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水库(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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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想那后世一个人不到一亩地,也没听说粮食短缺啊。

    看我一头雾水,四叔插话:“少爷,依照咱大宋朝官家的规矩,这主户便是自个有自个田地,自个交纳税银税粮的庄户人家;这客户便是自家没田地,租了主户田地耕种的庄户人家,咱王村这千多户人家,虽说也有主户、客户的分别,可全没租种王家田地的倒是没有几户,租种得多少罢了。既然是王家客户王家便断没有撒手不管之理,故而这备荒粮嘛,王家怕是连这千多户都要备下。”

    “一千多户,村上何曾有过这许多人?”诧异道。是么,整个村子,了不起三四百户人家,哪来这许多人?

    四叔道:“少爷,王家这田地是绕了黄水河两岸的平地,向南十几里直到王庄,向北十几里直到蓬莱,沿河这几十里的平地,十有八九是王家的产业。这王村住了三百余户,南边的王庄住了百十户,旁的人家随了租种的田地,或三五成群,或十数户聚集,前后撒了几十里,加起来委实千多户人家呢。譬若说北边十里起初聚集了二三十户人家,这几年又多出不少,八九十户的摸样,现今便叫做小王村。”

    想想又问道:“这五千多人如何种得下这五万多亩田地?”

    四叔笑道:“少爷没有田地里面厮混过,不知这些也是应当。庄户人家的活计,也就忙在播种、收割两头,若是风调雨顺,平时里倒也忙不到哪里去,故而拼上两月忙活,多种上几亩田地,这日子也过得松快些!”

    程账房接口道:“不种这许多怕是也不成!一人十亩地,好大的一片,家里再有老的、小的,一个精壮庄户人怕是要种上二十几亩!”

    程账房边说话边扒拉了算盘:“一人十亩地,好的年景一亩能收一石一两斗,差的年景也就一石,去了种子几年均摊,一亩就算一石。十亩十石,去了三石税粮,去了两石地租,再去了户税四斗,再去了徭役钱折五斗,还剩四石一斗。瓜菜粮食混着吃,倒也能添置些器物。若是只种五亩,只怕饿都饿死了!”

    啥,惊得说不出话!怪不得面包他们一天就吃两顿!见过家里称量粮食的家什,大致估算过,一石也就是一百多斤,总多不出一百二十斤吧。一年种上十亩地,自个就剩下五百斤粮食,又没啥油水,咋能够吃?记得后世一亩都是上千斤的产量啊,这咋,这年头咋就这个样子啊!

    程账房接茬说道:“今年的粮食前几天已是收得差不多了,虽比不上好的年景,好歹也算得中等。省着点吃,庄户家里的存粮吃得到来年七、八月,怕就怕明年春旱,麦子收不了多少,又耽搁了谷子,一年两季的收成呢!管家说,就是大旱,地里多少也总有些收成,算是能贴补些,官府上再免了税粮,照了两千五百石存了备荒粮只怕够使唤。这许多备荒粮,便算是净捡着不值钱的存,好歹也是一千三四百贯现钱,这一旱起来来年必定是个亏欠,这家大也有家大的难处啊!”

    “这些备荒粮算是送,还是借?”还是不明白,追了程账房问道。

    “少爷,这官家免了税粮,咱家也得免了地租,这地租就算是送;这备荒粮么,寻常人家算是借,来年收成好了还得还上,这两百户村上的老人,家里几次都是送,送得比寻常人家借的还多些。”

    低了头仔细盘算,咋算咋都觉得亏得慌,用出去这么多粮食,除了个仁厚的名声,啥都没换过来,这些年,王家这仁厚的名声,只怕便是拿粮食换来的吧!划不来啊!

    划不来咋办?想想后世,经济不景气了咋办?还不是加大政府投资、刺激带动经济发展,等到经济好转了,基础建设的政府投资又能派上更好的用场。至于说发展到最后,经济过剩形成了的经济危机,好像现在离咱大宋朝还远着呢,再说了,就算是出现了经济过剩的危机,后世那许多的政治家、经济学家这许多年都拾掇不了的,凭啥叫我拾掇?

    打定主意,仔细计算下数量,慢慢说道:“两千五百石怕是远远不够,怎么着也得六千石上说话!也不用村里庄户还,遇上个灾年,庄户人家更不容易,家里用些钱粮,扶持着过了灾年比啥都好!”

    “不可!”程账房断声喝到,吆喝完又觉得不妥,赶紧拱拱手道:“少爷,在下失礼了,只是这当家不易啊。若是依了少爷说法,家里一年少说也是三四千贯上的亏空,虽说是王家家大业大,可也经不得如此伤筋动骨的折腾啊。这是第一幢!”

    程账房抿口茶继续说道:“其二,便是少爷存了做善事的心思,村上人未见得承情。这庄户人家都要强,断不会借了不还,反以为少爷是不想借粮找了借口推托。这第三么,即便是村上人家承了少爷的善心、受了王家的钱粮,往后灾年心下也存了指望,王家该当如何应付?再次之,若是当真王家一力担当下来,这官家上必定便少了许多扶持,大灾之年没哪处不缺钱粮的,这王村上下千多户人家有王家帮扶,官上自会把钱粮用了无人帮扶的人家上,对我王村亏欠必多,请夫人少爷三思。”

    账房一口气语重心长地说了一堆,娘跟四叔频频点头称是。说的是不差,可咋说呢,死脑筋啊!

    我叹口气,轻声问道:“娘,四叔,若真是大旱,田地里的活计没了,这庄户人家成天忙活些啥?”

    四叔道:“无非是四处挖点野菜、刨点吃食,要么便是四下找水,找着了便挑了浇地,救得了一棵庄稼是一棵。再么便是躺了家里,少动弹、也好少吃饭!”

    “费了这许多钱粮,只换得村上五千多人成天里躺了家里无所事事,生怕多做事多吃了粮食,王家亏还是不亏?仁厚上的事不论,单从钱粮上论计咋说?”我继续问道,这口气却有些咄咄逼人。

    娘、四叔、账房齐齐叹口气不作声。

    我继续开导道:“若是大旱之时,王家不借钱粮,却把庄户上精壮男丁召集一起做事,按天用粮抵了工钱,村里人有了粮自然过得下去,也断不会再跑来王家借粮,也不怕借多了来年还得多。若是当真如此,我王家事也做了,若是把派出去的工粮换成工钱,这工钱怕是比好年景要低上不少吧。程先生,平儿年幼不经事,却不知是不是这个理儿?”

    程账房道:“理儿倒是这个理儿,只是……”

    娘摆摆手止住程账房,道:“却不知平儿想做些甚么,又有何打算?村上男丁能出力的,怕是也有两千上下,这来年大旱,怕是少说也得旱上半年,六千石上倒也说得过去。这许多人,这许多时日,哪有这许多事做?便是翻修宅子,只怕十几个宅子也也建得!”

    “筑坝,筑水坝!”手指头杯里沾了茶水,就把王屋山周遭的地形给娘画了一遍,边画边给娘把今儿一天看的?嗦一遍,说完还继续鼓动:“娘,两千五百石粮食换了五千人一年里闲着饿着,六千石粮食换了三千人半饱,两千男丁吃饱,家里凭空落下个水坝,哪个合算?村里人觉得哪个合算?觉得哪个仁厚?”

    “退一步讲,便算水坝筑不成,多少存点水总也是好的;就算是水坝垮了,半点水存不住,权当是送了村上六千石钱粮,帮扶着过了大灾之年,又有何不可?孩儿曾听人说到,赠人玫瑰,手有余香啊!噢,玫瑰啊,这玫瑰是西方极远之处贵重之极奇花,学堂里听了先生说过。”哈,这年头没有玫瑰花呢,差点说漏嘴了,这一忽悠大发了便满嘴胡话,差点儿露馅了都。

    朝回拉拉舌头赶紧收尾:“若是当真筑成这水坝,咱王村自此再没了旱涝之灾,便是下游百姓也多有裨益!”

    娘已是闭了眼睡着了一般,莫非我说得是催眠曲不成?扭头看看俩老头,却看着账房满脸的惊讶、四叔一脸的冲动。

    吴妈进来几次想传饭,都叫四叔给赶了出去。蜡烛都剪了几回了,娘终于睁开眼,问道:“平儿,你已然想得妥切了?”

    赶紧用力点点头,后世现成老大的个水库,也不知这年头修得起修不起来。

    “好!”娘脸一紧,断喝一声一拍桌子站起来,老天,娘不会也当过将军吧,咋看着一身的威风凛凛好似还透着杀气?赶紧打椅子上蹭下来站好,四叔、程账房却早一边标杆也似的站着。

    “管家,明儿打早把刁老七打发出去,给这片地界的图子画好,军伍上斥候都头做过的,这点事儿做不好,自个老太爷跟前请罪去!莫耽搁了平儿这大的抱负!”

    “管家、账房,这粮照了一万石上下预备着。库房不够的话,院子里也堆上!不指着多存粮灾年挣点黑心钱,防着官府不扶持王村。这水坝既然开始筑,断没有半途而废的道理,多备了粮总是没有坏处!”

    “这备粮,与往年不同,不必尽是麦子、谷子的。往年是借粮,借了旁的脸面上不好看,今年是抵工钱,豆菽、高粱、麸面也备得些,没见了谁家灾年净吃小米白面的,管家作主,该怎么个搭配,掺活着给!”

    “村上各处都给漏个风,来年要大旱,各家钱粮今年都得省着点使唤,多存了粮食,灾年上家里花费才少些!”

    “把家里养活的猪年前全宰了,少废些吃食,一口猪抵了十口人的吃食,换些白羊回来养着,羊只吃草么,来年家里还指着吃羊肉过年。”

    “管家常朝李家跑着,多请教两位先生......”

    ......

    娘当真的好口才,扳着手指一条一桩的直直说了小半个时辰,俩老头也没说有个记笔记的好习惯,说下这许多条条都记得牢靠啊。

    总算是差不离了,娘画了个句号,吩咐道:“也晚了,管家、账房用过饭走!”

    正屋里等了传饭的当口,一不留神叫六叔逮了去,场子上又是一顿折腾,叫我想起了当年万恶的日本法西斯。不是瞧不起你,六叔您老这档次上就是差点儿,就知道折腾人习武,不知道吧,咱琢磨的是啥,是大事儿,利国利民的大事儿,水库!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