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三 感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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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朱全忠东腾西踢地扩展地盘的时候,李克用也没闲着。

    不过,他所治河东乃四塞之地,东阻于太行、常山;西横蒙山;南垂霍太山、高壁岭;北据云中雁门。如果要向中原发展,他就不得不想办法解决掉昭义节度使孟方立。

    昭义镇原本领有泽(今山西晋城)、潞(今山西长治)二州,治所在潞州。在代宗年间,经过权利分配,又把河北的邢(今河北邢台)、洺(今河北永年)、磁(今河北磁县)三州划入其所治范围内,这样,昭义节度使便总领有泽、潞、邢、洺、磁五州。

    其中邢、洺、磁三州位处太行山以东(今河北西南),是安插在河朔藩镇中的几块飞地,形如棋盘之上的腹中之眼,地势重要;泽、潞二州则在太行山以西(今山西东南),更是重中之重。

    太行山古谓“天下之脊”,从河东入中原,如果要强行翻越太行山的话,非常困难。所以多从泽、潞二州而过,从其南下,渡过黄河即可直*洛阳与汴梁。

    也就是说,泽、潞二州是河北、河南与山西的重要通道、攻防枢纽。

    这样一块兵家必争之地,却被邢州人孟方立牢牢占据着。

    孟方立原是昭义节度使属下的泽州天井关守将,黄巢进犯关中时,昭义节度使高鄩入援长安,死于战乱,孟方立趁乱从天井关入据潞州,自称留后,不久生米成了熟饭,做起了真正的昭义节度使。

    孟方立是邢州人,不喜居潞州,很想把帅府移至邢州,结果搞得人心离散,李克用就命其弟李克修乘势率兵攻占潞州,在上源驿事件后,上表荐其为昭义节度使。

    公元887年,李克修又夺得泽州。

    这样一来,孟方立只好“自以山东三州为昭义”,也就是说,同时出现了两个昭义节度使。

    为了让李克修做成名负其实的五州昭义节度使,李克用每年出兵与孟方立争夺邢、洺、磁三州。

    伪昭义军节度使孟立方只好仰仗宣武军节度使朱全忠的援助进行顽抗。

    889年,就在朱全忠大肆进攻徐州的时候,李克用以李存孝为先锋,亲率大军再次攻击孟方立,誓取邢、洺、磁三州。

    在这里,简单说说李存孝。

    关于李存孝,民间传说、野史、戏曲、演义史对这个人刻画很多,特别是罗贯中的《残唐五代演义》,基本上是把他当成了第一男角来写,称残唐第一猛将,武艺高强,力大无比,打遍天下无敌手。著名京剧《飞虎山》、《阅兵会》、《雅观楼》、《落巢山》、《太平桥》、《战潼台》、《反五侯》也都有李存孝的非常出彩的戏份。可以说,这是一个深入民心的英雄形象。

    历史上的李存孝本人也确生猛了得,史载其从李克用“救陈、许,逐黄寇,及遇难上源,每战无不克捷”,不过,那个时候,他只是充当李克用麾下一名打手,还没充分发挥其强人本色。真正让他走上历史大舞台的,则是从这次担任先锋单独带兵打邢州开始。

    历史上的李存孝不是帅才,却是百年难得一见的将才。

    中国百将录中可能不会出现李存孝的名字,但在中国猛将录中,李存孝绝对可以排得上第一第二位。

    史载其“将骑兵为先锋,所向无敌”。究其所向无敌的原因所在,在于一个字——“猛”。

    不管是遭遇战,伏击战,还是两军对圆后的阵地战,李存孝一律是身被重铠,腰弓髀槊,身先士卒,独舞铁挝冲锋陷阵,万人辟易。于是手下军士大受鼓舞,跟着一起杀上,这时候往往会杀得对方阵型大乱,很快溃散。

    有趣的是,因为他的铠甲太重,又加上腰中挂铁弓,鞍侧竖槊,手舞铁挝,还有他自身的体重,常常使得*马匹不堪重负,每战,必以两匹跟随,“马稍乏“,就立刻换骑,上下如飞,如履平地。

    根据《武经总要》记载,中国宋代步人甲由1825枚铁质甲叶组成,总重量大概是29公斤;而现代奥运会的射箭比赛中所规定的男子弓重大概是22公斤;槊,《正字通》一书中云:“矛长丈八谓之槊”,柄用坚木制作,长约2米,粗约一把,柄端装有一长圆形锤,上面密排铁钉或铁齿六至八行,柄尾装有三棱铁钻,明茅元仪的《武备志》上说,“棒首施锐刃,下作倒双钩”,其重量应该不下于十五斤;而《武备志》对铁挝的描述是:“用净铁打造,若鹰爪样,五指攒中,钉活,穿长绳系之。始击人马,用大力丢去,著身收合,回头不能脱走。”重量也应该和槊相当。再加上马鞍、马蹬等等东西,马的负重大概是三四百斤重,也无怪于李存孝常常要“酣战易骑”了,也幸好他练就了一身在马背上上下翻飞的过硬本领。

    这次李存孝领骑兵先行,一路遇神杀神,遇鬼杀鬼,过关斩将,顺风顺水地拿下了洺、磁二州,兵锋直指邢州。

    孟方立大惊,急忙派出大将成溉、袁奉韬领兵数万在琉璃陂设伏。

    成、袁两人率军在琉璃陂布好伏击点后,李存孝和他的五百沙陀骑兵就来了。

    成、袁两人看得真切,得他来得近了,一声炮响,率军杀出。

    李存孝闻变不惊,抄起家伙,一马当先,杀入敌阵,铁挝所到之处,惨呼痛叫之声不绝。

    五百骑兵呼啸着一起冲上,摧锋折锐,气势迫人。

    邢州军后军不见前军,前军抵挡不住,沙陀骑兵冲来,如水浪中分,后军听到前军的惊呼,人人惊疑。

    不多时,邢州军便溃散。

    擒贼先擒王,李存孝在乱军中槊挑挝击,分别追上成溉、袁奉韬,将之双双生擒马下。

    打扫了战场后,李存孝命人解成溉、袁奉韬两人到邢州城下斩首示威,李存孝本人骑高头大马,戟指着城头大喝:“孟公速降,有能斩其首者,假三州节度使!”

    孟方立看了李存孝一副凶神恶煞的样子,脚底直冒冷气,又听这一威喝,更是心胆俱寒。

    孟方立为人多疑,手下将领之前都很怨恨他,现在兵败,便顿觉得身边人人都生了异心。当日,左想右想,计无所出,服毒自杀了。

    邢军众将赶紧立孟方立的堂弟孟迁为军帅,并向朱全忠求援。

    孟迁为人名不经传,但他有一个儿子,叫孟知祥,若干年后,却是大大有名。

    朱全忠得知邢州险情后,赶紧集结军队入援。

    考虑到李存孝的武力指数太高,朱全忠就有意在手下的将领中挑选一名狠角色去和他斗狠,可是,选来选去,选谁去好呢?

    朱全忠把手下大将的名字通通过滤了一遍,最后决定,把这个重任交给琅琊人王虔裕。

    王虔裕,“少有胆勇,多力善射”,跟随朱全忠击黄巢、灭蔡贼时所立战功颇多,有“连拔数寨,擒获万计”的记录,对他,朱全忠有绝对的信心。

    领导既然这么信任自己,王虔裕不敢怠慢,马上率军赶赴邢州。

    因为事太急,王虔裕就打算借道魏博,抄近路,争取早日赶到邢州,不辱使命。

    魏博节度使罗宏信是新近干掉了乐彦桢上台的,前一段时间曾有过向朱全忠主动示好的良好记录,王虔裕觉得只要自己派人跟他一说,他准点头同意。

    谁知罗宏信却一个劲儿地摇头,态度坚决,说,不行不行。

    为什么不行?

    为什么不行?罗宏信看着王虔裕派来的使者,没有做解释,就是咬住不改口,不行就是不行。内心里却说,谁知道你朱三儿玩什么花样啊,搞不好来个假道灭虢,到时我连自己是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王虔裕的使者好话讲尽,罗宏信就是不听。

    没办法,王虔裕只好另寻偏僻的小道,偷偷潜入邢州。

    一来二去,进入邢州的汴军只有几百人。

    结果,可想而知了。

    十月,李存孝生擒王虔裕,迫降孟迁,会同李史用,还军潞州。

    大军途经三垂冈(今长治市北郊二冈山),李克用命人置酒劳军,使乐工鼓瑟而歌。

    有伶人奏唱西晋陆机的《百年歌》,声甚悲彻,座中闻者皆凄怆。

    李克用这一年虚岁不过三十三岁,正值盛年,可是也不禁沉思其中,黯然神伤。忽而瞥见立一侧的三子李存勗,不禁愁容渐去,慨然捋须,指而笑曰:“吾行老矣,此奇儿也,后二十年,其能代我战于此乎!”

    这时的李存勖年仅五岁,被父亲带在身边,砾炼风沙。

    李克用一语言中。

    二十年后,李存勖带孝出征,果然在三垂冈大败朱全忠,一战成名,威震天下,完成了父亲的心愿,奠定霸业。

    几百年后,有清代诗人严遂成写了一首《三垂冈》感概其事,诗曰:英雄立马起沙陀,奈此朱梁跋扈何。

    只手难扶唐社稷,连城犹拥晋山河。

    风云帐下奇儿在,鼓角灯前老泪多。

    萧瑟三垂冈下路,至今人唱《百年歌》。

    全诗不过五十六字,却写得气势恢宏,场面壮阔。既有人世沧桑之感,也不失英雄气概。

    很多戏剧中,均极尽渲染之能事,把《三垂冈》的慷慨悲歌演绎得激昂无比。不过,舞台上李克用的装扮竟是蟒袍角带,颔下挂白髯,脑后拖貂尾,活脱脱一个老年蕃王形象,与历史出入很大。

    解决了昭义五州后,紧接着,李克用的目标是代北。

    代北地区是沙陀人历时数代、苦心经营数十年、视之为禁脔的地盘。公元880年李国昌、李克用父子等北逃鞑靼后,赫连铎被任命为云州(今山西大同)刺史,代北地区遂落入吐谷浑首领赫连铎的囊中。

    吐谷浑部落最初的居地在今青海一带。高宗年间,迁居至今宁夏一带,置之于安乐州(今宁夏同心)。安史之乱后,吐蕃攻陷安乐州;吐谷浑只好东进,散于代北、河东之地。

    晚唐活跃在代北地区的吐谷浑部落,有王、薛、康、党、梁、慕容、赫连、白氏等多个部族,尤以赫连、白氏两部最盛。

    吐谷浑与沙陀既有联合,又有争斗。后者主要是赫连部。

    李国昌、李克用父子等北逃鞑靼就是拜赫连铎联兵唐军所赐。

    889年四月,李克用从邢州还军后,开始转攻云州。

    赫连铎赶紧遣使往幽州请求卢龙节度救援。

    四年前,赫连铎和卢龙、成德两镇谋取义武军定、易州时,曾经和李克用干过一仗。那时的卢龙节度使是李可举,兵败后被李全忠趁乱杀死,不久,李全忠病殁,现在的节度使是其长子李匡威。

    李匡威接到了赫连铎的鸡毛信后,马上领军队三万赶赴云州。

    卢龙军还在路上,河东将领邢团练使安金俊在与赫连铎的激战中被乱飞的箭击中身亡,接着,河东万胜军使申信向赫连铎投降。

    出师不利,李克用只好懊丧异常地引军还镇。

    基本就在同一时候,朱全忠也从徐州还军,一路上正谋划着如何彻底解决来自沙陀人的威协,听到独眼龙的败讯,喜道,机会来了。

    回到了汴州,朱全忠就派人去和卢龙节度使李匡威、云州防御使赫连铎联系。这三个人,老友鬼鬼,很快勾搭成奸,一起密谋,联名上表朝廷,请诛李克用。

    朱全忠在表章上说,“李克用终为国患,今趁其云中新败,臣请帅汴、滑、孟三军,与河北三镇共除之。乞朝廷命大臣为统帅。”

    刚即位不久的李晔,励精图治,招兵买马,新组建了一支拥有十万多人的中央禁军,正想找几个不听话的藩镇敲打一下,展示朝廷的武力,重振皇威,收到朱全忠三人的联名信后,会有什么样的反应呢?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