顺着动静找过去,村北,半新不旧个院墙,三间茅草屋,哭的凄惨,门口还进出着几个府里的下人。这咋,府里下人作威作福闯祸了不成!
伸手招呼过来一个,问道:“这咋啦,哭啥?”
压着嗓门回道:“筑坝时石头砸了,拖了俩月还是没了,撇下仨半大小子跟婆娘,正出殡呢。”
“啥,筑坝石头砸了,早先咋没听说?”
这筑坝还筑出工伤来了,还砸死人了?这安全生产咋搞的?这善后咋整?想想脑袋老大。
“砸了几个,有旁人没?”
“轻来轻去的不算,就砸了仨,这家一个,村东一家父子俩一起砸了,小子当时就没了,爹折了几根肋骨、废了条胳膊,家里养着呢。”
“啥,就筑个水坝,就砸死俩人,还残了一个?挑头的干啥吃的!”怒了,筑条坝死俩重伤一个、轻伤还没算,这哪门子的事儿啊。
下人莫名其妙道:“少爷,筑偌大的水坝才砸了这几个人,便是官上也算是少的了,况且管家老早吩咐下来给加了钱粮,各家都是千恩万谢的。”
想不通,家里顶梁柱没了,补点钱粮就成?心里憋闷,我不就弄条水坝吗,这咋还出人命了?这几天的好心情一家伙全没了,就这还和谐,和谐个屁!
心里有火发不出去,一路踹的石子乱飞,吓得俩狗躲得多老远。
柱子没眼色,狗都躲了他也不知道躲躲,还冲了俩狗傻乐,气的上去便是一脚,柱子没咋地,自个倒是差点摔了地上。
爬了山头上远远看着几个人抬了棺椁朝茔地里走,后边稀稀落落的跟了一串人送殡,越看心里越不是个滋味,这孤儿寡母的后边日子咋过?咱不是个慈善人,可这毕竟是,唉,咋说呢!
若是放了后世,说啥也能找个活计挣点钱养活下孩子,可放了这时,下不了地再没个手艺哪找得到个吃饭的活计?家里是断不会收的,家里收的护院下人,要么是跟王家几辈子的实诚情分,要么是打小从外边买来的孤儿,除了王家再没了旁的亲近人,不为别的,使唤起来放心。这寻常庄户随便便能进了王家,那还不乱套了?便是上次给方崇珂弄成家里主事,后边还挨了四叔好一通数落。
改嫁?若是抛了仨小子改嫁,大人是找了活路,可这仨小子只怕不易,这仨小子甭管是放了谁家都难养活。若是带了仨小子改嫁,嗯,只怕没人肯娶,一个婆娘四张嘴吃呢。
那,那就剩下一条路,村上也有不少没讨婆娘的光棍汉,胡乱应付几年便养得大仨小子。只不过,咋就有逼良为娼的感觉呢!
得给这家人找个出路啊!要不咋成?
站了坡上,日头虽说毒,可这风一刮倒也凉快,看着树枝给刮得忽忽乱颤,这牛顿看着苹果落地就琢磨出个万有引力,咱咋连个吃饭的活计都琢磨不出来呢!
那边出殡的开始漫天洒着纸钱,风一刮,吹得漫天飞舞的。冷不丁心里一动:“柱子,咱王村老是刮风么?”
柱子随口答道:“可不!咱登州府都是,风多,一年里倒有大半年工夫刮着风,数九天里不怕冷只怕刮风,风一起人外边走一圈都冻个半死。”
哈,有风便好办!吆喝了俩狗,赛着跑朝家里赶,柱子懵懂懂的后面撵着。到门口停下,喝道:“赶紧,机械厂里,招呼鼻涕虫过来,给他看个好玩意儿,顺便寻个木匠回来!”
书房里找张老厚的宣纸,方方正正地裁下一块,角对角一折、再角对角一折,顺了折痕剪出四条口子,扯着四个角中间一拉,钉子一穿扎了小木棍上,院子里迎风一站,哈!纸做的风车,风里转的欢畅!多少年没玩这个了都!
鼻涕虫眼都看直了,多老远跑过来,一把夺过去满院子跑的欢快,拉都拉不住。
“做啥,没见过这个?别闹,有正事。”
“没见过!谁家舍得拿了上好的白纸做玩艺儿?”鼻涕虫停下来说话,腿不动了,手拿了风车迎风玩着,不住眼珠地瞅着。
这年头没这个?不会吧,连个风车没有?
“看好,就这,改成木头的,成不?”
“成,木头的结实,好玩艺儿!”
“就知道耍,正经物件!”抢了风车,调转把手就在地上划拉:“做大的,一根片子一两丈长,风里一吹,知道啥样?”
鼻涕虫眼珠子瞪得溜圆:“做这大的作甚?却要装了哪里去?”
“看好,装了房顶,屋里放上磨盘、碾子啥的,就这样连起来,风吹了推磨。”
“啥?风吹了推磨?”鼻涕虫天方夜谭一般。
“有啥稀奇的?回去寻几个人好生合计合计,成不成给个回话!”咋能不成,不就破个风车么,随了风车建个磨坊,不费牲口不费人力的,孤儿寡母的守了磨坊,但凡勤快点不也饿不死人?
哈,牛顿算个啥,万有引力吃不饱肚皮,咱盗用的磨坊养得活一家子人呢,这年头,磨坊可比万有引力顶事!嘿嘿。
拉过来木匠接茬指点:“叶子,三片,板子是斜的,船上的帆一般,才能吃得上风力。三面尺寸分量相当,一边沉一边轻可不成,不耐用……好歹先小点做个模样出来看看,那啥,四片叶子也成。”
说完不管了,把个满头雾水的鼻涕虫和木匠赶走,满院子乱溜达胡得意,哈,世界终于和谐了,在王家平少爷的一力主持下终于恢复了和谐,不得了的成就!
半人高的风车杵在院子里唧唧妞妞地转着,牛皮做的皮带,带着些奇形怪状的轮子一下一下推动着磨盘转着,磨盘做得细发,精巧的玩具一般,边上杵着几个红着眼珠子的工匠。
“嗯,还成!”冲门口站着的婆娘和吊着胳膊的老汉招招手:“看,磨面的磨盘,换了碾盘也成,风刮着就能动弹,不用牲口不费了人力气。一家给建上一个守了吃饭,也能养活下一家人,咋样?”
老汉咳了半天,总算是喘过来口气:“回平少爷,这磨面啥的左邻右舍的帮衬着倒也不是啥大事,单为了这个,为着省些气力,可不敢再让主家破费钱粮,再说了,家里也没这许多粮成天价碾康磨面的。”
都给气乐了,啥人啊,守了这个家什就知道自家里用?
“那啥,这风吹的磨盘不是单给你家用的。家里建个磨坊,帮了村里人磨面,也能挣口吃食不是?”
“磨坊?”老汉明显没反应过来。
满脸菜色的婆娘倒是个利索人,上前粗粗拜个万福道:“回平少爷话,这村里人缺的是粮、多得是气力,谁家吃米吃面的不是一天推了一天吃的?任谁家也舍不得折了粮送别家磨,便是剩下的麸皮谷糠的,寻常年景留了喂猪,眼下这年景也都是填肚皮的吃食。况且,左邻右舍的,平日里有事哪家不是相互帮衬着?家里便是有了这风吹的磨盘,村里人过来磨面也收不得粮,若真是收了,没人上门不说,只怕出门便被村里人戳脊梁骨哩。”
啥,咋这样啊!啥叫出力不讨好啊,啥叫自作聪明啊,啥叫闭门造车啊,看我就成,这就典型的三个代表!都给气晕了,辛辛苦苦想出来的招数,鼻涕虫几个人几天的工夫,叫这婆娘几句话便全扫到到了黑影里了?
心里还存点儿侥幸的想法:“仔细想想,当真没用?”
“当真无用!”俩人想都不想,一起肯定地点头。
“成,成,便算我多事!柱子,给这风车送了王厨子烧火去,再懒得看,赶紧!”
满肚皮的邪火出不来,噎得我满院子直蹦达,柱子蒲扇般的大手提溜小鸡一般抓了风车便往厨房里送,心疼得鼻涕虫直跳脚,见我窝火还不敢出声。
还没半盏茶的工夫,胖厨子呼哧带喘地跑过来道:“少爷,烧不得,烧不得啊,派得上大用场!”
“啥派得上用场?”纳了闷了,这风车跟厨子有啥关系?
胖厨子拍了胸口半天才喘过来气:“少爷,这风吹的磨盘烧不得,派得上大用场啊!”
“啥用场?”
“少爷,这风吹的磨盘放了庄户人家手里委实派不上多大用处,放了府上却不同。府上一天百十口子用饭,两头毛驴拉磨还得推到半夜,若是建个风吹的磨盘,省了人省了力气还省了牲口,也省得推磨的厢房一屋子的驴粪味不是?”
胖厨子话说的风趣,边上鼻涕虫也长长舒口气。
“派得上用场?”弯转的有点急,一时没反应过来都。
胖厨子连连点头。
“啊,那家里便建上几个,你自去跟四叔说过。”伸手又指指老汉跟婆娘,无奈地摊摊手:“原本是给这两家寻思的法子,家里的精壮没了,好歹有个吃饭的家什,本没想着家里使唤。”
胖厨子转头看看,回话道:“这事倒也不是啥大事,有家里帮衬着,做啥挣不下几口饭吃?”
“啊?你有法子?”
胖厨子腆着肚皮站了婆娘跟前教训道:“我说宝山家里的,你家宝山便是个榆木疙瘩脑袋,你平日里倒也机灵,咋宝山这一没了,你也成了个榆木疙瘩?没的辜废了你的好手艺!”
“莫说别家,便是府里过年,不也请了你来帮忙?一手做豆腐的好手艺,家里建个风吹的磨盘,小点的不用磨面一般大小,便是拿了旁人豆菽帮了做些豆腐,也能落下些豆渣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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