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掌柜的照旧是眯缝着小眼迎了上来,不用开口单是看这面相便知道这段日子馆子里生意只怕是不孬。王掌柜高声寒暄几声,压低声音埋怨道:“平少爷咋到今儿才来?柱子在馆子里等了多少时日了,每日好吃好喝的又不肯掏些银钱,只说是少爷来后一并算帐,少爷大气,只怕是这银钱又要打了水漂!”
“啊,柱子等了好多天?没啥,家里事儿多,这不,刚倒出些工夫便打马跑过来了,看把马给累的,到这工夫还没吃东西呢。赶紧,现成的上点先垫垫肚子再说。”胡乱支应着王掌柜,这柱子,离开家没几日工夫便学会混吃混喝了?
王掌柜伸手招呼过来个小伙计,殷勤的打个千前边引路朝楼上走,利落的一挑门帘,悄没声的闪在一旁,屋里边柱子正掂了酒杯慢条斯理的品着小酒,嘿,看把这柱子给滋润的!
也不搭理柱子,自管自坐好,端起茶杯先灌了一通茶水,出了一身的臭汗。缓过气来便忍不住有些恼火,这边家里忙活的昏天黑地的,这柱子倒好,给打发出来吧不说是用心办事儿,倒一门心思的吃喝起来了,看身上的肥膘只怕比离家的时候又厚了三分。这肥膘,十成十是吃家里馆子里的烤鸭子长出来的,若是随了海东青到了海上,海上有啥好吃的,便是绝顶的海味也只是吃个口味长不出来这些个肥膘来。
“那谁,海东青呢?莫非连个人都看不住?”
柱子原本腆着面皮嬉笑着,瞧我神色不对,嘴里不知道嘟囔些个啥,手脚倒是麻利的把个鸡毛掸子挂了窗边。
“啊,干啥,好好的个景致,窗边挂上个破鸡毛掸子干啥?”
柱子挠挠乱蓬蓬的脑袋,嘿嘿笑道:“没啥,这海东青仔细,不肯老实呆了馆子里侯着平少爷,跟俺讲好,若是平少爷过来,只消俺把这鸡毛掸子挂了窗边,不消半盏茶工夫,便来与少爷相会!”
哈,这事儿闹的,指了柱子笑得腰都直不起来,彪子一旁打趣道:“当真是做贼三年不打自招,现成的做贼的习性,怕老是一处落脚被差人盯上了吃人拿了。少爷不是说过么,既然是随了王家便算是王村的一户,咋还改不了这做贼的习性?旁处不说,放了这登州城里,只若是不作奸犯科,平少爷说句话,哪个不开眼的敢不给个面皮?”
柱子无奈的摇头道:“俺也是这般的说辞,像俺这般呆了馆子里好吃好喝的,不比这海东青四下里乱转喝风强些?没法子,说不动。彪子你还别说,这海东青分明就在左近这两条街面上,可俺就是寻不着!”
冲彪子摆手道:“莫要小看了海东青的手段!这海东青的名头这些年没倒过,必定有他过人之处。莫看这海东青一副豪爽的做派,只怕也是个仔细谨慎的主儿,常言不是说,小心无大错么!这海东青好大的名头,若是当真照了你俩的做派,只怕是早被公人盯上了,这人啊,这习性不是一天两日能养得成的,要改,只怕也不是一朝一夕改的过来的。”
正说话呢,门口一闪进来个渔夫模样的汉子,打眼一看却是海东青,忍不住笑骂道:“便改不了你个贼习性?单知道这“蓬莱春”离了码头不远,这渔夫、跑海的商贩不少,便是打扮成个跑海的商贩都比这个强些,便没见过哪个渔民进得起家里这馆子!往后大模大样的进出这登州城,没事,你是家里的主事海东青!”
海东青规规矩矩的施个礼陪笑道:“平少爷见笑了!倒不是在下有啥割舍不下的,只是这些年的习性下来,一时半刻的还真难改了去!不怕少爷笑话,在下也只有海船上才睡得踏实,若是两只脚一沾着这地面,便是睡觉在下都要半睁了眼。若非是这般,只怕在下便有十条性命也早没了。旁处不说,单是眼下这馆子里,吃官家饭碗的没有十个只怕也有八个吧,在下随了少爷时日不久,身上匪气未消,呆的工夫但凡长久些,只怕便要给做公的瞧出不妥来!”
不由得有些好奇,这但凡吃江湖饭的,甭管是武艺高低,只要是能屹立十年不倒的,有一个算一个,必定是仔细、警醒之人,说睡觉都得睁只眼闭只眼绝不是妄言,若非是如此,任你多好的武艺总有翻船的一天。双拳难敌四手、恶虎还架不住一群狼呢,这个不稀奇,稀奇的是这海东青竟然还能有个睡安稳觉的时候。不由得问道:“啊,为啥啊,为啥陆上睡不了安稳觉,到了海上反而睡得好?难不成海上便没了官军不成?”
海东青傲然道:“嘿嘿,在这东海之上,在下便敢说:除开天王老子不算,在下便是老大。哪个官军拿得住在下?在下水上讨生活日子久了,这船、这海水便好似自个的手臂一般,便是睡着了,一丝的风向、一波的海浪不对便能知晓,哪个暗算得了在下?若讲正面对阵,在下自比不得这官家水军船多士众,可在这东海之上,只有在下寻这官军晦气的份儿,却没这官军寻在下麻烦的当口!嘿嘿,在下人少船快,来去如风,当这“龙眼风”的名号白叫了?”
嘿,看把这海东青给气势的!摆摆手示意海东青坐好,顺带着压压这海东青的气势,有这心性是好的,若是这气势劲儿大了吃亏是早晚的事儿。
“那啥,莫要张狂,既是随了我王家,便再没了“龙眼风”的名号。便是你照旧东海上行走,却也不必这般张狂,小心方能行得万年船么。遇到事儿,小心上一万次也不打紧,哪次但凡有个疏漏便是万劫不复的地步。对海上讨生活是这般,对王家、对朝廷也是这般的道理,遇到了节骨眼上,一个事儿思虑不周只怕便是个灭顶之灾,切记!”
海东青叉手道:“平少爷教训的极是,在下委实孟浪了。”
摆手示意海东青坐好,接茬说道:“也不是就事论事,说个道理罢了,天下事儿说穿了这根儿上的道理没啥繁复的,全简单的道理,只不过这世人寻思的时候少了些罢了。其实这人也罢,家也罢,国也罢,这节骨眼上的事儿就那么几次,走的好了便是几年几十年的顺畅路,走不好了只怕这路是越走越窄,最后也便没了路。这银钱么万万不能存到一个去处,王家也是这般,放了在下手里,发达不发达且不必说,多寻几条出路、多留几条后路是正理!先前也没多说,眼下却要跟你好生说道说道,也省得你整日价胡乱寻思!”
“王家的家业眼下不必说,早几年虽说是有这馆子、有几间冶铁作坊,这银钱么为主的还是这几万亩田地里的收益,靠天吃饭的营生。这几年,这机械厂、冶铁作坊慢慢成了气候,唯独这铁石还被人掐着脖子。”顺手朝自个脖颈上比划比划,也是实话,这登州也出产铁石,只是这一来出产铁石的地场离了黄县三百里地开外,二来么,这登州铁石出产少不说,这铁石品相还不咋地,这家里的冶铁作坊跟姜家、鲁家的作坊一般,使唤的全是打密州海船运送过来的莱芜铁石,这若是一旦开起阵仗来断了铁石来源,机械厂、冶铁作坊再红火也全得歇菜!
“被人掐着脖子的滋味不好过啊,若是没个打算,只怕他日这机械厂、冶铁作坊便全是给他人做嫁衣的结局!”眯缝了眼故作深沉的盯了海东青看,见海东青若有所思的模样,满意的点点头,道:“你跟柱子么,便是给家里寻条出路。眼下没路数,闯得出来闯不出来路数便全靠了你俩!”
柱子兴奋的直搓手,这海东青倒是长长吸口气沉稳下来,嗯,这才是见过大世面的模样!
海东青稳稳坐了不开口,边上柱子不住嘴的瞎嚷嚷,没搭理柱子,冲海东青压低声音道:“家里得了消息,这高丽李朝周遭靠了海边有处大的铁石矿,若是寻得着,莫说家里,便是整个登州几十辈子也用不完!这趟打家里机械厂带了俩寻矿的行家,随你俩驾着海船顺了这高句丽李朝周遭一点点找过去,这李朝总共巴掌大小的地界,至多三年、两载的必定寻得出来!”
柱子插嘴道:“就这等事儿,胡乱寻上几十条渔船一起找岂不是飒利些?”
不搭理柱子,斜眼看着海东青,道:“你咋说?也是这般的心思?”
;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