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我父亲并没有拘泥于祖训,待我的决定一作出,他当即就让我写了借条,他显然把“借”当成了塑造我的一个手段。用我父亲自己的话说,他一声都在做两件事:一是创业,一是塑造一个“我”。他说,两者是相辅相成的,就象流水,没有源便不可能有流水,而没有渠则同样不可能有流水。我猜测,我父亲的观点必是受了村里那句“贫富不过三代”的俗话的影响,尽管他从不承认,但他把这句流传了多年的俗语当成假想敌非要辨出个是非的态度便是最好的证明。所以,我父亲不择手段地娶了我娘,之所以说“不择手段”,因为我娘是当时村里公认的最漂亮最聪明最贤惠的女人,与我父亲甚不般配,至今忆及时仍有人用“鲜花插到牛粪上”来形容。这只是我父亲塑造我的第一步,在造我的过程中,我父亲则更加审慎,他十分重视并认真地把握着每一道工序,先后研究了许多诸如“上半夜生男下半夜生女不偏不倚正好十二点生子最好”之类的祖传秘诀并坚决贯彻之,偏不巧我父亲那天沾了酒,实在忍耐不住赶在上半夜便和我娘把那活做了,做过之后一看表:据十二点还有不到五分钟!就这么不到五分钟的时间却足以让我父亲懊恼惋惜一辈子,其实也怪不得我父亲,主要因为那时尚属于煤油灯时代,一到夜里便只有睡觉,尤其沾了酒,最容易出事。要是当初有现在这样的条件,事情大概不致如此。我父亲是一个典型的现实主义者,懊恼惋惜之余,迅速地把目光转向了对我的后天培养上,坚信先天不足后天补。可任他费劲了脑汁,我仍无法成为一个当时大家公认的优秀孩子,最突出的表现便是自小学到高中学习成绩从没有过进入班级前十名的记录,而且自进入初中年级后便一改往日的驯服,犟到不着边际,根本无法跟我父亲沟通。我父亲不是一个刻意追求学习成绩的家长,我的出人意料的变化不仅没有让他感到过多的失望,反而让他沾沾自喜,似乎从中看到了某种希望,他的这种态度从客观上促使了我性格的快速形成。
就这样我未及毕业便已做了负债者,负债归负债,终究算是自己的钱了,花起来虽难免审慎,却让我得到了心理上的极大满足。借款也算是一种来源,有了来源就可以自作主张,没有丝毫过日子观念的我豪爽地包揽了每隔一周就要聚一次的同学聚会的所有费用,尽管这些聚会的费用并不高,但不少参与聚会者虽打肿脸充胖子家境其实并不好,若非如此聚会便难以长期搞下去。那一段,我经常会浮躁不已,莫名其妙地就会寂寞恐惧不安,做任何事情都无法激起自己的兴致。我怀疑自己患了周期性浮躁症,而且这个周期分明越来越短,如果没有这些聚会,我常担心自己是否会有勇气继续走下去。应该感谢这些聚会,逢有这样的聚会,我便兴奋不已,甚至连绝不沾染烟酒从而尽全力与倡导人生离不了烟酒的我父亲搞对抗的誓言也忘却了,常把自己喝得醉醺醺的,点一根烟,潇洒地吐着烟圈,竟是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混,整个在混,时间偏就怕这样混,三年的时间不觉便过去了。三年“委培”大学读下来,我以自己的豪爽和耿直结交了不少死党,尽管这些死党毕业后大多断了联系,但多半是因为我的自卑而逐步失去的。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