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二 口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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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话说,888年年底,朱全忠看了徐州前方朱珍等人送回的年度总结和述职报告后,了解到了战事的进展,很开心。新年一过,趁汴州没什么事,就想亲自到徐州巡视一下,于是特意派人跟徐州前线主帅朱珍预先打了招呼。

    听说大帅要来,朱珍也很高兴,就想在领导前面表现表现,传令各营各部打扫卫生,整理内务,“令诸军葺马厩以候巡抚”。

    为了表示出自己对这件事的关注程度,朱珍又命军候范权负责检查督处这项工作。

    范权接到命令就去了,各营各寨挨个检查、落实。

    全部营寨走了个遍,做得都不错,唯独李唐宾的裨将严郊有些怠慢,工作没达标。

    怎么搞的?到底有没有把大帅的命令放眼里啊?

    范权仗着自己是朱珍的特派,把严郊狠狠地剋了一顿。

    严郊不服,说,这多大的事儿啊,值得这样上纲上线地说吗?再说了,打仗靠的是硬功夫,靠扫地搞卫生能打天下?

    一屋不扫,安足以扫天下?范权看严郊敢顶嘴,火了。

    严郊一怒之下,把衣服一脱,露出一身的刀疤箭疮往范权面前冲,说,我扫不了天下,可是我在枪林弹雨中出出入入,你呢,你算哪根葱?一面说,一面抖动着身上的横肉,那些累累伤疤就像一枚枚亮闪闪的军功勋章似的,呛得范权落荒而逃。

    回到朱珍大营,范权一想这事不对,得向朱珍反映,于是就找朱珍一五一十地说了。

    那边严郊也觉得范权狗仗人势,咽不下这口气,也到李唐宾跟前,说朱珍派人到咱们营盘里挑刺儿来了。

    如果严郊说的是别人,而不是朱珍,李唐宾肯定会以大局为重,从自己部下的身上找原因,因为他现在的身份是徐州前线的副主帅。

    可是,朱珍素与他不和,听了严郊的话后,他已经不可能冷静思考问题了,肝火瞬时上升,骂道,狗日的朱珍,找茬找到老子头上了。

    于是,带了严郊,气冲冲地奔朱珍营里赶。

    朱珍这边听了范权的汇报,听说有人对自己布置下来的事怠慢,也很恼火,不过既然是李唐宾营里的,还是先忍下了这口气,以后找个合适的时间再跟李唐宾说吧。

    这样想着,营帐外有人吵闹起来了。

    怎么回事儿?朱珍还没来得及询问下人,一抬头,李唐宾已经推开了帐外卫兵的阻拦,气势汹汹地闯进来了。

    嗨嗨嗨,怎么啦这是?没我命令,私闯虎帐,到底还有没有法令军纪!朱珍喝道。

    少来这一套,说,今儿个的事是不是故意给我找不痛快?!李唐宾铁青着脸说。

    看着李唐宾根本不把自己放在眼中的样子,朱珍就气不打一处来,变了脸,喝道,弟兄们,把这人给我拿下!

    李唐宾大怒,呛啷地拔出宝剑,跺着脚,咆哮道,来!谁动我试试!

    朱珍营帐里的士兵都呆住了,谁也不敢动弹。

    朱珍一看这情景,大怒,也拔出了宝剑,厉声喝道,放下武器,不要来挑战我的忍耐极限!

    李唐宾冷笑道,姓朱的,别揣着明白装糊涂,以后少给我没事找事,不然,老子跟你没完。

    朱珍剑指着李唐宾,沉声道,放下武器,不然军法从处。

    李唐宾挥舞着剑道,是吗?我好害怕啊。

    朱珍这下被彻底激怒了,见左右都不敢动手,便大喝道“放肆!”一剑捅出。

    李唐宾没料到他会真动手,躲闪不及,眼睁睁地看着他把剑捅入了自己的胸口,又惊又痛,又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低头看了一眼胸前的剑,血,已从剑刃处汨汨流了出来。

    在场的人全都震惊了。

    李唐宾的目光从自己胸前移到了朱珍的脸上,断断续续说了几个字:“好……好……你……”一句话没说完,就死了。

    看着李唐宾瞪得大大的眼睛,眼睛里面的光芒一点点消失、黯淡,最后散尽,朱珍觉得自己身上的血也跟着冷却、凝固了,心中暗叫不好,祸闯大了!

    汴军中的猛将勇将不少,可像李唐宾这样有将帅之才的人并不多,李唐宾可是朱全忠比较宠爱的几名大将之一啊,自己一怒之下竟然抬手就杀了,这下可怎么向朱全忠交待呀?

    朱珍惊得一身汗出。

    冷静下来后,朱珍和一班狗头军师商议,商议来商议去,有人想了一个法子:诬陷李唐宾谋反,派人回汴州向朱全忠禀报,就说已经将他就地正法了。

    好计!朱珍赞道。

    为了保险起见,朱珍又想到了敬翔。

    朱全忠不是一向都对敬翔言听计从吗?那么,在向朱全忠禀报之前,不妨先让人跟敬翔通通气,让他帮着自己从中周旋周旋,争取把这件事尽量从轻处理掉。

    主意打定后,朱珍就备下了重金,让得力的手下连夜赶回汴州。

    想不到前方竟然发生了这么重大的事情,敬翔听朱珍手下将来龙去脉说了一遍后,着实被吓了一跳。

    不过,敬翔也是见过大场面的人,很快就镇定下来了,和来人详细分析了此事,觉得还是先别急着跟朱全忠禀报,等天亮后,由自己找个机会跟朱全忠慢慢汇报和解释。

    第二天,朱全忠听敬翔传达了李唐宾的死讯后,果然又惊骇又震怒,马上就想命人去前线将朱珍斩杀。

    敬翔说,朱珍阵前斩杀大将,肯定是他不对,现在却不是责备他的时候,万一举止失措,会使他率全军叛乱,麻烦就大了。

    朱全忠愕然,问道,那你说,该怎么办吧?

    敬翔道,要我说,李唐宾死都已经死了,现在正是用人的时候,还是先留朱珍一命吧。

    朱全忠气呼呼地想了半晌,同意了敬翔的话。

    于是,就命人按照朱珍所说,“令有司收捕唐宾妻子下狱”,使朱珍在前线安心备战。

    消息传到徐州,朱珍悬了好几日的心才放了下来。

    不久,朱全忠又派葛从周来代替李唐宾的职位,事情终于告一段落。

    朱全忠原定是二月底到前线视察的,因为这件事,搁下了好一段日子,三月中旬才开始正式动身。

    朱珍不敢怠慢,率领众将在离萧县还有三十里的路上摆下了酒席,隆重欢迎。

    朱全忠见了朱珍等人后,一如既往,热情的握手,嘘寒问暖,说大家辛苦了,然后招呼大家入席。

    朱珍偷眼看了看朱全忠,见他神色与以前没什么不同,这才完全地放下了心。

    等到众人落席坐定后,朱全忠突然一拍桌子,喝道:“给我拿下!”

    立刻几个如狼如虎的武士从背后闪出,一举把朱珍拿下了。

    这下变故斗生,众人大惊失色!

    朱全忠看着跪在下面的朱珍,“责其专杀”,命“挽歌王子”丁会负责监斩,将其斩首。

    朱珍手下的几十员大将一起跪倒为其求情,朱全忠一怒掀翻了案几,大骂道:“唐宾被杀时,你们为什么不给他求情?”

    众将不敢再言,只好傻站着看朱珍被押解下去斩头。

    朱珍和李唐宾都是汴军中一流的将领,因为一次小小的口角,竟然这样相继死了。

    这两个人的死,很大程度上影响了徐州战事的进展。

    特别是朱珍,他是徐州丰县雍凤里人,很早就跟随朱全忠起兵了,史载“珍与庞师古、许唐、李晖、丁会、氏叔琮、邓季筠、王武等八十余人,以中涓从,摧坚陷阵,所向荡决”。朱全忠入镇汴州之后,朱珍任宣武右职,“以总腹心”。甚至于“简练军伍,裁制纲纪,平巢破蔡,多珍之力也。”此外,最重要的是,汴州兵士中有很大一部分是由朱珍负责招募和训练的,现在,朱珍就这么死了,军队中许多人的心头莫名其妙地笼上了一层阴影。

    在接下来的徐州战事中,朱全忠任命庞师古代替朱珍做都指挥使,但是汴军的士气在很长一段时间内都振作不起来。

    889年年底,淮南的孙儒从杨行密手中夺得了常州,并攻占了润州(今江苏镇江),淮南争夺战的天平似乎向他这边倾斜了,可是朱全忠不能容忍他一家坐大,又遣庞师古领军从徐州转赴淮南攻打孙儒。

    结果,却在陵亭镇被孙儒打得大败而归。

    而徐州这边,时溥求救于河东,李克用派遣部将石君和率河东军赴徐州参战来了。

    战事进行到这个程度,朱全忠觉得要想一下子吃掉时溥已经不大可能了,既然独眼龙狗咬耗子多管闲事,还是先想办法解决他,回头再收拾徐州。

    还真别说,朱全忠很快就找到了一个机会,绝好的机会。

    这个机会比火烧上源驿还要好上百倍千倍,不但可以直接把独眼龙搞垮搞死,还可以让整个沙陀族人从地球上消失。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