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消息涉及撤乡并镇机构人员精减,涉及到干部们的切身利益,谁也不清楚那把精减人员的大刀会砍到谁的头上。乡镇干部现实还属于条块结合管理时期,象农经站农技站这些事业单位的干部,其人事档案关系直属农业局管理,各站站长也是由局里直接任命。当然,在任命谁为站长时,农业局也会征求乡镇领导的意见。但这些干部的日常工作安排及管理,又是由所在乡镇负责。各个站所在业务繁重的年月,都曾报请局里批准,招聘过一些聘用干部,也就是临时干部。这种临时干部不同于去年已被精减的乡镇自聘人员,这些人都是由县上各局自行聘用的。乡镇对他们有管理和使用的权力,却没有聘用权,也没有解聘权。精减人员的消息一传开,这类聘用人员即显得着急担心。从现有乡镇干部身份分析,如果精减消息属实,这类县局所聘人员肯定会首当其冲,将继乡镇自聘人员之后被列为此次精减的对象。由县人事局统一招聘的干部,和直接从大中专院校部队转业分配的录用干部及工人,还暂时不会列入精减范围。从乡镇再往下精减,那就是实行“三三”制后,将涉及到村社干部的精减问题。所谓“三三”制,即是三万人为一个镇,三千人为一个村,三百人为一个社。以此类推,茶山镇也将由现在的十六个村变成八个村,直接撤并现有村数的一半,这也就意味着有一半数的村社干部将被自然削职为民。这个消息对于社队干部来讲,没有太大的影响。到时真的实行“三三”制,自己无非是一年少收入两个工资,相反自己还不用再干那些催粮催款、灭鼠打犬、刮宫引产的麻烦事,这些事得罪人不说,有时还有点伤天害理。而村干部就不一样了。在镇上农民负担任务下达过重,催收时间又紧的时候,虽也有些村干部报怨这工作不是人干的活路,说出过一些老子不干了、要撂挑子的话,但这些话十之八九都是说给镇上领导听的,是摆谱或述苦的假话,多是为自己争夺奖金多少的语气。真正面临被淘汰的命运时,他们仍会掂量一番得失轻重,为自己这个无官无品却有实惠的位置担心起来。
大家在议论精减人员和撤销区委这个重置机构时,却都对撤乡并镇一说不太关心,甚至有的干部还认为这又是一件劳命伤财的事。撤乡并镇在陵江县历史上已经有过一次失败的教训,早在九二三年就已经撤过一回乡并过一回镇了。但当时的机构改革,上面的领导在作决策时,没有充分考虑到地方乡镇的实际复杂情况,没有首先精减人员,也没有处理好财务债务债权等相关问题,操作方法只管画大字,最终导致各个乡镇突击发奖金,突击变卖财产,整得乡镇一派乌烟嶂气。各种复杂的人际关系无法肃清,各种宗族势力地方保护主义颇颇作梗,一夜之间,乡到是撤了,镇也算并了,但新组建的镇党委镇政府班子却是帮派林立,谁也不服谁管。原来是一乡之长一镇之长的一二把手们,到了新组建的班子里,差不多都只能屈居副职。上级指派的镇长书记,根本就驾驭不了这些昔日的土皇帝土地爷,在很长一个时期都呈现出一种猛龙不过江、强龙不压地头蛇的局面。干部队伍如此,村社干部及群众更是一盘散沙,农村各项工作,农村经济建设等等,都已处于失控状态。新组建的镇党委政府安排的各项工作,也都无法落实,更无法追究责任。就算是要追究,那也会是一查一大片,弄得谁都不愿去触犯众怒讨人嫌。那个时候的乡镇干部是最清闲的,原来的小乡小镇都变成了办事处,办事处又没有实际的运作职权,也没有实际的工作要求,同时也就没有实际的工作责任可以承担。对新的党委政府安排的一切事情,也自然是推诿扯皮,或者干脆不闻不问也不理。干部们从早到晚干的唯一一件事,就是在政府院子里支起麻将桌,摆起赌博摊,打麻将炸金花,到处都是一派赌博兴旺景象,纸牌纷飞,麻将声声,好不热闹。日子混到月底,就齐齐扑扑赶到新组建的镇政府讨要工资奖金,如果按时领不到钱,有些人,又特别是那些从部队转业到地方工作的同志,就会耐不住火大打出手,打得新书记新镇长没脸没皮,打得新组建的镇政府鸡飞狗跳。这样的时日不到两年,第一次撤乡并镇就以无奈的失败告终。原来的乡镇又重新恢复建制,重新启动规划和工作。在一派混乱之中,多出了很多混水摸鱼的手,多了很多搅水致浑的人,乡镇债务也在此时逐渐形成,人心也从此不再纯朴,都有了当一天和尚撞一天钟的思想,得过且过只为自己过的利已私念,也终于如那劲风野草狂飞猛长起来。所以这次大家再次听到又要撤乡并镇的消息时,都对其不以为然,认为这是他妈的痴人说梦,只能是一场空。空谈误国,实干兴邦。就连党委书记楼甘纯在听到这个消息后,也大发感慨。他说就是在那次撤乡并镇期间,自己因为无所实事,才跟着一些老哥哥学会了打牌打麻将,最终养成了赌博的瘾,现在是不是又要来弄老子一下,还想把老子整成啥样!
道听途说不可信,小道消息最烦人。永川区委很快就把以上两个消息定性为谣言。区委尹书记和吴成玉,为了正人视听,即分别带着区委的其他干部,组成两个组到各乡镇来收取管理费了。尹书记这一招极有效果。你们不是说区委要被撤了吗?偏偏现在撤不了,不但不会撤,还要同往年一样收取各乡镇的管理费。同时他们还传递了一个信息,区委还将组建一个督导办公室,就同区委是受县委委派的一个组织机构一样,督导办由县政府直接委派直接管理,在区上由区委领导,主要负责监督指导各乡镇的政府工作行政行为。尹书记在茶山镇就曾让楼甘纯尹流召集镇班干部召开了一个避谣会。会上,尹书记着重讲明区委将被撤销的消息是谣言,是那些别有用心的家伙制造的蛊惑人心的谣言。现在我可以很负责的告诉大家,我们区委不会撤,不但不会撤,还将加强组织机构建设和干部力量。区上将马上组建一个督导办公室,具体实施区委的监督指导职能。当然,区委不撤,那些关于撤乡并镇的消息也自然是谣言。尹书记说,撤乡并镇的苦头我们早在九二二年就已经尝过,那种配套措施跟不上机构改革形势的改革,只能打乱工作步骤,扰乱乡镇正常工作秩序,动摇干部队伍,而不能从根本上达到预期目的,实现不了改革的愿景和最初设想。
尹书记在会上关于避谣的讲话,只涉及了机构是否撤消,而没有涉及到人员的再次精减问题。善于鉴毛观色听话听音的干部们,从中还是证实了乡镇将要精减聘用干部的消息属实,只不过是时间的早早晚晚还没法确定。
尹书记这次到镇上来时给楼甘纯打过电话,电话一放,他就动身赶来了。但镇上财政所却没有及时准备好区上所要的管理费。乡镇上交区委这种管理是费,其实并没有县上相关文件的支持,这就全在于各个区委,也主要是这个区的区委书记自己的运作能力。运作的好,也就是区辖各乡镇的主要领导听你的话,至少眼睛面上不敢藐视区委的存在,他们就会从提留统筹款中拿出一笔钱来无偿地交给区委作为办公经费。别看区委是个重置机构,单位不大人不多,但它的日常开销却不小。只有七八个人的区委,一年的办公经费业务开销,轻轻松松也得整脱几十上百万元。一是县上各部委局级机关来人来客需要打点,二是县上领导逢年过节生病住院生日拜访等等要开支,三是区委书记自己的吃喝拉撒要全部报销,同时还得为自己的安乐窝打造一下,四是每年多少都要为自己手下的党委书记乡镇长们考虑一点年度奖金安慰金啥的,五是要组织考察旅游活动……这些开销都是只出不进的,县上财政每年拔的那点经费显然不够区委干部们打的开房打牌的开销。要玩转区委这个盘子,就得向下面的乡镇伸手要钱,收取所谓的管理费,以弥补资金不足。
尹书记把各个乡镇的正副职领导都紧紧箍在了自己手里,致使任何一个还想进一步的乡镇领导都必须向他称臣,所以他的话有人听,乡镇领导们对他的指示也不敢不从。尹书记来乡镇收取管理费,也就从没人敢说个不字,或是敢打个啥折扣。尹书记经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你是乡镇一二把手正科级,我也是正科级,级别虽一样,可所处位置却不同,这就是现实,你还敢咋的?
谁还敢咋的?尹书记前来收钱,没人打过拐腿。
尹流见是他的恩人尹书记亲自到镇上来收管理费,财政所却没有准备那么多现金,就赶忙同楼甘纯商量采取什么办法找钱来交给区上,他说,尹书记亲自来收钱,我们是绝对不能让他空手而归的。楼甘纯也感到为难,但再为难,这笔钱也必须得马上办齐才好,况且今年尹书记把管理费分成上下半年两次收清,对乡镇来说,也够体谅了。现在唯一的办法,就只能派镇干部紧急下村突击收钱,在两个小时内收齐五万元交给尹书记。尹流在一旁建议,他说现在只有这样才能及时办到,这一时半会我们就是找人借钱也不一定借得到这么多,派干部下村去突击收钱是唯一的办法,反正还有好几个村没有交清镇上的任务款,他们都还没有同镇上结帐,村里应该有钱可收。
那就这样办。楼甘纯让尹流陪尹书记到他宿舍去休息。然后他就赶忙向镇干部布置收钱任务。楼甘纯说,在两个小时内,也就是赶在下午两点钟之前,大家务必收够五万元现金回镇上交差。
这次突击收钱,均以驻村干部为主。毛运生接到收取一万元的任务后,也顾不得到食堂吃午饭,就急忙坐摩的向解放村飞驰而去。
毛运生赶到解放村时,王俊昌正在吃午饭。王俊昌见毛运生来得如此之急,忙招呼他坐下吃点饭,边吃饭边说事情。毛运生也就不客气,让他煮碗面条来,并把区委尹书记到茶山镇收取管理费,解放村要及时上交一万块钱的事说了。王俊昌听完就搁碗,让毛运生慢慢吃饭,他说我这就通知村主任和村会计赶过来。别忘了叫李宝根把他手头的现钱带过来,就说马上到镇上去交钱结帐。毛运生提醒王俊昌。村主任李宝根是村里的出纳,前段时间收起来的提留款还放在他那里。
李宝根和刘银很快就赶过来了。他们问王俊昌啥事这么球急,连饭都没吃完就把我们喊过来,我们还以为你家头又做啥好吃的了,是让我们来解馋的呢。毛运生和王俊昌就笑说他两个是饿死鬼投胎。王俊昌说,喊你们来是有急事商量,哪是让你们跑来吃饭的,没吃饭就让我老婆子给你们煮点?
毛运生把事情经过简单复述一遍,就问李宝根李主任,前段时间收起来的钱有多少?毛同志,还是你会赶时间。李宝根听说现在只需要一万块钱时,他就拖腔拿调寻开心。他说毛运生大年三十肯定是洗了脚的,逢吃饭时间赶得上吃饭,逢找钱时又赶得恰好找得到钱。李宝根笑笑又说,我包包头刚刚好、不多不少、正有一万块钱现金,前段时间收起来的几万块钱的提留统筹款啥的几万元,偏偏就只有这一万是现金,其他的全是汇票和存折。
安逸的板!毛运生听到已有一万块钱现金,不用再火急火燎挨家挨户地去收,就大口吞咽着面条,大口大口的给自己松气。他说任务完成了,慢慢吃,等到一点钟我们再同路回镇上去把帐结了。
象毛运生这样的好运气,何炯和刘丕明他们却没有遇到。在他们所驻的村里,何炯此时正忙着与村干部一道挨家挨户地收钱。何炯走到那些还有尾欠款的农户门前就急得火要上房牛要滚崖,咬牙切齿厉声喝叫拿钱来!几个村干部也知道事情的急缓,都一同帮腔助阵。这种镇村干部齐上阵的催款方式,农户们虽是见怪不惊,但各自有心头仍然有些怕,依法治镇的后遗症仍在起作用。面对怒色满脸怒目而视口出狂言的何炯他们,基本上没有人敢当面顶撞。有现金的人家就赶忙拿钱交钱,家中暂时没有现钱的,也只有忙不迭地说好话,请求宽限几日。何炯一行人气势汹汹粗声大气,吓得满村的鸡鸭猪狗狂吠狂跳四处乱窜。好不容易折腾了一个多小时,他们才收得两千多元,离镇上安排的五千元任务还差一大截。何炯着急得抓耳挠腮,不停地责怪村上几个干部不该逞强挣表现,把原来收起来的钱一分不剩地全交到了镇上,别的村还没哪个有这样积极。现在到好,就只剩下一些尾欠款可收,偏偏这些钱又是最难收的主儿,大都是些穷鬼赤贫户。何炯越说越恼,他说你们几个不要光跟到我干吆喝,撵不到鸭子拿啥赶上架?倒是想个办法,看能不能先找谁借个三千块钱来,存折汇票都要得,只要能把今天这档子事挡过去,过了这个坎就行,再说了,你们也要让我对镇上有个交待嘛。
几个村干部被何炯熊得来一言不发。村会计是个年轻人,却听不惯何炯说话的口气,他就冲何炯说,今天是你想完成任务,就该你想办法,原来让我们赶快交钱的是你,现在怪我们交钱太积极的还是你,还说是我们想挣表现,村上及时交钱给镇上完成了任务得了奖金你不照样有份,这个时候却跑来怪我们……。村上其他几个干部忙劝那小子不要再说了,他们看到何炯的脸色已变了,赶忙阻止村会计不要再往下说。其他几位村干部都说眼前之急是找谁借钱,先把今天的事情摆平再说以后收尾欠的话。何炯的脸色已被气成了猪肝色,他问是谁把这个年轻人提起来当村会计的?这种不懂规矩的人,自古以来都是上说下不动,可你个当村会计的到好,反倒来训起我了,你牛皮哄哄有本事,现在你就给我们借几千块钱来啊?干事情都分不清轻重主次,还想在村上当干部……
年轻人是有脾气。那会计听到何炯直直接接硬硬梆梆的言语,扭头就走,边走边说,我他妈不当这个球干部了,这个会计谁愿意当谁来当,老子走到哪儿不挣个千儿八百的,还用着来受你这些人的气……。何炯听他出言不逊,就想上前去挡住他不让他走,那几位村干部赶忙伸手劝阻,说今天是事急人也急,大家心头都着急,哪个晓得那龟儿区委书记今天跑起来收管理费,害得我们连饭都顾不上吃一口,就东一家西一家地收钱。今天这事怪哪个都不行,要怪就怪区委那帮龟儿王八蛋,说起风来就是他妈的雨。
何炯收钱收出一肚子气,刘丕明在他所驻的村里却是更惨。刘丕明赶到村里组织村干部收钱时,那几条人根本就懒得动弹,还说你刘丕明也不用着急上火,就是我们收不起来钱,完不成今天的任务又啷门?楼甘纯和尹流也不是笨球,这活人还能让尿整死?他们到时候还是要主动想方设法把钱给区委凑齐了,你着急有个啥子用,你又不是镇长书记。刘丕明说,我这是皇帝不急太监急了是不是?你们都不着急收钱,那我还有啥子办法,只是到时候受批评挨板子就由你们去帮我顶。那几位仍是大大咧咧谁也没动步,只招呼刘丕明坐到八仙桌旁,说是大伙儿抓紧时间战斗,打几圈麻将再说。
刘丕明无奈,只得奉陪。但他心头毕竟还装着收钱的事,不是出错了牌就是多拿了牌,那几位就怪他心不在“马”,是不是在想婆娘了,这还没到晚上就魂不守舍心不守魂的?刘丕明无心搭理他们的取笑,只盼着楼甘纯他们在镇上能够自己想办法凑齐了钱,交给区委就没事了。
但事与愿违。刘丕明和几个村干部的侥幸,被村道上一声急似的一声的车喇叭声搅黄了。区委尹书记在镇上与尹流楼甘纯王季风他们边搓麻将边等各村把钱收齐交回来,但一直等到一点五十分,也只有毛运生陈兰芝等几个镇干部带回钱来,何炯刘丕明他们却没有一点音信。尹书记等不及,看看到现在收到手的只有四万块钱,他就提议停止打牌,叫司机把车开到那几个还没有把钱收回来的村子里去,他要当面催收。刘丕明被车喇叭声吵得刺耳,就让一个村干部出去看看是谁在那儿干吆喝。那村干部一走到门口,就一眼看见了那辆区委的桑塔拿,这是尹书记的专用坐骑,全区的乡村干部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他赶忙缩身退回屋内,一脸紧张地说,坏事了,区委尹书记亲自来收钱来了,大家赶快把麻将藏好。
刘丕明闻听尹书记亲自来收钱,心脏就突的一下跳到了喉咙之上,两条腿也如灌了铅般沉重,说起话来都言不由衷,这可怎么怎么解释解答啊?他唯一还明白的,是尹书记和楼甘纯只会把他摁到批评按到整。那些村干部还是村干部,该拿奖金还得照样拿奖金,少一分钱都会冲着楼甘纯他们拍桌子打板橙,骂娘骂老子,直到骂到镇上领导的十八代祖宗,还是要拿到工资奖金不可。而刘丕明这个镇干部却不一样,至少他刘丕明还没那个胆量拍桌子打板橙,冲着领导骂娘公然斗狠,除非他不想在镇上工作了。不想在镇上工作的刘丕明又能去干啥?不是为了找这么个工作,他刘丕明用得着苦里巴叽的去读书?用得着把自己卖他妈了去读大学?刘丕明至今都没有从那桩违心的婚事中完全转过弯来。刘丕明心里清楚,今天这顿批评挨定了。
收了多少钱?赶快交出来。楼甘纯一下车,开口就问走到车头前的刘丕明。刘丕明把嘴咕噜了半天才说,我们没收到钱。
没有收到钱?楼甘纯的一张脸已经阴转多云,而且是黑黑的乌云。你们村上不是还差几万元任务没完成吗,怎么就收不到一分钱?你们是不是根本就没去收?楼甘纯象是猜着了这些村干部在干什么。简直是胡闹,楼甘纯火了,他说,镇上分配的工作安排的事情,你刘丕明就是这样对待如此整的?哪个村象你们这样一分钱都没收到就跑来交差了?就是何炯他们没完成任务,但他也交了三四千元,你们在干啥?工作有你们这样干的?你刘丕明还会不会工作能不能工作?没法干就不要占着茅坑不拉屎,给我们说一声,我们好重新派人下来项替你的工作岗位……楼甘纯一连串的责问,把个刘丕明羞得来脸上一阵阵抽悸一阵阵红,那鼻梁上的眼镜都滑到鼻子尖尖上来了也不敢抬手去推一下。刘丕明知道楼甘纯会点着他的名字指着他的鼻子批评。听批评,不,听训话的时候,刘丕明真想摞句硬气话出来,不干他娘的这个镇干部了,老子堂堂一个本科生,还要受你他妈的这种农民领导的气,操哟!但话到嘴边,刘丕明还是刘丕明,一颗英雄胆终究滚上滚下还是滑到了肚子里,变着狗熊伏首称臣状,恭恭敬敬接受着楼甘纯的训导和喝斥。尹书记在楼甘纯训刘丕明时只说了一句话。他坐在车里靠着车窗偏着脑壳对刘丕明说,小伙子,你要做好事情干好工作才要得嘛,中国的国情你又不是不知道,中国啥都缺,就是不缺人,你懂吗?
刘丕明眼泪都快出来了。尹书记的话是啥意思?这不摆着是说你刘丕明啥都不是吗?有你无多,无你不少,地球还是他娘的一样的转,镇上的工作也会照样运作照样进行,你刘丕明算个什么东西,连个玩意都算不上,居然敢不听镇上领导的话,以后有你娃儿好过的日子!
刘丕明回镇上时,理都没理那几位村干部的道歉和劝说。刘丕明一路走得风快,一路不停地骂那帮驴子。一是骂那几个害他的村干部,没有让自己做成正事,哪怕收一千块现钱也行啊,起码表明了我刘丕明的工作态度是端正的。二是骂楼甘纯和尹书记,这两个杂碎,什么东西什么玩意,人多眼多的场合也不留点口德,不停地数落老子训老子,还用言语来戏耍老子……刘丕明越想越气,越骂越起劲。他恨自己不该耳软没主张,不该顺着村干部的道道去打牌耽误了收钱的时间。真该拿点脾气出来催他们同路挨家挨户去收钱,说不定也不会挨骂受气没个好果子吃。刘丕明越恨越悔,越悔越霉气,他冲着公路上密密麻麻凸起的卵石飞起一脚踢去。他本意是想踢个小石子飞出去撒撒闷气,却不想霉气的他,却一脚踢在了一块半截陷入路面土层的大卵石上。哎哟!刘丕明踢出的脚还没收回,就已妈呀爹啊地叫唤起来,身子跟着蹲到下去,双手忙护着受伤的右脚。他疼得实在受不了,就一屁股坐到公路上脱下皮鞋,那右脚拇指已从袜子里探出头来,只是这“头“现在已是鲜血淋淋,那指甲盖也已翻卷成红艳艳鲜滴滴的牡丹花了。
心头一口闷气是出了,可刘丕明撒气的代价也太大了。要不是过路的摩的师傅好心把他带回镇上,这个一直就没钱买不起手机的家伙还不知道如何求救,也不知道还要在公路上坐到啥时候。回到宿舍,刘丕明已在镇卫生院处理了伤口,但走起路来,右脚只能向外侧着,整个身子一跋一拐地极其难看,又极其痛苦。没办法,刘丕明这段时间不能正常上班工作了,他只得向楼甘纯和尹流请个病假。楼甘纯在刘丕明请假时,只管低头整理办公桌上的文件及一些零碎东西,头没抬,连哼都没哼一声,满脸不屑启齿之色。尹流到是关心刘丕明的脚伤,问他处理伤口没有,需要请多少天病假,还让刘丕明通知家里人来护理。他说,你一个单生汉跋着脚做啥都不方便,没人护理可是不行。
刘丕明对尹流连说了几次谢谢关心,才跋着脚走出办公室,回到宿舍。宿舍是冷清的宿舍,一张木架子床,床上一张破篾席,两个塑料盆随意放在地板上,红色的洗脸,棕色的洗脚,另有一张书桌一把藤椅,这就是刘丕明工作快三年来置办的全部家当。几身换洗衣服就放在一个算不得家当的旧纸箱里。刘丕明之所以没有把这个旧纸箱列入自己的家当之数,还是毛运生他们取笑他的结果。张小云就曾说,如果这个破纸箱也可以算作家当的话,那宿舍里的字纸篓也该算成正儿八经的家当。
刘丕明撒闷气致使右脚拇指代他受过受伤,大家后来一想才发现这事件的本身并不是坏事,坏事出头总有好事来临。刘丕明末婚妻听说他受伤生活无法自理,急急忙忙从乡下赶到镇上,日夜伺候着跋条腿的刘丕明,让刘丕明慢慢的,不,应该是很快的感受到了男女二人相濡以沫厮守一屋的温馨和温情。脚指受伤,而其他的地方仍然健康的刘丕明,一双不得不发骚的眼睛常常不由自主的落在末婚妻的蜂腰肥殿丰胸粉脸上。已经热辣起来的天气,也促使刘丕明全身的雄性激素猛长勃飞,生命之根也常常坚挺难支。这样的熬煎,对于身体早已成熟多年的刘丕明来讲可比坐牢难受。终于在一个夜里,他小子把末婚妻拉进自己的怀里,干了早他妈该干的事。末婚妻善解人意,温柔地为二人脱去了那层人皮,轻声哼哼,幸福地将那生命之根引入自己丰美的体内,和刘丕明一起,共同完成了婚恋的最后一段路程和最后一道程序。已见识女人之美妙的刘丕明,现在已离不得离不开女人的刘丕明,心头已经全盘接受命运的刘丕明,很快就进入了传宗接代夫妻快乐的生活主题。
脚伤即好,走出宿舍的那天,刘丕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派发请柬,他在张罗自己的婚宴了。与毛运生同来茶山镇工作的九位年轻同志中,刘丕明终于结束了最后一个光棍的使命。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