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仲愣了半天,缓缓低下头低声道:“李兄见教的极是,是我糊涂了,这些年在这登州城落户,图的便是过几天清闲日子,我等委实不该再去折腾这些俗事。”
转头冲娘拱拱手:“王夫人见谅,李某失礼了,多年前我与李兄在这登州城落户之时,便相约不再打理这些事务,每日只是种地饮酒却也过的逍遥自在。我等是获罪之人,虽是说昔年主持过这黄河河工之事,却空费了朝廷许多钱粮,有负圣恩没能治好这黄河水患,反落了个流配三千里的罪名。我等实在是不便出山,请夫人另访他人及早准备,莫要因我等误了大事!”
娘不作声静静的看着李伟,李伟沉吟半晌低声说道:“王夫人,并非是我二人矫情,王家既有这等爱民之心,大灾之年想出这以役代赈之良策,我等本当尽力相助。只是,昔年我二人主持这黄河河工之事,历经数年、动用役工民夫数十万,耗费钱粮无数,筑得三百里铁打一般的河堤,本想是一劳永逸,十年二十年不再遭受这黄河水患,造福黎民百姓。可谁曾想河堤刚刚筑成,次年适逢百年不遇之大水,这三百里河堤虽说是安然无恙,可这黄河却在别处冲塌了数十里河堤,这黄河也再次改道,我等几年之心血转瞬间化为一堆无用之土墙。御史言官参奏我等之奏折,虽说是多有偏颇之处,可这黄河水患愈演愈烈却是实情,空费钱粮也是实情!故而,我二人便在这登州城安居,便是做了远远离开黄河、不再做这河工之事的盘算。想我等虽是因此获罪,但昔日主持河工之时可谓尽心尽力,我等也自视为做这河工的行家,敢说便是放眼满大宋也没几个人放在我等眼里。可这河工之事,却不是尽心尽力便能够做成的,一个闪失,便是数十万人流离失所、尸横遍野的结果。便是到了现今,当初决堤之惨状李某仍历历在目,不堪回首啊!”
“自此之后,我等自知学疏才浅,便相约今世再不做这河工之事,空费钱粮倒还在其次,误了大事苦了百姓我等实实担待不起!李某想,这河工水利之事,小半靠了人力,倒是有一多半靠了天意。还请王夫人另请他人相助,我等实在是……”
这俩老头牛啊,修了三百里河堤,百年未遇的大水都没冲垮,行家啊!不成,得想个法子把俩老头请出山啊!一边寻思着一边跟着娘施礼,娘道:“既然是两位先生确有难处,我等不敢强求,叨扰了。”
跟着娘朝外走,刚到门口,就听李伟高声道:“王夫人走好,看这图子画的精细,想必王家是花了功夫费了心思的。只是这堤坝却未必筑在这最窄之处,王夫人还需令人仔细查看地下,选在地基牢固之处方才妥当!”
哈,有门,老头若是一点不动心说这些干啥?转身回了屋里,胡乱拱手施礼道:“多谢先生指点!”
李伟闭了眼摆摆手示意让我走,没理他,恭恭敬敬站了一边。李伟睁开眼睛,满眼的狐疑。
没等李伟开口,这话儿便递了上去:“李先生,学堂里鞠先生数次跟小子说过您学识广博、见识过人,今日来拜访先生的路上,小子遇到个事儿百思不得其解,还请先生指点一二!”
李伟笑眯眯道:“鞠老夫子对你这门生可是高看得很,也罢,只要不是河工上的事务,老夫点拨你几下倒也未尝不可!倒是要看看,能有什么样的难题难得住鞠老夫子精灵古怪的得意门生,是吧,树人……”
哈,鞠先生连我的表字都给李伟说了,看来他们关系还不是一般的亲近呢!
拱拱手说道:“学生今日登门拜访之时,出了登州城,遇到一个三岔路口,学生却识不得这来三里桥之路,又寻不见路人相问,请问先生,学生该当如何应对?”
李伟诧异地看我一眼没言语,李仲却哈哈笑道:“胡说,你不识得路,你家管家这半年少说三五趟都跑过!哎,不对,小子打禅语!”
李伟打了个哈哈:“若是不识得路,原路返回便是了,哈哈。”
我正色道:“学生虽然年幼却也是男儿身,定好要做之事岂能遇到些许难处便半途而废?”
李仲接口道:“随便找上一条路,走上几里,看着不对,退回去换了另外一条就是,试上三次总能找到。”
长揖到地,高声道:“学生多谢先生教诲!统共只有三条路,即便是不识得路,随便走上一条,不对了,改过来重走;再不对,再改过来重走,必定来得到这三里桥。可若是不走,便是十年百年千年,也到不了这三里桥,学生受教了!”
转头冲了李伟说道:“请教先生,若是学生当初站了三岔路口停下不动,跟走了一条错路相比,却是哪种更可取?”
李伟沉默不语,李仲却是愤然道:“好,这些年便无人与我二人说起这些,亲近的朋友只是劝慰我等已是尽心尽力、问心无愧,朝廷里的对头参奏我等无能,却是无人这般说话,王家小子,痛快点把话说完!”
轻声问道:“李先生,想来这些年已有高人把这黄河水患整治好了,再也没了水患、再也不须耗费钱粮?”
“嘿嘿,现今河工整治的,还不如李兄主持之时,现今是年年大修年年大水啊,嘿嘿!”李仲慨然道。
“那想必治理这黄河水患,另有高人朝廷尚未任用?”又问。
“还能有甚么高人,这黄河治水,说到家,无非是一个改道北流与恢复黄河故道之争罢了。自打本朝开始,便是这两派争来争去,换汤不换药罢了!”李仲叹道。
“既然是两位先生之后,旁人主持河工也是连年水患、连年耗费钱粮,倘若不去管这河工之事、不去整治堤坝、不去耗费钱粮,岂不更好!”
“荒唐,岂有此理!……”李仲刚张开嘴,被李伟瞪了一眼,没敢再说。
冲李伟施个礼,道:“学生方才受先生教诲,茅塞顿开。学生不懂这河工之事,可依照学生心事,这世间万物、万事自有道理。想这治河便如同行路,明明是大患却视而不见,与学生三岔路口便返回登州有何不同?自欺欺人罢了,还是耽误自个家的事儿!”
“这治河方略的不同,便如同三岔路口,事前只是说那条路更妥贴些,成与不成事后自知,哪个事前便能担保万无一失?走错了,退回来重新来过,总有走对的时候。可是不走,或是走了一次错路便停下不走,便一辈子找不到路。故而,以学生愚见,一次便能走对路固然可喜可贺,走错了重新来过更加令人敬佩,走错了便不肯再走,未免觉得可悲可叹,提前担心走错路便不肯走路,未免失之懦弱、不是男儿所为!”
抬头看看俩老头在认真地听,赶紧接茬说道:“最为可气可恨、该当千刀万剐的是,自个不去也不敢走路,却盯了旁人走路。别人走对了自个不言语,别人若是走错了便冷嘲热讽,事后诸葛亮么,这等人该杀!即便是走错了百次万次之人也远胜这等小人!就说现今主持河工之人,虽说照旧是年年水患,也远远胜过不敢去主持河工、只敢躲在府中冷语相向之人!”
李仲一拍桌子站起身来:“此言甚是!当年便是一群自家不敢去做河工、却躲了后面乱放冷箭之人误事儿!以前只思量我等河工上的欠缺,现今看来,这等人离我二人相去甚远,我等岂能与他们一般见识!只是这河工之事,我等没办好,却拖累了吴安持老大人……”
你说这些个有啥用啊,你们俩李伟老头说话算啊,紧张地盯着李伟,老头面无表情闭眼坐着,也不言语,一屋人只剩了李仲满屋子转来转去,嘴里也不知道念咕着啥,不过,看样子情绪不坏。
冷不丁李伟冒出来一句:“这些该不是鞠老夫子教了你拿来糊弄老夫的吧?”
赶紧答话:“鞠先生不知学生拜访两位先生之事,学堂里只是告了天假。”
李伟睁开眼睛打量我半天,看来是信了我的话,低声道:“闻道有先后,术业有专攻……圣人诚不欺我!只是昔年我二人相约立誓不再打理这河工之事,树人莫非是要叫我二人做那无信之人?”
哈,老头心里答应了,可面子上下不来,嘿嘿,这能难住咱?赶紧接话:“先生,学生闲暇时对这象棋是万分喜爱,只是苦于寻不着人对弈。靠近山里王家有个庄子叫做王庄,却是山清水秀之处,王家在庄子里有座院子倒也清净。若是两位先生不嫌弃,学生想请两位先生到王家庄子上住上一段时日,学生也好常来讨教一二。”
不就找个借口这么简单的事情么,这咱在行!
“哦,你也懂得这象棋?好好好……”老头眼珠子立马亮了:“既是如此,过了十五,你差管家接了老夫小住几日去!”说完又开始闭目养神。
李仲却在一旁低声跟娘说道:“过了年须得尽早归置,筑坝选址、筑坝材料、堤坝尺寸、耗费民夫须得事前归置妥当方不误得筑坝。李兄喜欢饮茶,须得多备好茶,切记!旁的李兄倒也不甚讲究……”
看李仲叮嘱完,随着娘起身告辞,李伟却睁开眼睛没头没尾说道:“大灾之后恐有大疫,药材上也得多预备上一些。我庄上人开春也要过去挣口吃食,总比闲呆了家里强些。”
话说得突兀,没等反应过来,老头冲娘摆摆手:“早些回去预备着!”
回头却一把拉住我,笑得满脸褶子都堆成面条了:“树人不急,老夫看天色尚早,陪了老夫手谈几局如何?”
伸手指指李仲:“手段差些,老夫老是赢,着实无趣!树人手段想必远胜过李先生,与树人下棋方才得趣,哈哈哈!”
耶稣、默罕默德、如来佛祖,各位大神一起来救救小的吧,这老头下棋,全世界第二啊!
那,第一是哪个,看问的,弱智,中国足球队吗!哦,男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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