疯闹一番,出了一身的透汗,这心里的堵却也疏开了,这心劲儿一减便收了招式,还没等擦汗便听一声暴喝:“好!”
这谁啊,没事躲起来吓唬人玩?
赶紧回了头看,呵呵,认识,家里护院的头领,不知道叫个啥名字,娘让我喊六叔!六叔三步两步跑了跟前,连珠炮一般问道:“少爷习练这王家神槊多久了,却是何人教授,怎的老汉竟然不知?”
“怕是大小姐教的吧!”边上个壮实的护院插话道。
“怕是大小姐照了枪法的路数教的吧!”边上个岁数大些看上去见多识广的护院跟了瞎八卦。
“少爷是从何人之处习得这槊法?”个跟六叔岁数相仿的老伯眼珠子瞪得斗鸡一般盯了问。
瞠目结舌,赶紧跟六叔解释:“六叔,姐传下来的。一月前平儿缠了姐姐习武,姐姐缠不过便传授下这王家枪法,眼下没传完呢。今儿下黑平儿心中憋闷,便随手乱舞了几下全没了路数,倒教六叔见笑了。哎,我说六叔,这神槊是个啥兵器?先前姐说传授的是枪法啊。”
六叔瞪眼瞪了半天,仰天长笑一声道:“哈哈,天意啊,天意!”再不说话,拖了我便走。
“六叔,干啥去?……别拉,别拉,跟你走还不成嘛!”六叔压根没搭理这些,大步流星就给拖了娘房前,不好,老头耍赖,要告黑状!
六叔站了屋前,叉手施礼道:“房中是哪个伺候着夫人,还请禀报一声,就说俺陆老六有要事求见夫人!”
吴妈的动静:“他六哥,这都啥时辰了,有事明儿禀报吧,今儿小少爷刚回,昨儿夫人一宿没合眼呢……”
没等吴妈唠叨完,就听着里屋娘的声音响起来:“吴妈,先请老六正堂里坐着,换过衣服便去说话。老六若非是要事也断不会这个时候来,莫要多言,去吧。”
吴妈嘟嘟囔囔地把六叔领了正房,六叔站了门边不住地搓手,也不知道是给气的还是给欢喜的,可不管气的还是欢喜的都跟俺不相干,压根便没招惹这老头。这还没完了,轻轻拉拉六叔衣袖,六叔没搭理,照旧自顾自地搓手。
也不知道娘啥时候进来的,瞅瞅六叔身后的我,皱眉道:“老六,这时辰寻我必定是有要事。莫不是平儿又搁外边闯下啥祸事?不能啊,这回平儿回来便是院门都没出去过……”
娘边说边走到椅子边坐好,兰儿姐边上伺候着,老大不情愿地瞅着六叔,道:“爹,夫人这刚躺下您就过来,啥事儿至于急到这样啊!明儿说不成啊,肚皮里揣着半句话憋一宿留了明儿说能憋出来个啥好歹不成!”
哈,原来兰儿姐是六叔的闺女!
六叔半天没说话,呼啦吧便走了娘跟前,扑通一声就跪下了。娘吓一跳,赶紧起身闪开:“他六叔,咱家不兴这个,老太爷手里使唤出来的人,几十年的情份,便是天大小的事儿都有个担待。兰儿,没点眼力劲儿,赶紧给你爹扶起来!”
兰儿姐惊疑不定地也不知道干啥好,听娘这一吩咐刚预备着上前,却看着六叔抬起头来,已然是老泪纵横!扫一眼兰儿姐,低声喝道:“兰儿,赶紧扶夫人坐好!恭喜夫人!贺喜夫人!”帮帮帮三个头磕得地面直哆嗦。
娘惊疑道:“他六叔,有何喜事,不能坐下说话!”
六叔又磕了一个头:“恭喜夫人,贺喜夫人!老太爷在天有灵啊,老太爷的神槊终是有了传人!恭喜夫人!”
娘没闹明白,满屋子转圈儿瞅瞅,除了我再没旁人!不解道:“平儿?平儿何尝习练武艺,原本想来年开春便请了老六好生调教呢,既然眼下出了这说辞,莫不是平儿在登州习练了武艺?即如此却如何不向我禀报?习练了武艺却不拜师,岂不叫人耻笑王家失了礼数?老六赶紧起来,兰儿赶紧,没长个眼色!”
娘冷冷的扫我一眼,吓得我一哆嗦,还这般讲究礼数啊!
六叔站起身来,抹抹脸,叉手站了边上,嗓门振得房梁噌噌往下掉灰:“夫人且听俺细说:吃罢夜饭在下听闻场子上有人习武,便顺了动静寻过去,谁成想细细一看,却是小少爷正演练大小姐教授下的梨花枪法。小少爷习武时日不多,根基浅薄,这枪法演练的颇为不堪,可这演习枪法透出来的霸气,却仿佛老太爷再世!当真是像足了老太爷当年的摸样!”六叔喘口气又继续说道:“老六当年身受老太爷、老爷两代大恩,老太爷临终之时又传我王家神槊,嘱我传授王家后人,可惜这些年王家人丁不旺,小少爷原本又是顽劣不堪,本以为老六要愧对老爷,只能把这王家神槊带了阴间交还老太爷,不想今天一见小少爷演武却是这般情景,当真是老太爷在天有灵!老六却跟夫人禀报一声,只若是夫人点头往后小少爷便算是交给老六了,老六自当用心调教。过得几年,再传了少爷这槊法,老六也有脸面地下去见老太爷了!”
娘惊喜道:“老六,当真?!”六叔不言语只重重点点头。
这一大早跑步回来,刚进院门,便被六叔拉了后院场子里,扔了木桩上便开始折腾。不是练枪么,哦,不对,是槊,这都折腾些啥。看边上几个护院,耍刀舞棍的,多来劲!
哎,六叔,放俺下去,不说梨花枪、王家神槊的话,教俺耍刀也成啊,反正是锻炼身体呗!折腾这些个没用的干啥!
六叔没搭理,老猫耍弄小耗子一般足足折腾了快一个时辰,总算是心满意足地把快虚脱了的少爷我给放回去,看我狼吞虎咽大碗小碗地朝嘴里扒拉饭,娘也心满意足,道:“先前总说平儿小,舍不得送了习武,现下看起来,早应当送了你六叔手里,都不说旁的,看这饭吃的!”
这心里憋屈的,我说娘啊,您不说帮我说句话,便是习武那也得循序渐进不是,没见着这一上来便朝死里演练的,您是我亲娘,咋的您老也跟了折腾我?
点评过我,娘接茬吩咐道:“奶娘,吃了饭赶紧送去泡泡澡,看这臭的,当心祖宗怪罪!洗好了屋里老实呆着莫要乱跑,等下有事!”
坐了太师椅上,看这一身穿的别扭的,长衫高帽束手束脚的,腰里还束着带子,老厚的靴子,也就姐夫领了拜见先生时这么穿过,这今天谁要来啊,这般看起来只怕还得是个重量级人物!
正胡思乱想呢,奶娘过来传话,赶紧跟着娘出了正门,哎,不对啊没见着客人来啊。
正纳闷呢,娘脚底下却不停歇,不对,咋朝那边过去了?那边好像,好像是王家的祠堂!
八碟点心,整只的鸡鸭,老大个猪头,烟雾缭绕地供奉着一排的牌位,灯光暗点,看不清楚牌位上边写的啥。四叔、六叔跟几个岁数相仿的老伯边上站着伺候着,娘领了我跪下,和尚念经一般小声念咕:“列位祖宗,不孝儿媳……”
快睡着了都!这叫六叔折腾了一早晨呢,还得装着恭恭敬敬的摸样跪着,正耐不住性子呢,看娘站起身来,点了三炷香,恭恭敬敬插在香炉里,闪在了一边看我。
赶紧站了起来,学着娘的样子,也恭恭敬敬点了三炷香插了香炉里,嘴里也学了娘小声念叨:“赶紧完吧……快散会吧……”
娘站了当间,一脸的肃穆,语重心长道:“今儿正赶上黄道吉日,为娘领平儿祭拜过祖宗,打今日起,平儿你便是王家的顶梁柱,习练祖宗传承下来的武艺,传承祖宗传下的家业。王家定会在平儿手里开枝散叶,人丁兴盛。平儿你定要事事用心,莫要愧对了列位祖宗,也莫要叫为娘无颜地下去见公公与你爹爹!”
啥,不会吧,娘,这都哪儿跟哪儿啊,便叫我当顶梁柱,莫不就是叫我当家长?别人不知您老也不知,我哪儿有这能耐啊,便算是没旁的孩儿传承,好歹过几年成不?十六岁上说话,未成年儿童保护法是这般说辞吧!
暗自叫苦,看起来娘没这个觉悟,压根没半点奉公守法的心思,就听娘接茬说道:“眼下平儿便算是王家后一辈里当家的了,这个自然,早几年晚几年罢了,王家也就你这一根苗啊,莫怨娘心狠!既然平儿已是王家顶梁柱了,王家的来由便该当知晓。有些事由你且听好:我王家本是东夷望族,世居登州,太祖年间先辈从军征战到了麟州,驻扎下来连年征战再未离开。你祖父,讳称文郁,一生与夏国征战,威震西北,官至殿前都虞候使。你父亲,讳称汝德,自幼随你祖父征战,多有战功。你祖父临终之前嘱咐你父,王家在西北征战多年,与夏国几代的世仇,若麟州有失,王家必遭灭族之祸。其时西北文武不和,主将孱弱,几番征战却是连番大败,你叔父战死、父亲重伤。遵从你祖父嘱咐,你父亲辞去官职,率家人和亲信部属东归登州,隐姓埋名重返田园,至今已有三十余年。”
“你四叔、六叔跟村里若干老人,都是当年随你祖父和你爹爹沙场征战,百死余生之人!你爹爹伤重一直未能痊愈,故此为娘只生得两个孩儿,平儿你两岁之时爹爹终因旧伤复发撒手西归……”娘抹抹眼睛:“这几年亏了你四叔、六叔这些村里的老人帮衬着,虽说往后你就是王家之主,可对这些个家里老人当执父辈之礼,记得么!”
我赶紧点头称是,四叔六叔却是连称不敢。娘又道:“虽是说这些年我王家隐姓埋名,但毕竟是时日已久,加之人多嘴杂,村里也多有与别村婚配之人,寻常人家不去探究,这登州的几个大户人家想来对我王家的根底也是知晓的。你姐婚配之时,本也想寻个大户人家,可是这登州大户人家却嫌弃王家并非书香门第,你姐又整天价耍枪弄棒的……唉!”
娘顿了不说,扭头看着六叔:“老六,我一个妇道人家,这习武之事该当你来细说!”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