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 天堂之约(1)


本站公告

    36

    人逢喜事精神爽,我发现姥姥的精神明显地好起来。我不知道姥姥有什么喜事,姥姥成天躺在床上,她如果有什么喜事,我应该是知道的。我成天陪伴着她,晚上又和她睡在一张床上,虽然我年龄还小,但姥姥如果有什么喜事,是瞒不过我的眼睛的。也许,姥姥是在梦中见到了我的姥爷。姥爷仙逝之前,与姥姥有过天堂之约,二人说好了在天堂相见,相见时姥姥一定要戴着姥爷送的定婚金戒子和结婚金手镯。这应该是一喜了。也许,另一喜是姥姥有心理感应,北京的儿子和孙子快有信来了,他们多少会寄点金子来,了却这桩糊涂案,属出孙媳妇来,带着曾孙子去北京,四世同堂,享受天伧之乐,相比这益阳乡下死不死活不活的过着,也算是进了天堂了。美丽的天堂哟,不管是人间的天堂北京,还是阴间的天堂陶家祖坟,姥姥觉得,都要比躺在这陶家大院的木板床上为好。姥姥真是想着进天堂了。不管哪个天堂,姥姥与之都是有过约定的,下决心要去赴约了。

    这几天,姥姥餐餐都坚持喝了一点稀粥,脸色不再那么苍白了。尤其是这天早晨,当我睁开眼睛准备起床时,发现姥姥己经坐起来,靠在床头,往后梳拢着满头白发,脸上有了一些血色的红润。我瞧着姥姥棱角分明的脸庞,心里想着姥姥年轻时一定是非常漂亮的,要不我姥爷也不会娶她,把她千里迢迢从云南昆明带到湖南益阳来。姥姥身体好起来了,我心里高兴,在从床里往床外爬的时候,我一下抱住姥姥的双腿,隔着被子仍然能感觉到姥姥身体的瘦弱,毕竟是多少天没有吃过干饭了啊!我建议姥姥吃点干饭菜,姥姥连忙摇了摇头,又摆了摆手,欲答不能,又是上气不接下气,阳气提不上来的样子。我赶紧扶住姥姥,让她在床头靠好,又把被子给她扯上些为她盖好。我说,姥姥你别吓我,你不吃干饭菜就算了,我还是请三翁妈给你盛稀的来。

    正在这时陶三翁妈进屋来了,问姥姥好些了没有?想吃点什么?

    陶三翁妈真是我家的一个远房好亲戚,什么辈份我也不知道,只记得我曾经跟着妈妈喊她三翁妈,那么她比我姥姥是低一个辈份的,看起来她也比我姥姥要年轻得多,走路做事都十分麻利爽快,尤其是心地善良,朴实诚恳,是四个儿子的母亲。她的小儿子陶雪开,比我大不了几岁,是我的玩伴。当我们在患难之中,她抻出了援助之手。我现在回想起来,当时要是没有她的照顾,姥姥早就病死了,我也活不到今天。陶三翁妈也建议姥姥吃点干饭菜,不过从今天中午开始。姥姥点了点头,说今天早餐我想吃点青菜叶子,能不能帮我切碎了,放在稀饭里面煮一煮?陶三翁妈应承道,可以可以,你想吃什么,尽管吩咐,只要你的身体快快好起来,我心里就高兴,我做什么都可以的。

    姥姥眼里闪烁着欣慰的泪水,心想以前送她家的田地房屋没有白送,这是一个知恩图报的仁义之人。

    陶三翁妈拉着我的手去他家用早餐。我在咬着咸菜帮子,大口喝着稀饭的时候,看见陶三翁妈敲了一个鸡蛋,放进我姥姥的青菜粥里,边煮边搅拌,在高温作用下,蛋和青菜粥均匀地混合在一起。我又看见陶三翁妈往粥里放了一点点盐,还加了一条更猪油。

    当我吃饱喝足回到姥姥身边,看见姥姥吃喝得正香甜。陶三翁妈站在一边微笑着,陪着姥姥东一句西一句地聊天。我看见姥姥吃喝得差不多了,便笑着问了一句,姥姥,青菜粥好吃吗?姥姥连声说,好吃好吃!我又问,吃出什么味儿来没有?姥姥听出我话中有话,瞪大了昏花的眼睛,又仔细回味着刚才青菜粥的滋味,忍不住一声感叹,说,啊,青菜粥里加了鸡蛋!还放了猪油!真是难为三翁妈了!

    陶三翁妈仍然微笑着,接过姥姥手中的空碗筷,一声不响地转身走了。在那个人为地把人们分为多种阶级成份,发动贫下中农无情斗争地主富农的年代,贫下中农母亲陶三翁妈的慈祥形像,永远活在我的心中。

    每当姥姥身体舒服,精神好的时候,就喜欢和人聊天。说是聊天,其实是姥姥说的时候多,别人听的时候多。她利用益阳乡亲们对她这个来自云南的大脚女人的好奇,解答着人们提出的各种问题。聊天的内容主要是她自己一生的经历,她的家乡昆明,她的父母,她的哥哥,而聊得最多的是她的丈夫,也就是我的姥爷,她是怎么认识我姥爷的?怎么样相爱?怎么样订婚?结婚?生下我爷爷后如何来到益阳定居?姥姥的聊天对象是不分男女老少,亲疏贵贱的。来访的本家亲戚,嘘寒问暖,看一杯好茶,敬一支云烟,她肯定要陪着聊一阵。路过的乡里乡亲,进屋歇歇脚,也看一杯好茶,也敬一支云烟,也陪着聊上一阵。而聊得最多的,当然是住在陶家大院里的人了,贺婶,陶三翁妈,贺区长以及陶三翁妈的两个己经长大,当了民兵队长和村长的儿子。不管与谁聊,我必在埸,因为我是姥姥的影子,又是云南话与益阳话的翻译。现在是非常时期,乡亲们都忙于分浮财,住得远的本家亲戚不敢常来走动,姥姥的孙媳妇我的妈妈又被拉去学习了,没有了相当的聊天对象,好歹还有我。于是我便成了姥姥倾诉的最忠实的聆听者。其实姥姥所说的那些事情,我大都耳熟能详,只不过今天听姥姥说起来,倒是别有一番滋味,也许是姥姥的情感,比过去有着加倍的深切,充满了永恒的无边眷恋。

    37

    姥姥与我姥爷相识在辛亥革命时期,蔡锷将军领导的起义军,攻打昆明古城的激烈战斗中。

    当时我年轻的姥爷和姥姥的哥哥,都在攻打昆明城门的起义军中英勇作战。这支军队是蔡锷将军亲自指挥的革命党人新军第74标军,我姥爷多年来跟随蔡将军,由湘入填,己是这军中一名颇具资历的年青军官。而我姥姥的哥哥刚从云南陆军讲武学堂毕业,分配在这支军队中,当一名排长,正好在我姥爷所在营的管辖之下。我姥爷对部下关心爱护,从来不用旧部队的军阀作风,况且我姥爷知道,这次从陆军讲武学堂分来的年轻军官,大都接受了反清共和的革命思想,将成为继武昌起义之后,这次昆明起义推翻清王朝的中坚力量。二人的关系,通过推心置腹的交流,很快就有了兄弟般的情谊。

    74标军从昆明城外南校埸出发,乘着夜色,摸到城下,用炮火猛轰城墙,因为隔得远,或者是因为大炮的射程或者是炮手的操作技术问题,炮弹总是炸不开一个供起义军入城的豁口。继而遇到守城清军的乱枪还击,子弹从城墙上射下,但是因为天黑,像满天的流星在飞驰,清军找不准目标,因此74标军的伤亡也不大,当然城池也没有攻下来。蔡锷将军亲临攻城现埸,组建了一支敢死队,由我姥爷陶营长和姥姥的哥哥马排长率领,配备两挺机枪,两门大炮,集中了上万发子弹。(当时74标军每人只有5发子弹,还是利用打靶时隐藏下来的。)敢死队真是敢死,拼命往前冲,冒着清军流星雨似的枪弹,掩护两门大炮前进,一直将大炮推进到离城门很近的地方,然后两门大炮对准城门平射。再坚固的城门也经不住大炮的近距离平直猛轰,门开城破,敢死队神兵天降,冲进城内,朝着守城清军的背后猛烈扫射,城外的74标军全体将士一声呐喊,如山呼海啸般压向昆明城,对守城清军形成两面夹击之势。守城清军举白旗投降,攻城战斗取得初步胜利。

    我姥爷陶营长在这次战斗中,为了掩护我姥姥的哥哥马排长,左臂受伤,子弹穿过肌肉,幸亏没伤着骨头,但也血流不止。

    马排长一边撕下一条衣襟为我姥爷陶营长包扎止血,一边高呼红十字队!红十字队在哪里?快来个红十字!这里有个伤员。并且告诉陶营长,说,我妹妹也参加了红十字队,说不定等会儿她就来了!陶营长说,你别大呼小叫的,我的伤不要紧,只要能止住血就好了。说着低头看了看伤手,,发现还有鲜血透过两层军服浸出来,他知道伤口仍在淌血,又怕感染,心里真盼望着红十字队员快来。正在这时,一面有着血色红十字的大旗飘了过来,举旗的却是个男兵,但在男兵的背后,走着一队东张西望的女兵,女兵们个个英姿飒爽,肩挎红十字军用药箱,臂戴红十字袖章。马排长高兴得跳起来,朝着女兵们挥手,高喊着妹妹的名字。女兵队伍里果然有我年轻的姥姥。姥姥那时候真年轻啊!刚满19岁,一头乌黑的短发,一双明亮的大眼,一幅健美的身板,走近了,我姥爷发现她还有着一双难得的大脚。

    马排长告诉那位红十字队长,说,我这里是敢死队,伤员多,他们又不肯下火线,需要配备一名专职红十字队员。马排长说完指着一个肩挎红十字药箱的女兵,说,这是我的亲妹妹,我想把她留下来。你看如何?说着又指了一下我姥爷,说,这是我们陶营长,他的伤口还在流血,需要马上救治。

    红十字队长说,一切按照长官的吩咐办。不过我们都是把脑袋提在手上走路的人,都想平安活下去,并且将来能过上好生活,如果能活到庆功的那一天,还请长官在蔡将军面前多多美言几句,给我们红十字队记功行赏。

    马排长说,红十字队救护伤员就是功劳,我一定为你请功。

    年轻的女兵,红十字队员,我的姥姥经过了野战医疗短期训练,对一般伤口的止血,消炎和包扎等常规处理,是能胜任的。她救治的第一个伤员就是我的姥爷陶营长。只见年轻的女兵来到陶营长身旁,轻轻握住他的手臂,摇动摸索着捡查了一番,又不慌不忙地问了几个问题,确诊了他的伤情,便果断地从红十字药箱里拿出一小瓶白色药粉,倒了一大半在一张小白纸上,请他吃下去,留下一小半备用。她又从药箱里掏出一把医用剪刀,一下剪断马排长为他包扎的衣襟布条临时绷带,继而小心地剪开他伤手的衣袖,从袖口一直剪到他的伤口上方,使全部伤口都裸露出来。她发现子弹是贴着他的骨头穿过他的手臂的。由于手臂上的肌肉本来就不厚,因而他的伤口不是前后两个圆洞,而是一个长条形的开口。她用来苏水清理了伤口,把那一小半白色药粉均匀地撒在上面,贴上一块带药膏的白纱布,轻轻包扎好。整套操作干净利落,一丝不苟,带给伤员陶营长一种值得信任的美感。伤口己经不流血了,也不疼了。这时有很多士兵围观这美丽的女兵,欣赏她的一举一动。

    我姥爷陶营长夸奖她,说,小姑娘医术不错!

    可不能这样夸我!我的在云南土生土长的姥姥说,陶营长,我还只有19岁,还不够格当姑娘呢!

    这话把我姥爷弄糊涂了,寻思良久,突然明白过来,哈哈大笑一阵,说,啊,是啊是啊,你怎么是姑娘呢?你不是姑娘。你是小妹妹。再过50年,你才能长成个小姑娘。

    马排长和周围一些年龄较大的从外省入填的敢死队员,也猛然从迷惑中醒悟过来,几乎在同一时刻爆发出一阵轰堂大笑。

    原来在云南方言里,姑娘就是奶奶,奶奶却是叫姑娘。这是云南一大怪。

    战斗的间隙里,由于有了我姥姥这个美丽女兵的存在,战场也变得美好了,人们面对的己不是死亡,而是去战胜死亡,去攻克天堂

    你姓什么?叫什么?我姥爷陶营长忍不住又问。可话才出口,就反悔了:不不不,我不是问你姓什么,我知道你姓什么,你既然是马排长的亲妹妹,那你肯定也是姓马了。我是想知道你的名字。

    听起来我姥爷的话显得有点慌乱,这可能也反映了他此时的心情。眼下起义军虽己攻入昆明城,大部队正在展开着全面的占领,但城内仍有几个据点的清军在进行着顽强的抵抗。敢死队正在这座大院落里整装待命,队员们个个磨拳擦掌,如箭在弦上,争先恐后等待着去建立功勋。

    漂亮女兵终于回答了我姥爷的问话,报告陶营长,我姓马,叫马彩霞,革命起义军红十字队战士,跟随陶营长的敢死队,保证完成救护任务!我姥姥马彩霞的嗓音特别园韵响亮,话语说得有板有眼,又充满朝气和稚气,把我姥爷和全体敢死队员都逗笑了。

    很好!我姥爷回答她,敢死队的功劳有你马彩霞的一份,战斗结束后,我一定为你请功。

    38

    我姥爷把马排长叫到一边,说,你负责你妹妹的安全,叫她在战斗打响后,远远地跟随着敢死队就行了,有了伤员,我们再派人喊她。叫她注意掩蔽自巳,没听到叫她的声音,不准进入战斗中的敢死队。更不准乱跑到别的战埸去,一定要保障她的安全。

    马排长对我姥爷的嘱咐十分感动,答应一声,是!快步跑向他的妹妹我的姥姥年轻的女兵马彩霞的身边。

    这时前方通讯兵来报,据守军械局的清军终于缴械投降。敌人剩下最后一个据点五华山。据守五华山的清军,正凭借着地势的险峻,雕堡的坚固以及山下坡地视野的开阔,居高临下用机枪扫射,作着拼死的顽抗。战斗进行得十分惨烈,起义军在开阔的坡地上倒下了一排排英勇的战士。

    上敢死队!终于传来了蔡锷将军的命令。

    我姥爷在起义前,曾到五华山游览过,熟悉这里的地形地貌。当敢死队跑步到达山下时,一个出奇制胜的战术方案己在他脑子里形成。这个战术的要点是,大部队在山前佯攻,吸引敌人的注意力,敢死队绕到后山去,从悬崖峭壁上攀登上山,炸掉敌人雕堡。方案得到蔡锷将军的批准,在实施方案的过程中,起义军几乎没什么大的伤亡,可就在最后炸雕堡的关键时刻,意外发生了,炸药包就是不响。清朝末年的军火爆破技术,还比较落后,只有受过专门训练的人才能弄明白。马排长就是一个受过专门训练的人。只见他在山上的乱石丛中,重新捆扎了一个超大型的炸药包,一跃而起,火速靠近敌雕堡,架好,很顺利地拉燃了导火索。他不相信有这么顺利,迟疑着多观察了两秒钟,想看看炸药包是否真能点着。可就是这两秒钟,使他受了重伤。当他确认炸药包一定能点着之后,转身就跑,说时迟,那时快,爆炸的巨大冲击波卷起雕堡的碎片,铺天盖地向他压来。聪明敏捷的马排长,火速扑进一个他事先观察到的小小山石缝里,保住了他的脑袋和上半身。落下的雕堡碎片和山岩乱石,埋住了他的双腿。不等尘埃落定,我姥爷冲到他的身旁,高喊着马排长的名字,不顾一切地用一双肉手,全力搬移那些压在他腿上的众多山石。

    战斗胜利结束。我姥姥年轻的女兵红十字队员马彩霞,第一时间赶到了伤员马排长旁边。映入她眼帘的,除了马排长的一双鲜血淋漓的脚,还有我姥爷陶营长的一双同样是鲜血淋漓的手。这双脚和这双手都使她感到心疼。她要先为我姥爷治手,我姥爷一声吼,先救马排长!我的手不过被石头擦伤了一点皮,我自己包扎一下就行了。

    马彩霞确诊,哥哥的一条腿己经骨折,必须立即送医院救治。马彩霞哭了。陶营长一边命令快找担架,一边躬身背起马排长往山下急走,马彩霞在身后托起哥哥的伤腿,以减少他的痛苦。几个战士跟上来,帮扶着陶营长,一路浩浩荡荡,急急忙忙,往战地医院奔去。

    我年轻的姥姥马彩霞与我姥爷陶营长相恋在医院,相恋在哥哥马排长的病床边。

    那是一九一一年十月底到一九一二年秋,马排长躺在昆明医院病床上养伤的那些日子。当时昆明起义己经成功,云南宣布独立,军民上下,喜庆详和。我姥爷经常到医院探望马排长的伤情,借此机会多多接近马彩霞,以完成从相识到相恋的过渡。我姥爷那时30岁,但湖南人不显老,尤其是在资江水系长大的益阳人,不论男女,又都显得更外的水灵,因此我姥爷看起来很年青。当马排长的伤腿经过手术,病情得到稳定,精神有所恢复之后,他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把我姥爷和他妹妹同时叫到病床边。马排长一手握住我姥爷的手,一手握住他妹妹的手,叫了一声陶营长,又叫了一声彩霞,感慨万分地说,人生无常,我差点没命办这件好事了!如果今天再不办,一旦战事又起,壮志未酬身先亡,必将遗憾终身。我姥爷和姥姥心中都有所感应,但也不知他究竟要说什么,庄严着脸说道,有什么好事我们一定帮你办成!马排长摇了摇我姥爷的手,认真地说,陶营长你这里没有娶,又摇了摇妹妹马彩霞的手,认真地说,好妹妹你这里也没有嫁,我看你俩是挺好的一对,顶般配的。我父母曾委托我为妹妹定一门好亲事。我今天就代表父母做主,办成这件好事。彩霞你要嫁,就嫁陶营长;陶营长你要娶,就娶我妹妹马彩霞。你俩如果同意,现在就当着我的面拉拉手,其他事以后再说。

    马排长不知道,其实我姥爷陶营长和年轻的女兵红十字队员马彩霞,早就拉过手了,不仅仅是拉手,而且吻过了,不仅仅是接吻,而且拥抱过了,也不仅仅是拥抱,还抚摸过了。马彩霞己经调入这家医院,担任马排长的专职护士,就在她目睹了那次成功的手术,知道哥哥的双腿都能够保住了,特别是当她听到医生的赞叹,说幸亏送来的及时,当时没有担架还真要感谢那位大汉时,她对他的敬仰之情,一下就升华到爱慕之意了。心想,我将来要嫁就嫁这个男人。正好那天晚上他背着一军用包水果来了,他换了一套新军官服,洗了澡,括了胡子。她发现他竟然是那么年青,长得那么帅气,于是她热血沸腾,再也控制不住青春少女荡漾的春心。等到哥哥吃完一个苹果,舒心地睡去,她拉起他的手,牵引到自巳的值班室,闭门关窗,然后柔情万种地偎进他的怀里。接下来发生的事情,有青年男女间初恋时的矜持和不知所措,也有男人和女人肉体接触后激发出来的原始本能冲动与快感,更有在那个战乱年代一对高素质军人情侣所特有的警醒,他和她在领略男欢女爱的全部疯狂时,终于守住了底线。他在她的那个地方犹豫着,她明白他的意思,知道他想进入,她也何尝不盼望他早点进入啊!但是她柔柔地说,你就不能再等等?等到我们的新婚之夜,等到洞房花烛夜时,我在底下的白布上开一朵美丽的血莲花献给你!

    每个人对自己的初恋都是刻骨铭心的。姥姥在四十年后的一九五一年,在益阳的陶家大院里与贺婶聊天,与陶三翁妈聊天,聊起自己初恋的这段往事,仍然是洋溢着少女似的娇羞与幸福。姥姥说,我终于保住了我处女的童贞,我们虽然经常在一起玩耍,他非常爱我,也非常珍惜我,直到一年以后我们正式成亲,我还是个黄花女。姥姥叙述自己的往事,从不避开我,也许她以为我还小,不谙世事,一个陶家大院的五岁小男孩,懂得什么!我当时确实是不懂什么,但同一件事,听得多了,也就记住了,虽然当时并不明白其真正含意,但时隔多年以后,特别是当我也有了这方面的经历以后,突然忆起姥姥说的那些事,一下明白过来,啊,人生原来是如此的富有戏剧性!几代人之间,心灵都是相通的,苦难的遭遇虽然不一样,幸福的感受确实是相同的。更令姥姥万万没有想到的是,陶家大院那个五岁多的小男孩儿,她的曾孙陶惠恩不但记住了她所叙述的人生往事,而且在又过了五十年之后,欣逢电脑网络盛世,她的曾孙还要把她说的那些人和事,那些情与爱,那些喜与忧,在电脑网络上重新演义一番。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