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掌了印把子的老支书一整天都沉浸在兴奋中,都说这世事难料,其实还得靠策略。自打从公社回来,他就有一种预感:凭自己的身体,为什么就不能再干个十年八年?在公布任命的会上,副书记还当真这么要求他,殷切地希望他能够干到他八十岁。还乡团?他却莫名其妙地记起了这个当时经常听到的词,或许这是个不吉利的兆头?但他感觉自己就是个还乡团长,而且自己就要做还乡团长,不惜一切地去完成副书记交给他的拨乱反正的重任。对,确实应该叫做拨乱反正,这种各打各的单干,原本就是他最为痛恨的,尽管他家的粮食同样也多了起来。他最见不得小子们发狂,哼,他感觉自己醉了酒似地轻飘飘的象要飞起来…哼着连自己都叫不出名的小调回到家里,他亲昵地喊着婆娘去温酒,自己则早早地坐到小饭桌前去等待着开饭。晚上,将是他重掌帅印的第一个极其重要的会议,也是他落实拨乱反正任务的第一步,他无疑每一根儿神经都在高度地兴奋着。按照过去的惯例,他们常常不待他吃完饭就匆匆地赶来了,讨他一碗酒喝,同时也私下里商量一些事情,吃完了饭会也开完了。这是他多年来形成的习惯,没有办法,谁说了算就得依着谁的习惯,他也没少参加过这样的会议。这种感觉才刚刚失去了两年,他却已感觉太久了,他要好好地再享受一下这感觉。他当然又准备了酒,但到了晚上九点多的时候,开会的人还是一个没到。他正烦躁着,巧嘴王婆来了。她已经好久不上门了,必是见转了风向才来讨一杯羹的,便懒得理她。眼瞅着这骚东西也不如前些年那么温顺了,她居然未经招呼就大咧咧地一屁股坐到了他的对面,挑逗地看着他。有心叫她站起来,咳,毕竟不是前些年了。在前些年,这绝对是他所不能容忍的,现在虽已不同于前些年了,但还是让他感到了不快。一有不快就甩脸子,当官的都这熊样。有什么事吗?他故意拉长了腔调,不友好地连问了三遍,见她故作迟疑地不肯说,立时就恼了,充什么正经?有屁快放,没屁就滚,我还等着开会呢。开个屁会!她居然敢嘴里不屑地顶撞着他,忽地站起来,要挟道,现有一要事儿,要是不愿听,我立马就走。说走,她果真就走。他忙喊住了她,但仍没好气地问,什么事儿?答,他们正在大队长家商量营救老蔫儿的事儿呢,说是要去公社把人给抢回来。怨不得都不来开会呢,真他妈的反了,他火了,自重又夺回帅印便经常火,不是他愿火,而是确有太多让他发火的事儿。火也白火,到头来还是没人来开会,更没人来汇报,而且是连续的一直都如此。他站起来又坐下,去公社告发的念头一瞬间就变了:他才不怕他们闹哩,都闹进去才好呢。心里有了底,态度便柔和起来,便招呼婆娘给王婆倒茶。王婆一脸的受宠若惊,连说自己来,就主动自己倒了茶喝着。他灵机一动便说,好,有觉悟,有觉悟的人之间要互通有无。王婆自是个见了梯子就要上的人,尽力巴结着他,虽有些结结巴巴但还是准确无误地表明了自己想当村妇女主任的意思。他没做犹豫就应了,他一贯坚持在自己下属面前必须要保持必要的风度,他显已把她当成了村里的妇女主任。正说着,自己刚换好的窗户玻璃又被石块砸碎了,紧接着又有石块冒进来,不偏不倚正落在饭桌中央的汤碗里,碎了碗,菜汁溅了旁边的人一身。
类似情况已经不是第一次了,先是门上被贴了烧纸,后又墙上被糊满了黄腻腻脏兮兮令人作呕的屎,再后来便是这种无休止的袭击。孰可忍孰不可忍,他找来了公安助理员,助理员背着大匣子炮在村里转了几十圈终也没能查出捣鬼者,反害得他好酒好肉赔了好几桌。吃了人家的,总要对人有所交待,助理员便无可奈何地说,捣鬼者还是您自己找吧,只要找到了,一定严惩不怠。扯你妈的鸟蛋,我要能自己找,找你来干什么?心里骂归骂,脸上可还得笑,嘴里也连连道着“麻烦”,捣鬼者他妈的当然也得自己找。之后到老蔫儿回来,袭击更频了。他便成宿地不睡觉准备抓人,可人总有犯困的时候,刚一迷糊,袭击又来了。忙不迭地抡上铁锨就赶了出去,人早已没了影儿。实在找不出捣鬼者,又无处发作,便只有疯骂。到后来,他在副书记的帮助下搬到了公社去开饭店,提起当时的情景心里仍止不住打怵。当然,他去开饭店并非为此,而是因为他实在干不了庄稼活儿,这种情况也早在老蔫儿的严令下消失了。闲话少说,但说以后接连的几天,他仍没能开成会,当然也没能象自己期望的那样闹出事儿来。他便亲自上门逐个去找那些曾经对自己俯首贴耳的下属,却根本见不着人影,甚至连自己想探听一点儿消息的愿望都无法实现。王婆要官儿的事儿倒是提醒了他,离了胡屠夫还能吃不上猪肉?他决定换干部,因为凭自己多年的经验,他认为问题肯定出在这些人身上。人又不是没有,村里三条腿的蛤蟆找不着,两条腿的人还不有的是?他愤愤地想着,当然也极容易地得到了副书记的批准。但转眼就过了半月的时间,不要说副书记交代的任务,连干部也没能换成,便传言老蔫儿就要被放回来了。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