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情好时,我还是会黏着他不放,心情不佳时,我摆着一张闷闷的脸,他会过来温柔地、细腻地哄我,把我捧在手掌心上耐心哄着,然而,随着我一天比一天难哄时,气氛低低的时间就更长了。
我自上任首日起他就跟着我做事,他了解我的一切,眉宇一抬表示什么,闭眼表示什么,手上拿杯茶不饮又表示什么,他那观察入微的眼可以穿透人心,把我看得透透的。
然我又了解他多少?
若有一半就好了。
今早,我为了一份该不该合作的案子伤神,愁思间,白安替我泡了杯我爱喝的柚子茶。
我捧着那杯又热又香的茶却没饮半滴,他靠过来取走我手上的杯子。
“王枫,那个合作案我看过了,那家公司过去的绩效不佳,恐怕只是想沾我们罗撒的名声,不如回绝了。”
我想一想也有道理,让他去联络了。
在公事上,他思前顾后的老派作风很得人心,而我在他面前稍嫌青嫩。
当然啦,他从小就一路吃苦过来半工半读的人,商场江湖的前恭后倨那一些来往拿捏总是让我很放心,该怎么接话,该怎么出招诱敌,他十分懂得一些心理战,或者该说,他很懂得如何钓鱼上钩。
只是后来,在我与他翻脸决裂后,他这一套也运用在我身上把我摔个鼻青脸肿,让我生不如死,却是我始料未及的。
有些时候,学校的课来不及上,我俩就分头上,把上课的笔记一起分着看,一起读书又一起工作,晚上又住在一块儿,二十四小时不分开的我与他,终究还是在生活中步上了最恐怖的一页。
我的任性是被他养壮的,我记得在我遇上他之前只有一点点任性,如今,唉。
我看着报表,眉头拧着,那宴会厅的业绩大幅滑落,我把负责宴会厅的蔡经理叫来问问。
他给我一些说辞,附近新开了一间五星级的阳光饭店,客人都被吸引过去了。
我责令他给我一个提案,要不就换人来做。
他看着一旁的白安,眼神中藏着某些不愿向我透露的疑云。
白安,你与他使眼色是什么意思!
等到蔡经理离开,我踱到白安面前,脸色惨惨地不悦。
“你们什么意思,在我面前眉来眼去?”我往他的桌子奋力一拍,桌上的茶被我打翻了,溅湿一桌子的文件。
他飞速地抢救文件,脸色也阴阴的,有点被我惹恼了。
“王枫,你又在胡闹什么?”
“胡闹?你敢说那蔡经理和你私底下没勾搭?他是不是给你什么好处?”
他忍住即将发怒的气焰,冲我一句:“你在嫉妒什么?看人人都巴着我你又看我不顺眼了?”他说话声愈来愈大,把我也带得更火了。
我与他言语间的火药味引爆后,又是一连串的拼斗。
“白安给我听好,要让我再看见你们又互相勾搭,我就让他明天别来!”
我发着狠话,他怒不可遏瞪着我,起身走出去,离开前撂下一句。
“王枫,你别惹我,我先提醒你。”
他像一头怒狮走出去后,两个小时后熏着满身烟味回来。
也许蔡经理只是一个小小的开端,火药的引信点燃后,后果只会是破坏一切的毁灭。
如果当时我能收敛些,或许还不会让自己陷入毁天灭地的困境,都怪我那傲性。
我没给白安好脸色看,他一回来,我立刻丢更多工作折磨他。
我故意的。我故意让他明白这里是我的地盘。
一连三天,我把原本不该让他处理的事不分青红皂白往他桌上扔。
他熬夜到半夜两、三点才上十七楼,没有一句抱怨。
这让我很得意,白安,你想跟我斗,也不看看这里是哪里!
我看他被我折磨得温驯不敢吭气,心中的气也稍稍消了。或也许是如此,我又更加放肆地把我的任性随意泼洒在他身上。
那一天,我正在十七楼温习明天的考试科目,白安很晚才上来,他进门把身上的行头一一卸下后直接进他的房间一直没出来。我把科目记熟了又演练了一回,把书合拢后,想进去他房间看他在做啥。
我敲敲门,他开了门让我进,安静地说:“王枫,今天我很忙,明天的考试还没念。”他臭着一张脸把头埋在书堆前就不管我了。
我躺在他的床上看他读书的样子,专注而有型,于是我又开始发泄我那想强压他的傲气,问他:“你楼下的事都办好了?咖啡馆的钢琴师找到了?背景如何?什么时候可以过来?”
他不理我,继续把眼光投射在教科书上,手中的笔红的绿的不停写着几个重点。
我使着性子持续问他话:“刚才我进门时地毯有点脏,我们的地毯是不是应该每天多清一次,还有我办公书柜里那些文件和书把它拿出去晒了或扔了,免得长虫子,另外。”
他终于按捺不下我的啰嗦,把手往自己大腿上奋力一拍,转过头来看我,说:“王枫,你先出去,明天的事先别来烦我。”
我被他的态度弄恼了,我故意折磨他的戏码还没结束,劈头又给他一个难堪:“白安,别忘了你现在住在我家。”
他显然被我惹怒了,把书阖上,胸膛一鼓一鼓地喷气,自我压抑着,说:“王枫,你这话什么意思?”
我没答腔,我送上一张“我是主子”的神情,爬下他的床,悻悻然地把他的门用力一甩离开。
我没回房,我走进音乐间把玩着钢琴、鼓、古筝,敲着最猛烈狂野激昂的乐曲,我故意把音乐间的门打开,那流泄的曲音迷漫整间屋子,我玩得畅快淋漓了。
他手中拿了一堆明天要考的书步出房门,穿上鞋子要走时我追上去问他:“你要去哪?”
他背对着我压着火说:“我今天在十一楼办公室睡觉。”
那之后几天,我与他心情都很糟。
只要我一烦躁就把白安当成出气筒对待。数日后,简秘书把每个月股东的持股报告让他过目。这些我都让他管,可我故意要惹他,让他难堪。我问他:“罗撒饭店今天的股价多少?”
他回我一个数字。
我又问他:“去年配发的股利有多少?”
他又回我一个精确的数字。
我企图把他扳倒,于是要求他把历年来的股东投资报酬率念来我听听。
他果然明白我的用心了,抬起头来端正注视我,然后,取出一根烟,当着我的面点燃。忍着怒气不发,鼻子却在喷火,手里叼着烟干练地把烟灰朝垃圾桶撢了撢。
“我这里禁烟。白安。”
“我不想跟你斗,王枫,你最好收敛点!”
他提着公文包大剌剌步出办公室,用力碰一声把门狠狠一甩。
这把我恼得更怒了。我与他,那谁又不让谁的历史又重演了。
我以为他会让我,因为这里是我王枫的地盘,他该让的,不是吗。
我认定两个小时后他就会乖乖回来,然而,他当天没再进办公室。
他直到半夜三更才回十七楼。
我坐在沙发上等他,开门一瞬,他有些惊愕我会等门。
他一进门就解开领带,换下鞋子,动作很优雅娴熟。
“你白天去哪里?晚上又去哪里鬼混?”
“我很累,我想休息了。”
他不理睬我,居然走回他的房间。
我跟他进房,冲着他又是一记:“你出去找工作还是去找男人?你给我说清楚!”
他冷冷回答我:“你猜对了,我很热门,勾勾手就有人投怀送抱,你吃醋吗?”
白安,你说的是气话吧,是吧。我心更急。
“我等你一起吃晚饭,现在还没吃。”
他怒着一张脸到厨房替我张罗一碗简单的食物。
我在他身后嗅着他身上的味道,没有香水味,没有麝香味,也没有不该有的怪味。
他做完饭后睡眼惺忪地把碗端到我面前,用疲惫的声音说:“饭热了,吃完休息了。”
我拿起碗高高举起却故意松手,匡当,那只白瓷玉碗顿时碎成一片片。
瞬间,他铁青的脸变了样。
隔日,他叫楼下准备一份早餐端上十七楼。
我看他不替我准备了,知他昨晚生气了。
“你昨天到底去哪里?”为了此事我彻夜未眠。
“你真想知道?”
他已经穿戴整齐准备下楼了。
我没答腔,等他自动答复。
“我回家了。”他说得轻轻松松。
那几天,我没折磨他,也许是听到那个“家”有所感,我与他的家都不见了,他能回哪个家?
于是,我又对他好了几天。
然而,他自从回“家”后整个人又变了。似乎有些……失神。
那失神的表情只在盯着我时出现过,我未曾见他看其它东西看得如此失神。
然后,我无意间在他离开办公室时把他的行动电话接过来听。
“白安刚离开座位,请问哪里找他?”
对方切掉电话。我念着电话显示号码,拿笔记下来,随后又将他一连串的通话纪录都一一抄录下来,包括通话时间等等。
我让简秘书帮我查一查这一些号码来自何方。
数日后,我收到一张窗体,上面是白安的通联纪录。
“太子饭店总经理张XX。
阳光饭店总经理特助XX。
喜来登饭店董事长秘书XX秘书。”
我挑了一个时间问他这是怎么一回事?
他脸色阴骘可怕得吓人:“王枫,你动我东西!”他一怒。
“这里的东西哪一样不是我王家的,我高兴查你是把你白安放在眼里。”
“是吗,你故意的,你有心思管我何不把你的饭店管好给人看。”
“我就是要管你,怎样?”
“我白安不是你可以管得了的,你听清楚,王枫,你的任性到此为止。”
“我还轮不到你来教训,别忘了你现在的一切都是靠我王枫给你的。”
“你行,是不是你给我的,我会证明给你看。”
白安大发雷霆朝我怒吼,眼眶布满一条条红丝,样子十分骇人。他握着拳头的手青筋爆露,抖着抖着,压抑不下火烧似地愤怒朝木桌猛然一击,那练过少林功夫的力道果然非凡,木桌顿时凹了个大洞,木屑四溅。
四只眼睛对上,四团猛火窜烧。
空气顿时僵住。
只闻二人的呼吸声对峙。
轰轰,轰轰。
他全身像一团烈火,朝门外走去。
“你去哪?”
“辞职!”
台北一零一的清晨很冷清,我已经失眠三天了。白安不在,我不知该怎么睡。
我只能像往常一样望着高塔,渴望白安会推开门。可是,我等了三天,没半个影子。
我到学校上课也没见着,第四天他终于来上课了。
他坐到我身边,态度跟原先没闹翻前一样友善。
“王枫,以后有需要我照顾的地方别客气。”把一张名片塞到我手心,我仔细一瞧,上头写着:“阳光饭店总经理特助专员”。
我还思考未及,他又扔来一句:“我会证明给你看,属于我的东西是我白安挣来的还是你王枫封赏的。还有,到时你可别后悔。”
我看着他的脸当场全身发抖,连拿名片的手都寒彻骨。
那张脸……,那个久违的白老大又回来了。
未完,待续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