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生有客人?跟了两个花白胡子的老汉说话,自己跑了书架上挑书,先生都习惯了!翻了两本先生手抄的史记,拿包袱包了,看先生跟俩老汉谈兴正浓,没敢打搅,满书架乱翻。
呵呵,发现新大陆了,《梦溪笔谈》?沈括?好东西啊,后世光听说沈老先生的大作大名,可从来没看过,老先生的大作放了二十一世纪任谁都知道,比他还先进一千年呢,可放了这年头,这就是相对论啊,怕是比相对论还要相对论吧!搞不清楚沈老先生是哪个朝代的人,该不会还在世吧,问问先生,若是当真在世一定得见见这科学巨匠!
赶紧包好,全没了乱翻的兴致,弱水三千咱只取一瓢饮之!背了装满书的包袱跟先生辞行,先生好像没看着我,没搭理,我也没敢言语,站了一边倒水伺候着。就听那老汉说道:“鞠兄当禀明知州,早做准备,万勿轻心!”
先生手指轻叩案几:“李兄所言甚是有理,只是不知这来年大旱却有几分把握?若是有甚闪失,怕是知州大人都要因此获罪啊!”
老汉道:“这天旱水涝之事,哪个能有十成把握?毕竟还是要靠天说话,只是有所准备,即便风调雨顺,也是好的!”
啥?明年大旱?你当你是谁啊,老天爷啊!若不是,眼下就咒明年大旱,大旱了你有啥好处,莫非你是卖米的奸商?
先生沉思良久:“既如此,不论有几成把握,老朽定当把两位李兄所言当面禀报知州大人!”
俩老汉一起起身:“如此多些鞠兄,我等告辞!”
看看俩老汉走了,恭恭敬敬对先生一礼:“先生,学生眼瞅着便要还乡,临行之时,特来向先生辞行,也想从学堂借上两本史记跟梦溪笔谈,请先生应允。”
“哦?梦溪笔谈?”先生沉思着点点头,却不再多言。
不知道先生啥意思,也不想知道,就想着早些回乡,这都多久没回王村了,赶紧又问:“不知先生还有何吩咐?”
先生轻声道:“王平,你可有表字?”
赶紧回道:“学生刚刚启蒙,尚未有表字。”
“如此先生送你一个表字如何?”
大喜,这年头,表字都是家族中有学问的前辈所起,也有不少是授业先生给的,一旦若是老师给起了表字,便算是入室弟子的身价,跟收个义子一般的大事儿,跟普通学堂里教授的学生不同。
连忙应承道:“多谢先生!”
先生沉吟良久,道:“十年树木,百年树人,凡事切记循序渐进,万不可操之过急成了空中之楼阁!便取这“百年树人”之意,表字便叫树人如何?”
听懂了,先生是在点拨我啊,念叨半天,深施一礼道:“多谢先生教诲!”
离开学堂时,先生对我视而不见,正一边踱来踱去,嘴里不住地喃喃道:“来年大旱,来年大旱……”莫非先生当真信了那俩老神汉?后世都是天气预报短期准确、长期不准,地震预报是长期准确短期不准,莫非这俩老神汉当真有这般能耐,连明年大旱都预报的出来?
辞别了姐,跟得福骑了马朝回赶,出来都这长的工夫了,还真有点想家!打马跑了一段,看看瞎眼跟不上,勒住马缰绳慢慢跑,还别说,身边的黄水河好像都快见底了,不对啊,明明记得前几日下过雨啊!莫非明年当真大旱?姐说过,王家几万亩的良田,要真是大旱,那王家得损失多少啊,搞不好要破产的!
心里装了心事,路上便没心思多呆,一路上紧赶慢赶的,把瞎眼累了个半死,瞎眼娘早就离了庄子多老远迎了出来,冲着瞎眼亲热地不行。四叔站了村头不知道等了多久,赶紧下马跑过去,亲亲热热地抱了喊:“四叔,平儿回来了!”
“好,好!一走几个月的,回来就好,赶紧随我回家去,夫人都等急了!”四叔拉了我,边走边念叨个不停。
娘正院子里转圈,刚给娘跪下,没等磕头,早被娘一把搂了怀里,眼泪吧嗒吧嗒就滴了下来,我不敢动,抱着娘连声道:“娘,别哭,平儿这不是回来了么,娘,别哭,平儿长高了,教授先生也夸奖呢!”没用,照旧抱了滴眼泪,那边奶娘也拉了衣袖乱抹。
好半天,娘平静了,把娘扶了椅子上坐好,给娘磕了头。起身又恭恭敬敬对四叔施个礼:“四叔,您也辛苦了,打登州给您带了点心,回头叫得福给您送了过去!”
四叔侧侧身闪开我施礼,拱手道:“有劳小少爷记挂,老汉身为王府管家,凡事儿自当用心。”
娘一边笑道:“跟旁人虚情客套,跟你四叔闹这些个幺蛾子干啥,看着你长大的,撅撅屁股都知道你放那啥…….呵呵,跑了一天的路,身上又是土又是汗的,后面早给你烧好了水,洗了换换衣裳再出来说话!得福,几个月没回来,账房上支了两百文赏钱,先回去歇息,今儿就别候着了,这跟前有得财呢!”
得福欢欢喜喜领赏钱去了,我急急忙忙朝后院赶,这一身的汗,赶紧洗了去!
泡了澡缸里,奶娘舀起一瓢水从头顶淋了下来,哎,爽!这怎么头顶淋着水,心里老是想着大旱呢!索性不管,闭了眼靠了边上仔细想想。好像摸着点啥门道,再想想,哈,就是他了!跳出来,水都没抹干,套了衣服便走。后世甭管是厄尔尼诺还是啥拉尼娜,都有个明显的规律性,得好好琢磨琢磨,这气候可不跟着朝代变换,啥年头都有个规律不是!
账房里,程先生正一边喝茶一边看书,上前拉了程账房:“程先生帮我,程先生帮我!”
程先生吓一跳,赶紧起身道:“小少爷有何吩咐,单说无妨!”
“请问先生在王家作账房先生有几年?”
程账房捋着胡子,一脸的得意:“小少爷,在下乃是随了老爷到的登州,已有三十多年了。”
“好!眼下急着要看这些年王家的盈余,快,这些年的都要,只要田地里的,旁处的不要!”
程账房一脸的为难:“少爷,夫人并未吩咐在下,请少爷稍等,在下问过夫人再来向少爷禀报如何?”
个死脑筋!一把拉住:“不用,我不用细数,你只给我写下,倘若去年盈余十文钱,往年都跟这个比较,该是多少?如何,夫人那里我自去禀报,快,等了要用!”
账房点点头:“不要细数,那倒无妨,请少爷稍候片刻。”
顿饭功夫,账房拿了两张纸过来,赶紧抢过来看:“程先生,这一年为何是欠十二,这年又为何是欠八,这年又为何是欠六,这年却又为何是欠三?”
程先生接了纸看了看:“少爷,这几年年景不好,适逢大旱,旱得重自然就亏空的多些,旱得轻自然就亏空少些。不过要说咱王家的田地,这几年置办下的怕有半数,置办田地又是些花费,故而便亏空多些。”
想了想,又接茬道:“老爷、夫人又仁厚,不肯亏待了客户,就是村上的主户灾年也多有接济,亏空便更大些……”
仔细数数,四个灾年间隔了两个八年一个九年,再看看,上个灾年到今年整八年,今年虽不算是风调雨顺可不管咋说也不算咋干旱呢……
把纸揣了怀里,头皮有点发麻,看来,明年大旱是躲不过去了,那两个老神汉到底是啥人,真叫个牛?
迷迷糊糊回到了正屋,娘跟我说话,胡乱应着,终究是忍耐不住,呼啦吧道:“娘,怕是明年要大旱呢!”
娘奇怪道:“哦?平儿是如何得知的?”
“孩儿从登州回乡,沿途看黄水河比前阵子干涸了许多,快没水了都,还有便是学堂里听了先生讲过。”
“哦,平儿,这些娘跟管家也曾计议过,今年虽是下过几场雨,没误了耕种,可是雨水不足这地里山上往年存下的水也少了些,黄水河也快干涸了,明年春天若是不能及时下雨,怕是要干旱一阵子。娘早跟你四叔商议过,今年少卖些粮食,即便明春有些干旱,想来也能过得去。平儿只管用功读书,这等事情自有娘跟管家料理!”娘款款说道,看来娘全没当成多大的事。
打怀里掏出两张纸,摆了桌上一一指画道:“娘请看,来的时候请程账房把家里这些年田地里的收益算了算,自我家来到登州,共有四年大旱,间隔有八年,有九年,最后一年大旱离了现今刚好八年,来年便是第九年……”
娘皱着眉头接过去,瞅了半天道:“这年便是生下平儿那年,地都旱出口子了,平儿百日那天下得好大的雨水,都差点发了河水……”
眉头皱得更紧,随手把纸片递给边上站着的四叔:“王安,你来看。”
四叔看了半天,惊叫道:“夫人,这第一次大旱之年便是我等追随老爷到这登州的第三年,若不是老爷夫人仁厚,不知要饿死多少人!”
四叔手指头不断向下滑,越滑脸色越是难看:“夫人,怕是没我等想的那么轻巧,若真是如此,怕是要被少爷料准了……”
娘的脸色变得苍白,我继续说道:“孩儿在学堂上听得先生跟人交谈,还要禀报知州大人呢。”随口便把俩老神汉的事情说了一遍。四叔追问道:“少爷,那两位先生果然姓李?”
“不知道,先生是这般称呼,庄户的装扮可先生没拿着当个庄户看待,这神态也恭敬异常,看起来倒不似平常百姓。”
娘盯了四叔道:“莫非是李伟、李仲两位先生?”
四叔点头称是。
娘低了头沉思片刻:“这些年,旱了涝了的哪年没有?叫人能省心的能有几年?即便旱了又不是头一遭,打什么紧!王安,明日你多带礼物,拿了王家帖子前去拜访两位李先生,两位李先生见识过人,想必有所教我。”
转过头又对我说道:“此事既是平儿发觉,便当由平儿寻个妥贴的法子,看我家如何应对!”
四叔含笑道:“夫人吩咐的极是,少爷机敏聪明,定能寻出良策!想当年老爷……”
四叔说啥全没听着,这脑袋一下子便炸开了,这咋,没轮着大鱼大肉、鱼肉乡里的日子,还大家少爷呢,咋一来便摊上事儿呢!哎呦我的娘啊,天要大旱我能有啥法子,我又不是龙王,我又不能呼风唤雨,赶紧多预备粮食就是了。四叔,您老跟着凑的啥热闹啊,跟着这般难为我干啥啊!
苦着脸应承下来,娘都定好的事儿,不应承下来也不成啊,嗨,走一步算一步,反正还得在家里呆上一个月,反正明年才大旱,今儿不管这个,先吃饭睡觉!杞人忧天么,真是的!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