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九 霸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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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汴州大捷后,朱全忠大摆庆功宴,与朱瑄哥俩把酒言欢,为了感谢他们哥俩出手相助,“以兄事之”。

    不过,朱瑄哥俩并不是什么善男信女。

    朱瑄,宋州下邑人,算是朱全忠的半个老乡。

    他和王仙芝、黄巢等人一样,盐贩出身,后来为了逃避官府捕杀,逃到青州在平卢节度使王敬武手下为牙卒。

    黄巢入长安时,平卢节度使王敬武遣牙兵三千入关勤王,朱瑄随军而行。路经郓州,郓州的天平军节度使薛崇病死,郓州有部将趁机反叛,这三千牙兵就把勤王一事丢一边了,乘城内人心未定,半路杀入,占据了郓州。

    经过了一番弱肉强食巧取豪夺后,朱瑄笑到了最后,成了郓州城内的胜利者,从一名普通牙卒摇身变成了天平军节度使。

    朱瑾,朱瑄的堂弟,“少倜傥,有大志”,知道堂兄在郓州发了,特来投奔。一次偶然的机会,与泰宁节度使齐克让邂逅,刘克让见了,“壮之,心爱其人”,就私下里询问他:“我有一女,正值二八妙龄,待字闺中,老夫有心招你为婿,不知小兄弟意下如何?”

    天!这个事对朱瑾来说,不亚于天上掉馅饼了!

    “我愿意!我愿意!”

    于是,老头子就在女儿不知情的情况下,和未来女婿一拍即合,私订了终身。

    汴州大战前两个多月的一天,齐克让按照约定日子,派出了迎亲队伍,吹吹打打前来郓州迎娶上门女婿。

    朱瑾喜上眉梢,“盛饰车服”,欣然前往。

    婚宴办得非常隆重,贺客如云,办了好几十桌。

    齐克让由衷地高兴,手不停盏,一杯接一杯地喝,兴奋得好像他是新郎似的,不多一会就醉了。

    半夜时分,朱瑾悄悄从洞房里潜出来,招呼同来的随从,张弓露刃,闯入了齐克让的卧室,将他从睡梦中活擒,蓦然发难,夺了兖州,自称泰宁军留后。

    不久,朝廷承认了既成事实,朱瑾正式做了泰宁节度使。

    就是这样一对流氓兄弟,用流氓的手段,在乱世之中闯下了一块颇为可观的地盘,联手一起,共有郓、济、曹、濮、兖、海、沂、密八州,兵强马壮,称霸一方。

    汴州大战中,朱瑄看到汴州军士作战时的那种勇猛、凶悍、不怕死的劲,被深深地打动了,回到郓州后,就“厚悬金帛于界上以诱焉”,开大价钱来引诱汴州军士跳槽。

    对于普通员工来说,哪儿的老板给的薪水高当然往哪儿跑了。

    于是,“诸军贪其厚利,私遁者甚众。”

    汴军中开小差逃跑的人数很多,蔚然成风,好长一段时间,“跳槽”二字成了汴州宣武军中的热门词。

    朱全忠纳闷了,责令军中都指挥使朱珍负责展开调查该事。

    朱珍得到指令后,明查暗访,很快就弄清楚了事情的原委,回来跟朱全忠一说,朱全忠气坏了,一蹦三尺高,妈羔巴子的,好你个朱瑄,臭不要脸,有这么做人的吗?!

    敬翔针对这种情况,提出了两点:一,将计就计,可“令麾下将士诈为叛者而逃”,趁机混入朱瑄阵营中,以作日后征讨时的内应;二,“奏于主上及告四邻,以自袭叛徒为名”出兵打郓州。

    好,就这么办!朱全忠恨不得扼住朱瑄的脖子将他撕碎。

    公元887年八月,朱全忠以“瑄招诱宣武军士”为由,任命大将朱珍、葛从周为统帅,悍然进攻天平军的属地曹州。

    汴州军作战能力的确不是盖的,也无怪朱瑄一见之下就爱意萌生,打起仗来,一个个像下山的小老虎,没几天就攻陷了曹州,进而直*濮州。

    朱瑄、朱瑾得报,大惊,联合了三万人赶援濮州。

    两军在濮州城东边的刘桥列阵对决。

    如果是遭遇战或伏击战,朱瑄兄弟的士兵或者不会和汴州士兵相差太多,像这样的列阵决战,汴州兵最能出死力,为什么?因为汴军的后阵安排有“跋队斩”,由排阵斩斫使李唐宾押阵,士兵只许前不许退,谁退斩谁。

    所以,两军开战后,气势上就出现了明显的差距,郓军冲杀了一阵后,很快被对方那一往无前的狠劲压倒,心里直打退堂鼓。

    一场大战下来,郓、兖军被斩杀数万人,铩羽而回郓州。

    887年九月二十一日,朱瑄让弟弟朱罕带步、骑兵数万援救濮州,自己趁机抓紧时间在家里好好睡一觉,定定神、压压惊。

    朱全忠此时已亲提精锐在范县相候。

    两军又列阵大战一场,朱罕军不敌,朱罕本人在乱军中身亡,麾下军卒伤死无算。

    十月初七,在朱珍的连日攻打下,濮州城破,刺史朱裕仅以身免,狼狈不堪地逃回郓州大本营。

    宜将剩勇追穷寇,追!

    朱全忠以朱珍为前锋,继续向郓州急进。

    朱瑄辖下四州,已失二州,现在大本营郓州也大军压境了,危如累卵,天啦,怎么办?

    朱瑄急得“白发搔更短,浑欲不胜簪”!

    朱全忠也未料到大军会进展得这么顺利,得意之下,扬言“旬日可取郓州”。

    听到了大帅的豪言后,朱珍感到有压力了。

    郓州是天平军的治所,城高墙厚,哪里可以一时半会就攻得下?

    看来,要“旬日”拿下,还得另谋奇计。

    正在朱珍寻思着如何尽快尽早拿下郓州城的时候,他收到了一封信。

    这封信居然是手下败将朱裕写来的。

    喔,朱裕……到底会写些什么内容呢?

    朱珍好奇地打开了信,信的大意是——朱裕觉得朱瑄大势已去,愿献城投降,并约定夜半攻城,到时他作为内应,负责开门。

    真是天助我也!

    朱珍大喜过望,在营帐里忍不住哈哈哈哈地笑了起来。

    十月初冬,月色清冷,夜幕下天地一片沉寂。

    朱珍引军到了城下,按照朱裕的约定,连击掌,轻呼:“老裕,老裕。”

    如此数声后,城门果然徐徐打开。

    朱珍一招手,部队迅捷入城。

    可是不见朱裕,朱裕呢?朱珍东张西望,寻找朱裕那略为肥胖的身影。

    冷不防四下梆声乱响,城内伏兵四起,劈头盖脸的挥刀乱砍过来。

    朱珍省悟过来,喊出了一句战场上很流行的话——“中计了!”

    回头看去,城门果然已经关上,连忙大呼撤退,回师拥在城门下,展开了一场疯狂的夺门混战。

    这一夜,入城汴军在郓军关门打狗式的砍杀下,基本全军覆灭,只有朱珍在亲兵的死力拼杀下,打开了城门,冲出城外,连夜逃回濮州。

    朱珍时下任宣武都指挥使,与宣武军排阵斩斫使李唐宾并称朱全忠手下最得力的哼哈二将,两人的勇猛与胆略、功劳与声誉不相上下。朱全忠每次作战,都让二人同行,所到之处攻无不取,往无不捷。

    可是这配置并不好,兼容性特差,两人互相不对付,谁也不服谁,互相压制对方。

    朱珍回到濮州后,欲与郓州军打持久战,又因性压抑时间太久,就派人潜回汴梁,躲过朱全忠的耳目,偷偷将妻儿一起接了过去。

    这下犯了将兵者的大忌讳了。

    消息很快传到了朱全忠的耳朵,朱全忠又惊又怒,该死,这个朱珍,到底想干什么?

    一面派人将朱珍的妻儿追回,一面将看守汴州城门的军卒斩杀,然后又命亲吏蒋玄晖去召还朱珍,吩咐由李唐宾代替他。

    敬翔知道后,连忙劝阻朱全忠说:“朱珍领兵在外,万不可轻易取代,蒋玄晖一去,朱珍猜惧之下必反!”

    朱全忠翻然省悟,派人追上蒋玄晖,取消了之前的安排。

    妻儿没能接来,朱珍心里很不痛快。

    十一月初七夜晚,朱珍设置酒席召请各位将领,不知意欲何为。

    李唐宾疑其有异图,连夜斩杀关卡士卒奔赴汴州去向朱全忠报告。

    朱珍吓得饭也不吃了,弃军单骑跟着赶回汴州去跟朱全忠解释。

    朱全忠对这两个人都很爱惜,俱不加责,好酒好菜招待一番,第二天天一亮,派遣他们返回濮州。

    回到濮州后,两人为了除去朱全忠的疑心,“因引兵归”,都领军队回来了。

    不久,濮州就丢失了。

    曹州也因之不可再守,朱瑄又重新收复了失地。

    朱全忠善于玩弄权术,“将佐莫测其所为”,手下往往不知他想干什么,“惟敬翔能逆知之”,只有敬翔能猜透他的心思,帮助他完善未想到的地方,朱全忠对敬翔很是敬重,所有机要军务、地方行政事宜都找他商议。

    这次汴郓大战,朱全忠虽然得到了曹、濮二州,但都是才放进口袋还没捂热,又相继丢失了,似乎没讨到什么便宜,却打出了气势,初现王者之相。

    这也使得其他藩镇内乱或彼此互斗时,都不约而同来找他,而不是找朝廷主持公道。

    比如之前的河阳内乱,牛存节和刘经就先后投奔朱全忠,寻求庇护;淮南内乱,正在互相死掐的杨行密和孙儒不约而同地想到的也是他朱全忠。

    朱全忠就趁势而动,以除暴安良、匡扶正义为借口,四下征战,扩张自己的地盘和势力。

    现在,朱全忠刚刚从郓州收兵,魏博军乐从训送来求救信了。

    信上说,这一年十月,魏博军牙将罗宏信叛乱,囚禁了他的老爹,押解到龙兴寺,强行“*令为僧”,希望朱大帅赶紧发兵解救。

    原来,魏博节度使乐彦祯,骄横不法,征发了六州的人民,在魏州城墙外修筑外城方圆八十里,人们苦于沉重的劳役。

    乐彦祯的儿子乐从训尤其凶狠险恶,之前朱全忠挤走义成军节度使王铎时,乐从训就埋伏在高鸡泊请王铎吃了板面刀,自此,魏州的老百姓“皆恶之”。

    乐从训聚集了五百多亡命之徒组成亲军,称为“子将”,“招聚兵甲,欲诛牙军”。

    魏州牙兵对此大为疑惧,推举牙将罗宏信为首领,发动了暴乱,和乐从训的“子将”恶战了一场。乐从训败走内黄县,无奈之下,遣使向朱全忠求救。

    魏博军镇,下辖贝、博、魏、澶、卫、相六州,地域广大,是当时一大著名军镇,其镇南部与朱全忠辖境相连,兵力强劲,其中尤其以“牙兵”最著名,不但战斗力强,而且桀骜难驯。

    说起来,乐彦祯也是牙将出身,趁魏博军内乱,杀了节度使韩简,自立节度使,现在罗宏信的所作所为,不过是重复着他昨天的故事。

    乐彦祯对内盘剥削得很残酷,对朝廷也不卖帐,却偏偏对朱全忠却很友好,道理很简单,朱全忠是个出名的狠角色,不讨好着他点,他还不一口把你吃了?

    所以朱全忠拒黄巢时,乐彦祯就曾主动示媚,孝敬上军粮三万斛,战马二百匹相赠,结以朱全忠之欢心。

    一个月前,朱全忠准备对秦宗权用兵,派遣押牙将雷邺带着白银一万两到魏州求购粮食,因为突来的变故,魏州牙兵驱逐了乐彦祯后,混乱中,把馆舍里的雷邺也杀死了。

    因此,朱全忠接到乐从训的求救信后,想都没想,立即命都指挥使朱珍点齐兵马,出兵魏博,自己也移师滑州(今河南滑县),准备好好教训教训这个姓罗的小子。

    罗宏信本名宗弁,性狡猾,大言不惭地称,曾于所居遇一白须翁,谓之曰:“尔当为土地主。”于是在变乱之后,面不改色,气定神闲地自任魏博节度使。

    朱珍尚未到内黄,罗宏信已擒下了乐从训,斩下头颅,与他父亲乐彦祯一起被“枭首军门”。

    朱珍只好转向临黄(今河南范县南),与号称魏博精锐的“豹子军”相搏。

    史载“魏军有豹子军二千人,戮之无噍类,威振河朔”可谓强悍。

    可是朱珍更强悍。

    两军恶斗一场,“豹子军”竟被全歼。

    朱珍乘胜连下河津重镇黎阳(今河南浚县)、临河(今河南濮阳)、李固(今河北大名东北)三个镇,洞穿了通向河北的门户。

    罗宏信一看势头不对,赶紧遣使带着大量的金银钱币、粮食器物送给朱全忠,请求修好。

    朱全忠见好就收,毕竟现在汴州四周强敌环伺,徐州时溥对自己心怀怨恨,秦宗权又死而未僵,最近又新和朱瑄兄弟交恶,况且乐氏父子又已死,于是接受了罗宏信的礼物,收兵还镇。

    魏博的事刚告一段落,河阳战事又起。

    朱全忠刚刚回到汴州,又收到了张全义的求救信。

    瞧,朱全忠这个无冕霸主,一天到晚,忙到死。

    先不管张全义到底惹谁犯谁了,对朱全忠而言,这又是一次扩充势力的绝好机会,没有理由不管。

    接下来的河阳大战是李克用和朱全忠之间第一次交锋,为后来长达三十年的梁晋战争拉开了大幕。

    但是,在这场河阳大战开战之前,大唐朝廷已经发生了惊天动地的变化,只是大家都忙于战乱,无暇顾及而已。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