我说,这庄子周遭太平不太平,下黑有啥歹人没?”
高手下人又是一愣,回道:“鞠家庄子周遭没听说有啥歹人,便是当真有啥歹人,放了鞠家在,还能撒手不管不成?”
“啊,那便好!”嘿嘿又笑两下,突然又道:“啊,我说,不知鞠兄临别之时却是如何吩咐下来,该不是吩咐守住在下不许出门吧!”
又是一愣,道:“哪能那,二公子的同窗好友,便是寻常投宿的客商也没这个道理……”
哈哈一笑,道:“如此甚好!彪子,擦擦汗,随少爷我访个朋友去!”
彪子应一声,要走却被拦下,下人高手不解道:“请问王家少爷先前来过鞠家?”
“没,头遭来。”
“那这庄子里还有王家少爷的故交?这时辰了,天都黑黑的了,明儿天亮了再去不是更好?”下人高手款款劝道。
“哈哈,不一样!”扭头冲彪子道:“老早便跟你说过,这访友最要紧的是去的时候要恰当,早了不好晚了也不成。今儿这朋友还就这时辰合适,走!”
彪子身子一横把下人高手给挤了边上,闪身出了院门,冲瞎眼比划几个手势,这瞎眼、顺眼一声不吭伸长了鼻子头前引路。这细犬好,啥叫细犬,就是这齐鲁山区里原生的土狗,又高又瘦骨骼又细看上去倒像极了后世的骨感模特!这狗天生的好猎狗,讲起缠斗来身子板比不得护院的大狗,可若是论起来山林里追踪、偷袭、拿个兔子啥的却是一等一的好狗,机敏、凶悍有长性!
我不认识路,这不,咱还俩帮手呢,要不人说仨臭皮匠抵得上一个诸葛亮,这俩狗跟彪子么便是仨臭皮匠,他仨都抵得上我了!
随了俩狗不紧不慢的走着,身后彪子有意无意的挡住下人高手,就这身手,想必比着彪子差上不少!
一路迤逦来到白天呆着的菜地,俩狗边上趴下不动,家里田地多,这俩狗家里田地里跑惯了,这但凡遇着田地断不会乱闯。看田地四周遭没人,冲俩狗又是一阵比划,俩狗地上卖力的找半天,扭头又朝庄子深处走去。
这越走庄户人家的房舍越多,这路也越好,这狗叫声也越多,瞎眼、顺眼充耳不闻,又不是看家护院的狗,不跟着瞎搀和!这俩狗领着绕过老大个鞠家院子,径直朝处精致的小院落走去,这院落幽静的。
没等靠前,树影里闪出俩粗壮的护院,一人还牵一条老大的恶狗,彪子身后低声道:“就这俩菜园子外边伺候着的……”
哈,看来找着正主了,这老爷子指定是这鞠家重量级的主儿,错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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