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 车裂


本站公告

    随着李存孝和李匡威相继离开后,七月,李克用再次攻打镇州。

    平山一战,王镕被打得落花流水,无奈,只得向李克用求和,称愿出粮二十万斛助李克用攻打邢州。

    因为军中粮草奇缺,李克用很快同意了他的请求。

    得到了王镕提供的粮草后,李克用将队伍开到栾城休整。八月,会合王镕的军队,总共三万人向邢州进发。

    大军迫近邢州后,李克用自己在任县驻扎,另派李存信在冈县的琉璃陂驻扎,互成犄角,遥相呼应。

    李存孝听说李存信在琉璃陂,“霍”地站起来,叫道:“李存信牧羊小儿,竟敢引军别驻,看我今夜破其营寨!”

    入夜,时近中秋,好风如水,明月如霜,李存孝领三百精骑,人含枚、马摘铃,悄悄靠近李存信大营,突然发起袭击。

    李存信军大乱,死伤无数。

    李存信本人领部分残兵仓皇去见李克用。

    李克用气得直吹胡子瞪眼睛。

    鉴于李存孝铁骑的冲击力太强悍,李克用决定先环绕邢州挖掘堑壕,以减缓李存孝骑兵的冲击,再在外围筑营垒。

    李存孝站在城头,远远看见河东军舞锹弄镐,矍然一惊,叫道:“他们想干什么?!”随后悟出了李克用的意图,笑道:“岂能让你轻易遂愿耶!”

    于是披挂上马,引军杀出,将正在作业的河东军杀得四散。

    可是,李存孝一回城,河东军复聚,继续挖泥运土。

    如此再三,李存孝干脆回到城头设下酒宴,边喝酒边监视城下,只要城下有人挖壕,便舞槊杀下来。

    李克用的堑壕营垒因此过了十几日都没建成。

    不过,在城上城下进进出出的次数一多,李存孝便不胜其烦了。

    这天夜里,有人给城里射来了一封密信。

    写书信的人叫袁奉韬,是李克用手下的一名裨将,以前在河东跟李存孝的关系不错。他在信中暗示,李克用修堑垒营一旦完成,就会很快回太原了,劝李存孝用不着花费这么多力气阻扰这件事,他说:“公所畏惧者,惟晋王耳,晋王俟堑壕修成即归太原,如堑垒迟迟未能修成,恐其无归意。晋王若西归,所留诸将均非公之敌也,即使以黄河相隔,亦可飞渡,凭此咫尺之洫,安能阻尚书锋锐哉!”

    李存孝读了信后,便放下心来,命人把城头的酒席转移回府中,日日喝酒,不再理会河东军挖堑之事,单等李克用回太原后,再出城厮杀。

    旬月之间,城外的堑壕营垒修造完毕,“深沟高垒,飞走不能及”。

    而李克用并没回太原,日日坐在城下大骂。

    李存孝才知道自己被袁奉韬出卖了。

    城外沟垒纵横交叉,战不能战,逃不能逃,只能坐困孤城,李存孝又气又恼。

    不久城中食尽。

    894年三月,李存孝上城楼请降,哭诉于李克用道:“儿蒙王深恩,位至将帅,若非小人挑拨离间,安肯舍父子而附仇雠之党!能得生见王面,一言而死,诚所甘心。”

    看着这个做了错事的大孩子一副涕泪交零的模样,李克用的心也软了,有些戚戚然,派虎妻刘氏入城入城慰谕。

    刘氏入后不久,李存孝便打开城门,伏地请罪,哭道:“儿粗立微劳,存信*儿,以致失图至此!”

    李克用一生为人吃软不吃硬,本来一颗心早被李存孝的眼泪哭化,现在刚一见面,见他却又强不肯认错,将自己的罪责推诿他人,不由大怒,痛骂道:“尔与朱全忠、王镕书状,毁我万端,亦存信教耶!”

    命人把李存孝囚禁起来,带回晋阳,于牙门外处以车裂的极刑。

    所谓车裂,也称五马分尸,就是把人的头和四肢分别绑在五辆车上,套上马匹,同时发力,把人的身体硬硬撕裂为五块。这是一种极其残暴的酷刑。试想,即便用刀将人肢解都得花不少力气,通过拉扯分尸难度更大,而受刑人身受的苦处更可想而知。脑袋撕开的时候,也许受刑人已经不会觉得痛苦了,可是拉扯的过程,手足被拉扯分裂而颈还未断,惨烈就难以想象了。

    李存孝骁勇善战,“挺身陷阵,万人辟易,盖古张辽、甘宁之比也”。李克用其实并不舍得杀他,之所以选了车裂这一酷刑,原意也不过是为了吓唬吓唬他,震慑震慑军威。李克用以为到了临刑前一定会有人为李存孝求情的,“意临刑诸将必为之请,因而释之。”到时就可以顺水推舟将他释放了。

    竟未曾想到,行刑的时候,大家看着李克用杀气腾腾的样子,一个个噤若寒蝉,鸦雀无声。更有些人妒嫉李存孝的勇猛,心里巴不得他死。所以,竟没有一个人出来为他说话。

    一时间,虎帐内的气氛很沉重,很压抑,谁也不作声。

    李克用目光来回扫视在座的每一个人,希望有人能站出来。

    可是每个人都觉得他的目光是一种威迫,觉察目光投来时,心中就打突。

    时间寸寸流逝,李克用越来越急,五内俱焚。

    可是营中诸将一个个低头垂首,面如死灰,没有一个人说话。

    李克用焦躁得几乎要跳起来,胸中像堵了团棉花,胸腔里有闷闷的嗥声,想说什么还没有说,牙门外已报行刑已毕,李克用终于颓然坐下……

    李存孝死后。李克用极度悲伤,“怅然恨诸将之不能容也,为之不视事者十馀日”,十几天不理军务。

    对于李存孝的死,史家叹道:“(李克用)之起并、汾也,会鹿走于中原,期龙战于大泽,蓄骁果之士,以备鹰犬之用。故自存信而下,皆赐姓以结其心,授任以责其效。与夫董卓之畜吕布,亦何殊哉!惟存孝之勇,足以冠三军而长万夫,苟不为叛臣,则可谓良将矣。”

    河东还有一个叫薛阿檀的将领,其勇猛仅次于李存孝,因为军中诸嫉妒,一直郁郁不得志,当李存孝反出河东之初,他曾暗中与李存孝相通,李存孝被处死后,薛阿檀“恐事泄”,于是自杀了。

    康君立平素与李存信交好,李存信与李存孝明争暗斗之时,康君立常常站在李存信一边。李存孝死后,李克用会聚属下诸将饮酒,酒酣耳热之际,突然谈起李存孝,泪如雨下,流涕不已。

    康君立嘴欠,说了一句:“李存孝罪有应得,大王不要过度悲伤。”

    李克用大怒,酒醉之中拔出剑来,一剑把康君立劈翻在地。

    众人惊呼过后,呆若木鸡!

    康君立年龄比李克用大了整整十岁,早年为云州牙将时,和李存璋等人一起斩杀段文楚,拥戴李克用做出了惊天大案,是最先追随李克用的将领,多年来累立战功,后表昭义节度使,竟然因为一言不慎,立遭横祸。

    第二天,李用克酒醒后,才想起自己把康君立劈伤,囚在马步司,懊悔不尽,赶紧带人去把他放出来。

    可是,到了囚房一看,康君立已死去多时了。

    李存孝死后引出的一连串事件,使得李克用情郁于中,短短几个月,仿佛老了十岁,成了个暮气苍苍的小老头,“自是克用兵势浸弱,而朱全忠独盛矣。”

    这时的朱全忠在徐州与时溥的鏖战已经到收官阶段了。

    不过,就在李克用车裂李存孝的时候,朱全忠这边也上演了一出“辕门斩子”,要斩杀自己的亲生儿子朱友裕。

    事情是这样的,朱友裕奉命进围徐州,但为了保存实力,面对时溥数度出兵邀战,均“闭壁不战”。

    从理论上来说,时溥是守方,朱友裕是攻方。守方有坚城为凭,一般上是不愿意主动出击的,除非有绝对的信心,否则都据城而守,而从外围调遣军队,对城下攻方进行夹击,赢取保卫胜利。对于攻方而言,面对高大的城墙,则会千方百计诱引守方出城交战,争取在城下消灭其有生力量,一举攻陷城池,除非万不得已,不愿冒着对方的滚石擂木和枪林箭雨架梯抢攀城头,毕竟,这个难度太大了。

    现在,时溥三番几次出城邀战,这是大好的机会,而朱友裕竟然拒绝开战,这就不能不引起了营中的都虞候朱友恭的狐疑。

    朱友恭原名叫李彦威,寿春人,幼小时候便为朱全中家的童仆,稍长,“殖财任侠”,被朱全忠收养为义子,很得朱全忠喜爱,视如亲子无二。

    不久,朱瑾应时溥之邀前来解徐州之围,在石佛山下遭到了庞师古的迎头痛击,朱瑾措手不及,仓皇溃散,经过朱友裕的营盘时,不过四五里地之距,众将纷纷要求出击,痛打落水狗,朱友裕表现得异常冷静,一瞪眼睛,制止了众人的请战。

    这一回,朱友恭实在看不过眼了,私下里就写信给朱全忠,指责朱友裕纵敌通敌。

    朱全忠看信后勃然大怒,当即通过驿站传信给都指挥使宠师古,命令他代替朱友裕统领军队,并且负责调查有关朱友裕的通敌事件。

    消息传到朱友裕耳中,朱友裕大为恐惧,关于老爹的凶横残暴,他是最清楚不过的,心惊胆战之下,“以二千骑逃入山中”,准备在山上做一辈子山贼算了。

    后来想想,如果做山贼被老爹捉到,将会死得更惨,于是又狂奔到砀山,找伯父朱全昱救命,在那里藏匿起来。

    朱全忠的夫人张氏知道这事后,虽然朱友裕不是她所生,还是很慈爱地派人去接了他回来,如此这般吩咐了一番。

    改日,带他到了济州拜见朱全忠。

    远远见了朱全忠,朱友裕赶紧“泣涕拜伏于庭”,只是流泪,不敢说话。

    “逆子,来得正好!”朱全忠不见朱友裕犹可,一见之下,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马上命人将之捆绑解到辕门处斩。

    营中诸将,看了朱全忠黑着脸,不像是做戏,吓得一个个腿肚子直哆嗦,全场鸦雀无声。

    张夫人看了看朱全忠,也不说话,转身冲了出去,在辕门外抱住朱友裕,流着泪大声说:“汝既舍兵众,束身归罪,事情不是很清楚了吗?!”

    朱全忠听到张夫人的哭声,先是一颗心如钢铁化作柔指绕,再细想张夫人的话,觉得非常有道理,于是,也跟了出去,命人放了朱友裕,听他申辩。

    申辩过后,终于免除对朱友裕的刑罚,命他暂且主持许州事宜。

    公元893年四月,朱全忠下令庞师古加强对时溥的打击,庞师古不负厚望,越打越顺手。五月,朱全忠亲临第一线,指挥牛存节、王重师协助攻城。

    牛存节在朱全忠跟前表现得极为勇敢,“独率伏军负梯童破其西甕城,夺其濠桥,诸军俱进”,徐州城破。

    时溥见大势已去,便携妻妾登上唐贞元年间张音为名妓关盼盼建的燕子楼举火自焚。

    烟焰张天中,风流名楼伴随着巨枭的嚎叫轰然倒塌……

    进入徐州之后,朱全忠首先是到现场查看了时溥被烧焦了的尸首,验明正身。

    之前,黄巢手下的宰相尚让投靠时溥不久便被时溥借故杀了,尚让掠抢到的蓝田令女儿刘氏也就被时溥笑纳,现在,不但徐州成了朱全忠的地盘,徐州上上下下的一草一木,包括这位媚态如丝的刘氏,也全部被朱全忠接收了。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