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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找王大文还算比较顺利。一到王大文楼下,杨其和就认出了他的侄女。王大文的侄女在楼下开了间游戏厅,里面正有几个小孩手忙脚乱地打游戏,满屋都是砰砰啪啪的响声。

    杨其和走到正在数硬币的王家侄女面前,主动作了自我介绍,说你在家时还是个小姑娘,现在都长大成人自己做老板了,你不认得我,我可认得你,你三爸在没在家?

    你们找三爸有啥事?

    我们从茶山镇来,找他有点私事帮忙。

    那你们等一下,我给三爸打个电话。

    半小时过后,王大文坐着出租车回来了。王大文一下车,就和杨其和握手寒喧,说是自己不知道杨部长来了,有失远迎。杨部长你也该早点打个电话来,我也好准备准备,好好生生接待你们。

    杨其和说,都是家乡人,就不必客气。

    毛运生跟在他们后头,一同走进游戏厅隔壁的一家茶馆。这家茶馆是用来打牌赌钱的场所,此时大白天的没有一个客人。小小的方桌,黑不溜秋的椅子。王大文亲自到巴台上倒来两杯开水放到毛运生杨其和面前。

    杨其和将毛运生向王大文作了介绍,接着阐明此次到三元市来找王大老板的目的,请他看在家乡人的面上,多多配合工作,这次基金会兼并清理,你王老板也是晓得的,各地都限定了时间,规定了回收贷款比例,不完成任务,毛运生他们连工资都发不成,还要受批评刮胡子。王大老板你也不在乎那几个小钱,这点钱对你来讲不过是九牛一毛,我们都相信你有这个能力。

    毛运生在杨其和同王大文讲话时,才注意到王大文外相憨厚,身材中等,体阔额粗,头大脑方,一头浓密的头发梳得熨熨贴贴巴巴适适,乍一看即是个城府极深,稳得起沉得住的角色。

    毛运生接着杨其和的话题,把整个基金会撤并及清理的情况向王大文作了说明,希望王大文能够大力支持配合工作。毛运生说着就将贷款核对花名册摊开放到茶桌上,指着那几笔贷款让王大文自己确认核实。

    王大文仔细看过那几笔写着他名字的贷款,看完却表示这几笔贷款是事实,四十五万元本金没有错。但他没再往下说其他的话,而是从自己随身带着的黑皮大公文包里拿出私章让毛运生盖在确认栏里。毛运生盖完章后,请他准备些现金,偿还部份本金。王大文收好私章喝口茶,却对杨其和念起了苦经。

    前两年王大文都是承接市里一些单位的集体建房,资金到位及时,也没有多少市场风险,自己的建筑公司也较红火,发展得不错。但在前年,听信几位同行朋友的鼓动,自己把资金悉数投入到火车站旁的商住楼开发上,当时自己只管算着投入成本和利润回报的大帐,却没有注意到市场风险和地段的选择,忽略了居民购房的选择习惯。这一块商住楼地皮一买,地圈梁一浇好,几幢楼盘才刚刚开始启动修建,自己才发觉这一地段离市中心太远,居民住在这里有太多的不方便。一是小孩上学离学校太远,二是居家过日子购物必须赶到市中心,三是老年人也没有休闲娱乐的地方,上医院求医问药也不方便,再加之房产开发在三元市一带还属于超前性的新生事物,国家的房产政策并不明朗,城市居民还有持币观望的态度。楼盘刚修到四层楼时,我的资金即告短缺,原先指望预售部份房屋陆续收回部份资金以支撑建完楼盘再说。但事与愿违,整整三四个月无一套房屋卖出。工地上的工人,和那些分包混凝土浇梁铸板粉水关合子板的小工程队,都因拿不到工资结算不了工程款而纷纷停工不干,成天追着我要钱,有时候弄得我家都不敢回。王大文说,这是我在三元市搞了七八年建筑所遇到最惨的一次滑铁卢。迫于工人们的压力,又迫于那些债主天天逼债,我才想起回到家乡,找到镇上领导,以第三建筑公司老部下的名义请求他们支援,这才在基金会贷到了这笔款,用于支付部份工资和工程款。实际上这两年来,我的楼盘已经全部套牢在那里,为了偿还过去的债帐,我成天都在找钱借钱,拆了东墙补西墙,借来东家的还西家,再找北家南家来补缺,成天都是如此忙活,情况是弄得越来越紧张。不怕你们二位笑话,王大文说,自己这几年过的日子纯粹就是两头摸黑,一大早就要躲出去,一躲那些要钱的债主,二是去找朋友商量借钱还债度日,只有晚上我才敢回家来。我都变成了见光即躲,遇黑即出的老鼠了。今天你们二位如果不报杨部长的名号,我还不会这么早就赶回来。

    现在你的情况应该好些了吧?杨其和说,你王大老板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顺便一个指头也比我们这些当干部的大腿粗,再有就是楼盘被套牢两年多了,无论是国家的政策地方的政策都有明显松动,对城市房产业开发建设持支持态势,你王大老板的日子也算是苦到头了,应该不会再向以前那样难过了。

    我是落毛的凤凰不如鸡,王大文说,这两年已经没有过去的辉煌了。

    王大文对回忆过去的辉煌颇为自豪。他说那些年自己搞建筑挣了些家底,小日子过得富足而殷实。在社会上场面上,都铺得开也攘得来,穿街过市,如鱼趟水,也曾风光得可以,还经常受到市委市政府一些领导和朋友的召见,他们也会常来视察工作,为自己的事业添彩增色,建筑业的同行也同样羡慕我恭维我,那些搞建筑的民工小包工头更是把我奉为上宾礼待周全。但这一切都已是树倒猢狲散,现在再也不可能找回那种待遇了。

    正是蒸蒸日上的事业遭遇这场变故,王大文一直都没有灰心,也不愿意不甘心就此一蹶不振丧失雄心壮志,这两年仍在承接一些小工程,干着愚公移山的事业,想一点点重新积累重新让自己活起来。他对建筑业丰厚的利润仍报以热枕的渴望。

    毛运生表示理解,同时对王大文说,这次你王老板总要给我们一点实际的吧,我们也不逼你,让你白天不见光,一天到晚找钱忙。我建议你先偿还部份本金,一是对你王老板来说也减轻了部份债务,欠帐还钱,还一点是一点;二是我们大老远几百公里跑到这儿来一趟也不容易,你也得让我们回去好交差,能够向领导作个实质性的汇报。如果空手而归,恐怕谁的心里都会觉得别扭不舒服,来去一趟的差旅费不用算你王老板也清楚,少则几百元,多则上千元,回去没有实质性的收益,让谁谁也不好意思向领导交待,你说是不是这个理,就请王老板多多支持工作。

    毛运生向王大文提出这次来访的主要目的,就是兑现还钱。说你王老板是落毛的凤凰,但总会有翻身的一天,而我们完不成任务收不到现钱,那就连落毛的鸡都不如,只能让人任意评头论足,任意宰割。

    杨其和轻声一笑,他说我们还是只瘦鸡,除了几根小骨头,周身上下就找不到三两肉二两油。毛运生说的道理很实在,也都是从实际出发来为你王老板着想,也是为我们的工作着想。对毛运生的提意我持赞同意见,我们不逼你也不追你,但我们来一次确实不易,就请王老板多多少少支持一下我们的工作,让我们两头都好说话。

    嗨!王大文给每人递一支烟点上火,把自己厚重的身子靠在椅背上,深深地吸烟重重地吐烟。一支燃烧着的香烟,在他的嘴唇一启一合间,很快就变成了一根烟囱,他的头顶上方已是云蒸雾罩烟雾缭绕。

    透过浓浓烟雾,毛运生看不出王大文的眼睛里到底有什么内容,也不知道他会如何开口,说出什么话来。

    看人眼睛,习惯于从别人眼睛里寻找别人内心隐秘的毛运生,在很多眼睛里都发现过敏感、睿智、狡诈、自私,或是百无所谓、摇摆不定的心态及本性。但在王大文面前的一团烟雾里,毛运生却没有透过烟雾捕捉到什么实质性的东西。毛运生知道这个王大文不是杨正纯。杨正纯有狡诈的一面,但他还有心虚和胆怯。而王大文却是在繁花似锦灯火缭乱的城市里打滚多年,他不可能那么容易让人一眼就能把他看明白看得透。毛运生无法给他定出个合适的尺度来。

    对回收这笔贷款,毛运生在这时候明显感到心中没底。

    王大文一直没有说话,静止下来的空气使这种谈话的场面多少有些不尴不尬。好在时间已到中午,王大文看看时间,就对毛运生杨其和说,我们先吃饭,后谈事,家乡来的客人,我也该作作东好好招待一下。杨其和推让,不让王大文破费作东。他说,只要你王老板支持工作,这顿饭我们请客。

    哪有这种道理?王大文说,杨部长你是看不起我这个农村人,再怎么说,你们也是家乡的父母官,远道而来,我也理应请客办个招待,这点家乡观念道理人情我王大文还是明白的。

    王大文领着杨其和毛运生走过一条街,在火车站旁的一家川菜馆坐下。王大文介绍说,这家饭店的老板也是陵江县人,在这里开饭馆已经有五六年了,生意一直不错。因为同是家乡人,王大文他们经常会来照顾这里的生意。

    饭馆老板看见王大文领着客人来,赶忙从后堂出来,亲自为客人们递烟倒茶,并把桌子擦了一遍又一遍。他说你王大哥可是有好几天没来我这里吃饭了,今天这两位,听口音好象也是我们家乡人,王老板你给我介绍介绍。

    对对,王大文说,你看我走拢只管坐着喝茶抽烟,到忘了给你介绍这二位。

    王大文说,这两位都陵江县茶山镇来的领导,是真正的家乡人,今天他们到这里有公事要办,我这个老三元在这里为他们接风洗尘。

    老乡见老乡,饭馆老板也是色飞眉扬。听完王大文的介绍,他说今天的这桌菜你王老板就全点我的拿手好菜,而且一律八折,也表示我对家乡客人的欢迎。

    你就是客气,王大文说,菜要点好的,打折就不必了。离家在外讨生活的人都不容易,该怎样结帐就怎样结,老乡不照顾老乡,谁还会为我们着想?

    这话说得有情有理,饭馆老板不再坚持打折的事,说声你们坐着,我这就去给你们炒菜,等会儿再陪你们喝杯酒,敬敬两位家乡来的客人。

    饭馆老板快步走进后堂去忙碌。毛运生这才记起该给陈明打个电话,让他过来一起吃饭。出门在外,哪能忘了开车的。陈明在电话里一听到毛运生的声音就开始报怨,说是都中午十二点过了,你们也不管我吃没吃饭,把我饿趴下了,看哪个来给你们开车?

    行了行了,毛运生说,你小子就不要报怨了,搭把梯子你就上墙。还不赶快过来?我们都在等你,报怨个铲铲!

    陈明的脾气毛运生很清楚,就没让他继续报怨下去。那狗嘴里不知道还会吐出些啥东东来。

    主客俱齐,菜已上桌,三荤四素一个汤。杨其和说这可有点超标了,镇上请客也不过三菜一汤,再说我们也吃不了这许多。

    王大文说,这是哪儿?这是外地,又是我请客,还管得着那些标准不标准?招待客人定标准的文件,只管得了干部,可管不了我这小老百姓。

    杨其和说,这是笑话,你王老板也太客气了,我们出门在外,对吃喝从不讲究,只要能填饱肚子就行,不用如此破费。他接着说现在的文件也是上有政策下有对策,就说这招待客人,文件规定不得超过三菜一汤,但对下面来说,谁也不敢那样照抄照搬地执行。如果从县上来到镇上的客人是个没啥实权单位的干部,那怕他是单位领导,那也好办,招待他还用不上三菜一汤,有时给他吃碗碗碗饭就行了。但要是来个实权部门的领导或干部,那可就不敢待慢了,不要说是三菜一汤,就是整个七荤八素也算低调了。

    饭馆老板亲自打开啤酒给每位斟上,他问杨部长,县上来的客人都是上级来人,还有啥必要分个实权不实权的,招待标准也不一样?

    王大文端起杯子提议大家喝杯开席酒,然后让杨部长慢慢摆龙门阵,边吃边谈,我们也好长长见识,那些官场上的道道确实有学问。

    杨其和说,我在外面才能说这些话,在镇上可不敢乱说。有些事情明摆着是大家都心知肚明的,却是只能做不能说。你们说从县上到镇上来办事或公干的领导干部都是上级来客,这点不假,但客人的实力却并不一定是一个级别一个档次。我给你们说个简单的例子,就拿县上的组织部和蚕桑局作比较,组织部是干什么的?是管干部的。蚕桑局呢,只是管理蚕桑事业的。管干部的组织部,随便下来一个干部,对乡镇来说那都是高高在上的领导,谁也不敢得罪,谁也不好得罪。因为组织部是个出官的地方,又管着干部的升迁调动等等,对于任何干部来讲,又特别是对基层的干部来说,组织部就是爷就是娘,哪个敢对他们马虎半点,待慢分毫?而蚕桑局就不同了,它管得了蚕桑,却管不了干部,管不了人管不了干部的单位部门,谁会把它放在眼里?谁都会把它轻看一等。这道理很简单,就算把诸如此类的部门给得罪了,也对乡镇的领导造不成多大的影响,构不成威胁,大不了不发展蚕桑就是,你蚕桑局就是想给那些得罪过它的家伙小鞋穿,也无计可施。按这种推理,乡镇领导在接待和对待县委县政府等机关单位的领导及干部时,在招待的规格上也会分出个三六九等,一二三四层次绝对会各不相同。县委书记县长是第一等,敬而畏之而维之,不但招待上要上档次,还要见水平。招待他们必须周到小心加仔细,尤如履薄冰行泥路,脸上得笑,心下还得揣揣。乡镇干部都知道他们的一举一动就是全县干部的一举一动,他们的一句话,很可能就抵上你一个小干部十几二十年的辛苦奋斗。依次往后推,列在第二等的就是分管组织及干部的县委副书记,他是直接控制组织部的副县职领导,也就是说,他对干部政治命运的控制权仅次于县委书记和县长,却又大大超越其他领导。他是管人的副书记,自然不敢待慢。第三第四等,就从管钱的常务副县长往下依次排。你们看新闻的时候其实也能看出个道道,谁是县里的一把手谁是县里的二把手三把手,只要看那镜头是不是正面或是一个侧面就晓得了。一把手总是永远走在最前面,而且全是正面镜头,上镜率也是最高的。一二把手就是到某地视察工作,走在最前面的带路的向导也只能也只敢半侧着身子走在前面带路,跟在一二把手后面的人,都必定严格遵守自己官职大小的排位顺序依序行走。没有谁会不知好歹地打乱固有的顺序。否则,大家就会给你戴上一顶犯上不尊目无领导不懂规矩的帽子,还会说你政治上太幼稚不成熟。有可能一次小小的排位犯规,不管你是有意还是无意,都会成为你仕途上的终身障碍。

    杨其和酒兴已起,说句话喝口酒,从乡镇对县上来客分出一二三四等的招待规格方式,讲到了干部在场面上走路的规距。

    王大文听得连说深奥深奥,官场中事绝非一般人可为。他说自己同那些大大小小的官们打交道也有多年,实实在在讲,还真没有完全弄懂这套规距,只是自己从来都小心伺候,到还没有生出啥乱子。要不然,我这条小命恐怕早就被淹没了,哪还谈得了生意上的事。生意场如战场,偏偏我们的生意又离不开官场的支撑,这个战场就更多了明枪暗箭,往往弄得你是心力憔悴无可言说,这都是人与人之间的复杂给搅合给折磨出来的。

    你说的不无道理,杨其和说,这世上的事,桩桩件件都是人为制造出来,包括法律条文,也是一帮人对另一帮人制造的条条框框标准规距。杨其和说,马克思都说过阶级的划分永远存在,只不过人类都在寻找一条破除阶级界线的道路,但这种道路,或者说这条道路到底在哪里,存不存在,谁也不清楚,谁也不明白。

    有学问有道理,王大文一阵感慨。他对这些理论方面的说道并不感兴趣,但在表面上仍然是一幅洗耳恭听的神色,恭恭敬敬地端起酒杯,向杨部长敬酒。成天只关心菜价油价客人多少的饭馆老板更没兴趣听这些道理,那些什么政策啊路线啊阶级啊,对他来讲全是陌生的词语,他从家乡跑出来就是为了挣两个现钱。饭馆老板坐在那里讪讪不知如何开口搭话,就自顾自喝了杯酒,说声自己还要招呼其他客人,失陪一会儿,就离开了酒桌。

    毛运生和陈明两个年轻人一来二往地喝着酒,他们对杨其和讲的道道都不陌生。毛运生也隔三差五地接待过领导,陪过领导喝酒吃饭,对这些规距也比较了解,这些规距就是官场的一些潜规则。但道理归道理,毛运生在餐桌上没法跟王大文扯开说正事,心头还是有些发堵。

    午饭后,毛运生提出,请王大文到虹洲宾馆他们的住处谈事情。王大文说那行,我跟你们一起到宾馆。

    在宾馆里,毛运生同杨其和对王大文展开了一场摆道理讲事实请支持的谈话。王大文静静地听着,还不时点点头。

    王老板,你不要光是点头不出声,你还是给我们一个明白话,表个态,今天能还来多少钱行不行?

    毛运生看王大文只管点头不开腔说话,就直接了当向他提出来,让王大文表态,也好让大家心中有个数。

    嗨!王大文又是一声叹息,同时用手梳理一下熨熨贴贴的头发。他说,你毛同志不要着急,要说还贷款我比你们都急,贷款一天不还,迟一天都会让我背上更多的利息,我还不想还吗?我想还,还想一次性就把它给还清了事。但是,你们也看到我今天没有什么准备,那几个楼盘还摆在那儿套牢着,手上又一时半会借不到钱筹不到款,让我拿啥来还钱给你们?请你们千万理解我一次谅解我一下,下次你们来,我一定准备点现金还给你们,好不好,要不要得?

    王大文不开口说让人没底,这一开口说话却让人失望透顶。杨其和说,我们大老远来一趟,你就让我们这样空起手回去,恐怕不好吧。王老板,你今天无论如何都要给我们找几万十万块钱来,我们收到现金马上就走,回去也好有个交待。再说了,你王老板也知道贷款拖一天就多一天的利息多一天的损失,我们都希望你尽快把钱还清了,这样我们也少跑路,你也少些损失,两厢都好的事情,何乐而不为?王老板,你无论如何都该支持配合一下我们的工作才是。

    王大文没有马上表态。杨其和继续开导他,让他在今天或明天准备几万块钱,毛运生也好开具收据,抱着现钱回去。

    一支烟抽完,王大文才把头抬起来正对着杨其和。他说,我去找几个朋友试试,看能不能向他们借点钱来,你们跑一趟也不容易,工作也挺难,争取能还给你们一点现金,好让你们回去有个交待。

    王大文好象很为杨其和毛运生他们着想一样,把话说得让人受听。杨其和同意让他去找人借钱,自己与毛运生就在宾馆里等消息,随后就把毛运生的手机号码给了王大文,说是到时候好联系。

    杨部长没用手机?

    王大文奇怪,就问杨部长手下的兵都用手机了,自己为啥不用。

    我哪里用得起,杨其和说,只有这些年轻人才敢用,我是一家五口等着我要饭吃,我一个人的工资哪里经得起折腾。杨其和是真没用手机,一直到他退休,他还是一身军人装束,骑着辆旧自行车,更没有用过啥时尚的交通或通讯工具。

    王大文恭恭敬敬地说声明天再来,就去找钱去了。

    他是真去找钱还是假意安稳我们?毛运生和杨其和都不敢断定。但在外地办事,又是第一次找王大文还贷款,毛运生杨其和都不想把事情做到绝处,还远没有到动真枪真弹的时候呢。

    晚上,陈明再也受不了寂寞,非要毛运生一同去洗个头。他说在宾馆二楼就有个洗头按摩房,又近又方便。毛运生被他纠缠不放,就说你叫上杨部长一起去我就去,我们总不能把他一个人丢在房间里不管。

    陈明就去找杨其和,说是自己请客,杨叔我们一起去洗个头,轻松一下。

    被陈明软泡硬磨,杨其和也觉得洗个头没啥大不了的,同意跟两个年轻人去二楼轻松一下,头清脑明,也可以好好工作。

    来到二楼,毛运生看到那间挂着洗头按摩浴足中心牌子的房间。房间里一排高脚转椅正对着一排大墙镜,几个年轻美貌发育丰满的小姑娘,坐在窗前一排沙发里嗑着瓜子谈着天。看到有客人来,那几个姑娘呼啦一下全部站起来小跑着前来迎接客人,殷情地询问客人需要啥子服务。那个毛运生见过的穿吊带上衣的女孩,此时也从里间跑出来,忙着招呼客人到转脚椅里坐下,又叫那几个小姑娘给客人们泡茶倒水。她那一张涂抹得腥红的小嘴不停地说来者都有是客,不管消费哪种项目,我们都要好生接待好生伺候,如果有什么不周不到的地方,尽请指出批评,我们会好好改进服务质量。吊带女孩口才极好,不停地述说着她们的经营项目,说洗头包括水活和干洗两种,都带头部按摩,价格才二十来元一个人,真正是价格便宜服务到位,凡是到我们这里来的客人,我们都会让他乘兴而来满意而归,留连忘返宾至如归……

    陈明已被子一个小姑娘拉到转椅里坐下,拿起张围巾绕到他面前一抖一抛,双手一收,就围在了他的脖子上。那姑娘又拿过一张白色的毛巾,搭在他的后颈上,拿过一瓶洗头液先倒在自己手上搓了搓,就开始在陈明那颗脑袋上十指翻飞双掌起落不停地揉搓起来。这就是干洗法了。小姑娘一边为陈明洗头一边说这就是流行的干洗,头发不用水先打湿,而是直接用洗头液洗好了再去仰躺着冲洗干净就成。

    杨其和没有见过这种洗头方法,他又听说洗一洗就得花费二十来块钱,就直说这都够我理大半年发了,我理一次发才花两块钱,又剪又洗又便宜又实惠,哪有洗一次头就要花二十元钱的道理。杨其和说,你们洗我就不洗了,这是在遭踏钱,是在洗钱而不是在洗头。

    毛运生看到陈明都已经在那椅子里眯起眼睛享受了,赶忙一把拉住要往外走的杨其和,说陈明都在洗了,我们走了反倒不好,今天反正是他请客,你我就当是宰他娃一次,让他孝敬孝敬你老也好。

    杨其和被毛运生劝到转椅里坐下,几个小姑娘也在一旁劝导,说钱是用来给人服务的,自己没必要为钱服务,更不值得为了钱而苦了自己。

    杨其和硬着脖子,表情痛苦地让一个丰满得过分的小姑娘揉搓着头发。这是他有生以来第一次尝试这种干洗头发的方法。

    头发揉搓干净,该去冲洗了。杨其和走到洗涤盆前,习惯性地往那面前的方橙上一坐,可那小姑娘却让他仰着象睡觉那样躺在躺椅里把头放在盆沿上。杨其和搞不懂这是啥名堂,在众人眼前脸上已有些微红地躺到那张真皮躺椅里。一束细密的热水喷到额头直往下流,小姑娘一手拿着热水喷头,一手在杨其和头上搓洗头发。杨其和僵硬的脖子让那姑娘一抬一揉,喷头的热水喷在仰躺的后脑上,他突然感到有股热水灌进了脖子里。杨其和一个翻身坐起,头上的水全都流到了后背上。他直嚷嚷着这是啥洋玩意,我从来都没有这样洗过头,水都流到衣服里面了!那个小姑娘又是好笑又是好气,这个土包子真没见过世面,连这种时髦的洗头法都不懂。但她看到客人的后背都湿了一大片,还是急忙向杨其和道歉,不停地说对不起对不起。

    杨其和坐在椅子里让那小姑娘用电吹风吹干头发和衣服,谁知那小姑娘却只用毛巾把他头上的水擦干,就开始十指并用,点点拔拔抓抓挠挠地给他做起了头部按摩。杨其和的脑袋身子随着姑娘手指的力道不停地颤晃着,他感到又好笑又新鲜。这个高脚转椅靠背低,人坐在上头,头和肩部全都露在外面,那颗被按摩着的头不停地颤动,一下下地,后脑不经意间总要恰到好处地碰上姑娘的前胸。发育丰满如鼓浪般的姑娘,高挺着硕大而柔软的酥胸毫不避让,让杨其和的脑袋一阵阵空白,脸上又是一阵阵潮红。

    这是他妈的啥子洗头按摩?我这辈子都没见到过这种洗头的。杨其和在晚上睡觉前向毛运生说,他自己洗头,从来都是弯腰爬背,倒点洗头液两搓三搓用水一冲就完事,哪有这么复杂。我都感到自己是流氓了,那姑娘还没我小儿子大,看到老了老了,还上这种当。他叫毛运生以后不要去参与这种事情,这不是享受,纯粹是遭踏钱财,还有你们年轻人不容易抵制那些诱惑,千万不能陷进去拔不出来,那个陈明我回去后再收拾他。

    毛运生被杨其和的话说得脸上极不自在,心下却想这种老革命在时下可说是绝无仅有了。脸上一阵青一阵白的毛运生知道杨其和是为他好,在这个到处充斥着陷井与诱惑的时代,人是很容易中毒而乐不思蜀的。这是一针清醒剂,毛运生羞愧地责备自己,不该顾着陈明的情面到那种地方去。

    单独睡在另一房间的陈明可没有毛运生这种感觉。此时陈明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他在等那个给他洗过头的小姑娘打电话来。毛运生他们都不知道陈明已把自己房间的电话说给了那姑娘。陈明一边在床上等,一边在笑杨其和和毛运生两个寡男人,出差到外地城市,也不知道寻乐子找个趣趣耍,晚上只晓得笨头笨脑地睡素瞌睡,就象两个和尚不解人间春情与风流,活得好没意思。

    第二天早上,毛运生他们起床较晚。肚子饿得咕咕叫的陈明,黑着眼圈青着脸膛跑来喊毛运生起床,说是都九点钟了,该起来吃早饭了。

    被叫醒的毛运生起床打开手机一看时间,果真已经九点过了,忙起身穿衣服,说昨晚上睡得太晚,今天还要找王大文呢。杨其和在那张临窗的床上说,不必着急,起了床,我们吃点饭,再慢慢去找王大文。去得早了,他不一定就有钱。最好是在中午时分去找他,收到钱我们就住回赶。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