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竟,朱温所辖镇汴、宋、毫、颖四州,地处中原之腹心,自古以来,均处于四战之地,易攻难守。
除了要应付李克用外,汴州的北面有滑州(今河南滑县)的义成军节度使王铎、怀州(今山西沁阳)的河阳三城节度使诸葛爽,东北有郓州(今山东东平)的天平军节度使朱瑄、兖州(今山东兖州)的泰宁军节度使齐克让、青州(今山东青州)的平卢节度使王敬武,东面有徐州的武宁军节度使时溥,南有淮南节度使高骈,西面有许州(今河南许昌)的忠武军节度使周岌,这些人没谁是善类,个个心怀不轨,一门心思向外扩张自己的势力。
这日,被他挖掘到了一个绝世奇才。
这人姓敬,名翔,字子振,是同州冯翊(今陕西省大荔县、华阴市西北)人,先祖敬晖是武则天时代的一个大人物,很牛*,曾联合群臣发起政变,*退武则天,拥戴中宗李显成功复辟,并因此被封为平阳郡王。
敬翔的祖上曾经阔过,可是到了他这一代,家道却已经败破了。
敬翔饱读诗书,文笔了得,人称少年英才,却又可惜屡考不中。黄巢攻陷长安后,他客居于汴州,“为人作笺刺”,专门靠给别人写文章混碗饭吃。
汴州城内朱全忠的军营中,文盲很多,多如牛毛,随时扔出十块八块烂砖头,被砸中的士兵就十个或八个是文盲,所以,敬翔的市场需求量很大,供不应求,士兵也好,将士也好,都纷纷找他代写奏章、书信。
敬翔的文笔流畅优美,通俗易懂,深受官兵的喜爱,有时不经意写的一两句话还被当成妙语警句在军营中广泛流传,很雷人;如果遇上了某个要求写情信的主,敬翔更是如鱼得水,妙笔生花,艳词俚句,夹杂其中,少男少女读了,无不怦然心动,春情勃发——这些句子有一天被朱全忠偶然听到了,喜欢得不行,惊叫:“好文!哪个大大写?收藏了!”拉着拽着旁边的人要去见敬翔。
两人一见面,就惺惺相惜,臭味相投。
再经过进一步的交谈,朱全忠当即拍板,聘请敬翔做自己的首席秘书长——“馆驿巡官”,称“军中文胆”。
朱全忠对敬翔说:“大家都说你精读《春秋》,那么,你能否传授我一些《春秋》里边的作战方法?”
敬翔不屑道:“自古至今的用兵之道,贵在随机应变,出奇谋而制胜。古代的礼俗到现在都没有沿袭下来,变化极大,况且是用兵之道。一味学习《春秋》就是因循守旧,结果只能是徒有虚名而无实效,如果你要追求这个,那么大事难成了。”
敬翔的话,让朱全忠赞赏不已。
敬翔又说:“战场上的情况瞬息万变,战无定法,但所有战法,都由将士执行,要加强将士的执行力,就得从治军抓起,汴帅如果建设‘跋队斩’,形成制度,一定能大大增强军队战斗力。即交战时,如果某队士兵的队长战死或者失踪,那么,该队的士兵回来后就全部处斩。这么一来,士兵作战时一定会出死力保住军官,如果保不住,大家难逃一死,所以,除了拼死作战,勇往直前,士兵别无选择。”
朱全忠问:“可是,士兵不肯卖命,逃跑了怎么办?”
敬翔答“在士兵脸上刻字,即使他逃走了,因为脸上有刻字,很容易发现,抓获归营后就交军队中的执法队杀掉,以一儆佰。”
“天降奇人,以佐于吾!”敬翔的这种狠辣的手法极对朱全忠的胃口,大声赞赏。
从此以后,两人经常一起出双入对,窃窃私语,共谋大事。
敬翔为人深沉有大略,谋画多奇计,史载其“凡发一言,创一事,尝与大祖意同”,尽心尽力为朱全忠制定军事计划、民事政务和战略方案。
针对目前“势均者交斗,力败者先亡”的割据局面,敬翔提出:汴州军要求得生存和发展,就必须老老实实从身边做起,脚踏实地,把周围那些军镇由小到大、由弱到强地一个个慢慢干掉,充分消化,从而不断增强自己的实力,壮大自己的事业。
朱三儿就使劲向自己的四周看,看来看去,首先看中了义成军节度使王铎。
嗯,相对来说,王铎的实力是比较弱,可是,朱三儿刚从黄巢阵营中反水那会儿,受命向其封官授职的人就是王铎——王铎当时是接替下郑畋的敌前总指挥,都统,可以说,这是个对朱三儿有些恩情的人。
敬翔说,大行不顾细瑾,大事不拘小节,管他。
于是,朱三儿就开始挑鼻子竖眼睛地找王铎的茬,摆出一副要来踢场子的架势来。
王铎是个熊包,一看不对,就想溜,上表给李儇,说自己老了,想挪个地方。
李儇自己的烂事一箩筐,现在还滞留在四川不得回家呢,面对王铎这个申请,想也没想,大笔一挥,批准了,安排他到河北沧州治义昌军节度使。
现任的义昌军节度使杨全玫慌了,如果王铎真来了,我摆哪儿?真是喊天天不应,喊地地不灵。
看样子,只有自救了。
杨全玫早听说了,魏博军节度使乐彦祯的儿子乐从训是个远近闻名的顽主,“凶戾无行”,就教唆乐从训去杀王铎。
也怪王铎太张扬,赴任路上,“侍妾成列,服御鲜华,如承平之态”,侍从众妾走成了一个长长的花车方队,衣着艳丽,招摇过市。
乐从训在魏州漳南鸡泊——这个当年窦建德起兵的地方,埋伏了几百名劲卒,候个正着,一齐冲出来,将王铎杀死,掠抢了王铎所带的行李侍妾扬长而去。
作为事发地的一级长官,乐彦祯上报朝廷,说王铎被盗贼杀害了,这事便不了了之。
成功挤掉义成军,是朱全忠立足于汴州后吃到的第一只螃蟹。
还没来得及吃第二只,危险悄然降临了。
这个危险来自于曾经投降黄巢的前蔡州刺史秦宗权。
黄巢死后,秦宗权回到蔡州,继续和中央对抗,被打散的伪齐各部兵马因之大量集结在他旗下,使得蔡州势力迅速膨胀。
于是,秦宗权分兵四出,攻城掠地,派陈彦进攻淮南,秦贤进攻江南,秦诰攻克襄州、唐州、邓州,孙儒攻克东都、孟州、陕州、虢州,张攻克汝州、郑州,卢瑭攻打汴州、宋州。短短几个月,就攻陷四方临道多达数十州,辖境北起卫州(今河南汲县),南出江淮,东至齐、青(今山东益都),西至洛阳,称雄于中原、江淮间,势头极盛。
可是,李儇的心已经很累了,心境大不如前,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则,是寄希望于秦宗权能够悔过自新,玩够了,疯够了,就重新回到政府的怀抱,继续封个大官给他当当就行了。
公元885年正月,李儇离开四川,正式起驾还都长安。
三月十二日,“至京师;荆棘满城,狐兔纵横”。
公元885年三月十四日,李儇为了除掉晦气,讨个吉利,下诏改元光启。
秦宗权马上作出了回应,在蔡州称帝,置百官,国号仍为大齐,跟李儇唱对台戏,指手划脚地叫板。
秦宗权这样干,就等于宣布自己和唐政府是不共戴天,誓不两立的关系了。
李儇咬咬牙,诏令灭黄巢第一功臣——已加官晋爵至检校太尉、中书令、封钜鹿郡王的武宁节度使时溥为蔡州四面行营兵马都统,节制各路兵马平定秦宗权之乱。
同时任命离蔡州最近的宣武军节度使朱全忠为蔡州西北面行营都统,封沛郡王。
而秦宗权现在已经顾盼自雄,视取天下如拾草芥,早想拿下汴州了,在称帝前一个月,即公元885年正月,曾派卢塘试探性进攻汴州,却被朱三儿在焦夷(今安徽亳县南)大败而回,死伤近万人。
秦宗权很生气,凶性大发,张牙舞爪,发誓要朱三儿死无葬身之地。
秦宗权已经丧心病狂,失去了理智,从一个杀人狂魔升级为一个吃人怪兽了。
他为了解决军粮问题,认真学习研究了黄巢的经验,在人肉工厂的基础上,推陈出新,发明了一种全新的吃人方法——“腌尸”,将人杀死后,死尸掏空,用盐腌好,装入几十辆大车中,随军而行。军队开饭的时候,士兵们就用刀在尸体上割下肉,各取所需,随饿随吃,手段之残暴,令人发指,“残暴甚于黄巢”。以致于从蔡州北到卫州、滑州,西及关辅,东面包括青州、齐州,南面直达江、淮以远,除陈州外,千里远望,也见不到了无人烟。
陈州的牛B刺史赵犨把陈州打造得固若金汤,朱三儿在敬翔的提醒下,赶紧跟他搞好关系,引兵屯驻于西华(位于陈州西北),合伙抵抗秦宗权。
接下来的几个月,朱全忠和赵犨互成犄角,和秦宗权前前后后一共打了几十仗,打得难解难分。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