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 金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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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我记事的时候起,陶家大院就住着四户人家。陶家姥爷留下的房子,当然要先尽陶姓本家住。我是我姥爷的亲曾孙,和我姥姥,妈妈,三人住着座北向南的八间东屋。这是大院里最好的房间,卧室里铺着木地板,厨房里开有烟囱,所有房里都装有天花板,楼上还可以储藏物品甚至住人,在我的记忆里,曾看见一个丫环踩着那宽宽的木板楼梯,从容上楼去。

    姥姥背着我,迈开她的大脚板,跨过自家门槛,沿着大院天井边的回形走廊,往西走,经过堂屋,到了我们一户本家的窗下。这里住着陶三翁妈,她带着她的四个儿子住在这大院的西北,也有八间房。她的大儿子和二儿子都己结婚,最小的儿子还只十来岁,大名叫陶雪开,小名叫开除。姥姥背着我,嘴里轻声地哼着好听的儿歌:

    三岁伢子穿红鞋,

    摇摇摆摆上学来,

    先生笑我年纪小,

    回去吃口奶汁来。

    姥姥背着我,迈开她的大脚板,晃荡着正要往回走,陶三翁妈迎了出来,客气地招呼我姥姥进屋,说,我正在蒸发粑粑,快熟了,吃一块再走。姥姥说了声谢谢,背着我,脚下却不停步,笑着说,我的曾孙不准我停脚,你不是还没熟吗?我们等下来吃吧!

    姥姥背着我,迈开她的一双大脚板,晃荡到自家门口,我却不肯进屋,我要姥姥继续背着我走。我们沿着大院天井的回形走廊往南走,这里的紧邻姓贺,是一对中年夫妇,男的是区干部,我后来曾听妈妈说他是区长。那天天快黑的时候妈妈才回来,我偎在妈妈怀里,听她与姥姥诉说着刚才的遭遇,说是有人逼她交金子,陶家多的是金子,不交就跪下,天天去跪,一直跪到交出金子为止。刚才还是贺区长把她扯起来的。妈妈提到贺区长的时候,还指了指隔壁贺家。

    贺家有四个女儿,大女儿己经出嫁。二女儿叫荷花,比我大三四岁,长得白白胖胖,和我关系甚好,是我的玩伴。三女儿叫梅花,比我小三岁,还不会说话。贺婶最近又生了一个女儿,不知叫什么花,还在她妈妈贺婶的怀里吃奶。姥姥背着我刚走到贺家门口,荷花就迎出来,伸开手要把我从姥姥背上抱下来,说,这么大的人了还要姥姥背!贺婶也迎出来,请我姥姥到屋里坐。姥姥迈开她的大脚,跨进贺家,走到门边的一条高凳傍,把我放在高凳上。荷花立即走了过来,把我抱住,趁我姥姥转身往屋里走的当儿,很快地在我脸上亲了一口。然后紧紧地把我抱在怀里,慢慢地放到地上,好像是很不情愿地把我放下地。我很久以后还记得,她身上肉肉的,使我感到非常舒服。荷花说,五岁了,还要姥姥背,羞不羞?你姥姥还背得动吗?说着却又来抱我,边抱边说,你到底有多重,让我再抱抱,看我抱得起吗?这时姥姥己进屋,到里面房看贺婶新生的毛毛去了。荷花抱着我,她的脸贴在我的脸上,在她家门外的门厅里转着圈子逗我玩,转着转着,她突然蹲下去,坐到地上,接着往后倒,朝天躺下,把我搂在她身上。我在她身上争扎着想爬起来,她却把我抱得更紧,我似乎明白了她的意思,便伏在她身上不动了。我不动了,她却动起来,双手推着我的身体,在她身上摇晃,让我好象仆伏在摇篮里一样舒服。她一边摇晃着我,一边唱着一首儿歌:

    摇啊摇,摇到外婆桥,

    外婆见了哈哈笑,

    又拿糖,又拿糕,

    亲亲我的好宝宝。

    说亲就亲,荷花又在我脸上亲了一下。

    过了好一会,姥姥才从贺家出来

    姥姥继续背着我,迈开她的大脚板,继续在陶家大院的回形走廊上晃荡。就在门厅的那边,大院的西南角,住着一户姓李的人家,也是陶家主动让他们住进来的。这家的老头又瘦又矮,老婆己死去多年,便成天盯着他的大媳妇转悠,也不知在忙些什么,大儿子做南竹生意,经常跑益阳,跑汉口,一个孙子比我大一岁多,长得尖嘴猴腮,叫李撮箕,有点弱智。李家还有个二儿子,姑且叫他李老二,就是妈妈和我在山上找毛竹时,碰见的那个睡在女人身上吃肉包子的砍柴人,他在几年前结婚时己搬出陶家大院,另起了房子,可惜一年前老婆死了,从此事非不断。

    姥姥背着我,继续迈开她的大脚板,在陶家大院的回形走廊上晃荡。姥姥没有往李家那边去,而是朝着自家大门走。刚进大门,妈妈迎上来,把我从姥姥的背上抱下来。妈妈说,惠恩你长大了,姥姥背不动了,以后不要姥姥背了,好不好?我说,好,可是姥姥她要背我,我不让她背都不行。妈妈又对姥姥说,您年纪己大了,惠恩身体又重,可别累坏了您!姥姥说,惠恩不重,我背得动。妈妈说,还不重!他爷爷前年回来时抱他,前年惠恩还只有三岁多吧,他爷爷说,惠恩铁重的,长得和那铁砣一样!姥姥连忙解释,说,是的是的,我不是说惠恩长得不重,我是说我还有力气,背得动他。妈妈说,现在惠恩己经五岁多了,真的是您背大的,您的恩德,他会记住一辈子,不过现在也该锻炼锻炼他的腿劲了。姥姥赞同地点了点头,笑逐颜开地说,那我己后就不背他了,我牵着他的手走,我牵着我的宝贝曾孙去周游世界罗!

    姥姥牵着我的手,大步往外走,迎面碰见陶三翁妈手端一碗发粑粑,笑嬉嬉地走来。陶三翁妈把发粑粑放在我家桌上,说了几句感恩和宽慰的话,最后说,趁热吃趁热吃,说完把碗里的发粑粑倒进我家碗里,拿起空碗转身走了。我吃着发粑粑,津津有味的样子,耳朵却在听着妈妈与姥姥的交谈。她们的交谈,我似懂非懂,因此能够记住的也就不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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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听见姥姥说,我是快走的人了,只求有那口棺材,让我躺到惠恩他姥爷的身边去,别的什么都不想,只是你和惠恩,人生才起步,不能不有个长远打算。

    妈妈说,我的打算还是要走,当然不是走进棺材走进坟墓,而是带着惠恩扶着您,离开这里去北京,去北京您就四世同堂了。您与您的儿子,孙子,曾孙子欢聚一堂,享受人生难得的天伦之乐。少有的四世同堂,难得的天伦之乐啊!

    姥姥说,我怕是没有那福份了,还是你带着惠恩走吧,不要管我。

    妈妈说,那是绝对不行的,信上写得清清楚楚,一定要三人同时进京,不能拉下一人,尤其不能拉下您老人家。再说,我确实是不能拉下您老人家不管的。惠恩也是离不开您老人家的关爱。

    姥姥似乎是被感动了,沉默了好一会,突然斩钉截铁地说,我想明白了,我不能只为我自己,我要为我的子孙着想,尤其要替惠恩我的曾孙的前途着想。我决定随你们进京,享受四世同堂的天伦之乐去!

    气氛一下子变得轻松愉快了,妈妈看着姥姥笑了起来,我也跟着欢呼道:啊!去北京啊!我们要去北京啊!

    姥姥见我如此高兴,禁不住又蹲下身来要背我,可是她马上就警醒了,说,我不背我的曾孙了,让我的曾孙自己走,练腿劲,来,让姥姥抱抱!姥姥说着,一下把我搂进怀里,抱着我不松手。我在姥姥怀里挣扎了一下,因为我觉得她抱得太紧了,把我刚吃进肚子的发粑粑都快挤压出来了。

    我们高兴过后,忧愁又爬上了妈妈的眉梢。妈妈说,可是北京来接我们的人己经走了,我们老的老,小的小,又不认识路,怎么走啊?

    姥姥说,好办,赶快写封信去北京,叫我那儿子再派个人来接就是了!

    妈妈说,信好写,我提笔就来,问题是我们这一大摊子家产,怎么办?

    姥姥叹息一声,说,人啊,赤条条来,赤条条去,本无牵挂。当初惠恩他姥爷,带兵打仗,反清反袁,护国有功,蔡锷将军偿赐了他。他才能买下这千亩良田,万亩山林,才能建起这所大院,为的是让子孙们衣食无忧,安享小康。可是儿孙自有儿孙福,他的儿子,也就是惠恩的爷爷做了国民政府的大官,把家都安在了北京。他的孙子,也就是惠恩的爸爸在北京读大学,毕业后就是国家的人,谁还会住到这益阳乡里来吃租米?这田地,这山林,这房屋,我们统统的不要了,只带些细软,带着我的曾孙,进京去罗!

    姥姥的大彻大悟,乐观通达,使本来很复杂的事情,一下子变得简单了,也使妈妈沉重的心情,一下子变得轻松起来。妈妈说,那我现在就写信去!姥姥说,写吧,叫北京快点来人。

    我在一边不解地问,姥姥,什么叫细软啊?您那口棺材是细软吗?

    姥姥笑了,说,我的曾孙说话真逗!姥姥要是会变魔法,一定把那口棺材变得火柴盒那么小,那就叫细软了,装在衣袋里带到北京去,然后再把它变大。可是姥姥不会魔法啊!姥姥知道北京有个护国寺,姥姥将来在北京死了,要像寺里的僧人一样火化成灰,然后运回益阳来,安葬在你姥爷爷身傍。姥姥说着说着,两眼含满了伤感的泪水。

    我仆向姥姥的怀里,用衣袖为姥姥擦拭泪水,姥姥掏出一块小手帕塞到我手上,眯着眼睛,让我擦尽她那伤感的泪花,擦亮她那昏花的眼睛。我说,姥姥您还没有告诉我,还有哪些东西叫细软啊?

    姥姥说,主要是指丝绸毛料一类的换洗衣服,和――

    和什么?

    金子。

    当初我姥爷爷从蔡锷将军那里得到的几百两黄金,己全部买了田地和山林,建成这陶家大院。我爷爷也有一些金子带回陶家大院,但为数不多。因为我爷爷己把家安在北京,要养活包括我父亲在内的三四个子女,还要供他们读书。陶家大院的金子,有现过面的,也就是让乡邻们看见过的,比如我母亲戴过的金耳环,金项链,金手表等,还有我姥姥戴过的金发卡,金别针,金手镯等。也有没现过面的,比如金条。

    姥姥和妈妈商量,决定主动向政府上交财产,包括全部田地,山林,房屋和金器,还有每间房里的红木家俱,铺盖用品,衣服鞋袜等。只求一旦北京来人,即可动身进京。

    贺区长对我姥姥说,你的成份是官僚地主,但几年来长期生活在陶家大院这里的人,老的老,小的小,没个当家理事的男人。陶家田地山林虽多,但你们对佃户们的租谷租金,交多交少,也不是十分的在意,更不苛求,佃户们心里都明白这一点。你们平时毫无劣迹,更无血债,这次又主动交出全部家产金器,也算得上是开明绅士了。你们有离开的请求,政府会考虑的。

    姥姥把贺区长的话转达给了我妈妈,我妈妈听了欣喜万分。既然该舍弃的都得舍弃,那么不该带走的决不带走。到了北京还怕没有衣服穿,没有房子住,没有饭吃吗?妈妈和姥姥扳着手指头,计算着日子,等待着北京来人。可是日子一天天地过去,总不见北京来人。开头还不觉得什么,以为是信在途中耽搁了,或者是人己到了途中。再耐心地等几天吧!这几天,姥姥为了宽慰我和妈妈的心,也为了销磨时光,教我们玩起了一种算命的手指游戏。这种游戏很有趣,很能宽慰我们的心,因为每次玩来玩去,最终总会得出一个好命的结果。在哈哈一笑中,心中又燃起了新的希望。可是希望归希望,现实是现实,明日复明日,明日何其多!总不见北京来人,连信也不见来一封了。

    我们断了和北京的联系,真正成了井底之蛙,对外界的形势,只能凭我们的猜测了,对我们的前途,也只能用听天由命的心态来对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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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接下来的两件事,对我们是雪上加霜,尤其是对我妈妈,更是带来了惨痛的折磨。

    一件事是姥姥病了,病得很突然,病得很重,整天卧床不起。平时那么精神的姥姥,虽然六十多岁了,因为有一双大脚,背起我来,尽管有一点晃荡却是绝对不会摔倒的,如今只能躺卧在床,两脚再也无力站起来。母亲精心侍候着她,希望她快点好起来,不要误了我们去北京的行程。可是姥姥的饭量越来越少,开头还坚持着每天吃下去小半碗连汤带汁的饭菜,后来就只能喝一点点稀粥菜汤了。妈妈急得好像在热锅上煎烤一样,站也不是,坐也不是,全盘没有了主意。

    第二件事就是那个李老二误会了我妈妈,以为是我妈妈把他的丑事说了出去,把我妈妈当成了仇人,公报私仇,并且是惨无人道地疯狂报复。

    读者诸君一定还记得,李老二就是那个在陶家祖山里砍柴时,赤身裸体睡在一个女人身上吃肉包子的角色。当时被我和我妈妈看见了,他求我妈妈不要说出去,为我们砍了一根毛竹,后来还为我家送过几担柴。天地良心,我转背就把这事给忘记了,妈妈更是有休养之人,守口如瓶,没给任何人说过这件事。可是这件事还是让李老二认为不该知道的人知道了。首先不该知道而偏又知道了的是那女人的婆家,婆婆确认自家儿子阵亡了以后,不管李老二如何求婚,就是置之不理,并且立即把那女人转嫁给了自家的一个远房亲戚,翻山越岭,相隔几十里。第二个不该知道而偏又知道了的,是村里的另一个寡妇。那寡妇原先的男人嫖睹逍遥,欠下一屁股债,无法偿还,被人割断脚筋,郁闷而死。寡妇想,我要是再嫁的话,一定要嫁一个正派的庄稼人。当李老二和她搭讪,当她明白李老二对她有勾引之心后,她一口唾沫吐在地,说,你李老二放明白一点,老娘我死了一个寻花问柳的老公,不能再找一个偷鸡摸狗的男人。

    李老二嬉皮笑脸地嘴还挺硬,说,你那死鬼老公寻花问柳,可是我并不偷鸡摸狗啊!

    那寡妇很妩媚地笑笑,看看门外的太阳,说,今天这天气,可真够热的,老娘我都热出汗来了。说着撩起衣襟下摆,一下一下的扇风擦汗,露出一片雪白的肚皮。她那两只乳房也一下一下的撒发着诱人的气息,在扇动的衣裳下一翘一翘的颤动着。

    李老二眼睛都看直了,腹腔的血液在沸腾,胯下的那东西昂首挺立起来。他朝寡妇走去,走近了,突然伸出双手抱住她,正要放肆,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

    那寡妇还挺有力气的,先是“啪”的一下,对准李老二的眼睛太阳穴,给了重重的一记耳光。

    李老二刚刚感觉到电闪雷鸣似的金星四冒,紧接着他的胯下又挨了重重的一下。原来那寡妇把腿一弯,膝盖骨用力往上一顶,正顶在李老二那东西上面。李老二疼得哇哇叫,立刻松开了抱她的手,握住那东西,蹲在地上直哼哼。

    那寡妇嬉笑怒骂道,你这偷鸡摸狗的东西,敢占老娘的便宜!老娘提醒你,这里是寡妇我的家,不是在陶家祖山上,女人的肉包子任你吃!你和那国民党兵遗孀的事,不要以为我不知道!

    李老二在地上哆嗦了半天,终于如梦初醒,说,你血口喷人!你有什么证据?

    那寡妇笑道,这还需要证据吗?村里人谁不知道?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那天你在陶家祖山里,把那国民党死鬼兵的女人折腾了几个钟头,被陶家母子撞见,你为她们砍了一根毛竹,她们走后,你又把那女人搞了一次。

    李老二如梦初醒的样子,说,我知道了,一定是陶家母子说出去的。看我不整死她们!

    那寡妇知道李老二为人残暴,报复心特重,连忙严肃地告诫他,你不要冤枉了好人!陶家母子没有说你。你就不想想,那天天气那么好,难道就没有人在你之前先进山,躲在树林里看见了你?再说那半山上还住着一户看山人。你和那女人脱得赤条条的,白晃晃的两个人体,在青山绿树间晃动,怎不招人眼目?我知道是谁看见并说出来的,但绝对不是陶家母子,你真的不要错怪了她们。陶家母子现在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哪还有闲心管你这号臭事!

    李老二眼珠子一转,鬼主意就出来了,说,想不到你还这么维护陶家!那好,只要你同意和我好,我就不去找陶家的麻烦了。

    那寡妇义愤填鹰地扫了李老二一眼,说,你凭什么去找陶家的麻烦?你简直是个流氓加无赖!你要老娘和你好,休想!你要是去伤害了陶家母子,我也决不饶过你!你这不得好死的东西!

    李老二对那寡妇己有几分畏惧,说,你放心,我不会打她们杀她们的,我知道杀人偿命,我自己的命也很要紧,尤其是我睡女人还没有睡够,我要留下这条命来睡女人。

    那寡妇不再理睬他,转过身去,这李老二觉得没趣,对着那寡妇的背影继续嚷道,我知道陶家现在的要害是――金子。陶家还有很多金子没交出来,我要去检举揭发。那寡妇听了,觉得这李老二还真够恨毒的,说,你算老几?谁会信你的?

    李老二恬不知耻地说,我是老二,贫农。我在陶家大院住了几年,亲眼见到过陶家有很多金子,金手镯我就见过两付,可我听说她们只交出了一付,我还听她们说到过金砖金条什么的,可这次一块金砖一根金条也没交出来。这是大件的,还有小件的,比如金耳环,金戒指,金发卡,金别针,金纽扣......

    一阵灰尘伴随着拉圾朝李老二扑来,原来是那寡妇正拿着大扫帚在扫地,李老二和拉圾一起,被扫地出门。

    自古以来,世上官司都是民不举官不究,民一举官必究,即使是解放初期那时候,也是如此。李老二积极捡举揭发我家有金子不交,谎言重复多次也成了真理,政府立案追缴,成了顺乎民情的事。李老二成了积极份子,吸收他当了民兵,风光了好一阵子。可是村里再也没有任何女人愿意嫁给他。他把这归罪于我母亲说出了他的丑事。他简直己狂燥到了歇斯底里的程度,一天,轮到他看守我母亲,只见他突然从火堆里抽出一把烧得通红的铁火钳,朝着我妈妈的手臂烫去。我妈妈连声惨叫,痛苦欲绝,引来了众多的围观者。大家纷纷遣责李老二的不人道。贺区长赶来,吩咐快请草药朗中来为我母亲治伤,并立即把李老二关了警闭。三天后,李老二被开除出民兵队伍,从此一蹶不振。

    一九六二年寒假,我从长沙回益阳城内看望母亲,正巧碰上贺区长两口子来我家作客,顺便知道了李老二的下场。李老二一直是打单身,成了过街老鼠,一九五八年浸死在一口山塘里。当时正下大雨,有人说他是为一口山塘开栅,一个猛子朝水中扎下去,栅没有摸到,人倒被涵洞吸住,出不了气,淹死了。也有人说他是跳塘自杀,因为他的尸体飘浮在水中,并没有被涵洞吸住。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