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观赏,秦永经常可以看到衣着暴露妆容夸张极具艳感步如轻舞的曼妙少女,只看片刻,便知以当前徐佩经由刻意改变的外在形象而论,确实只能称为寻常。现下邯郸城内,累年战争造成的女多男少局面,加上大赵出美女这时代特性,判断一女是否美貌的标准已非妆容服饰,而是肤色身材气度等丽色本质。
秦永将邯郸本土少女做大致对比后发现,甚至凤飞燕舞二女,也比街上那些乍一看惊艳万分的女人更有培养前途。难怪徐佩要用厚厚脂粉造就俗媚形象,原来在这处处“美女”的邯郸城,这才是保护自我的正确方式。
车队过了城西一片尽是蓬头突鬓垂冠、时有当街搏击事件发生的混乱区域,终于踏入大道算是正式进入城区。
2.赵国首都邯郸,由王城和大北城两部分构成。王城又由西城、东城、北城三部分构成,平面呈品字形,东城和北城是赵国驻军和*练的地方。大北城南北长10里,东西宽约7里,是赵国都城。宫城、祖庙、社庙都在其中,同时此处也是平民和贵族居住的地方。
牛头河穿城而过,将大北城分为不规则的南北两片,河上有座著名的午桥,午桥之南为赵王所在宫城,午桥之北为商贾云集的大集市。越大集市区域再向中部、东部而行,则为连绵不绝的各类小型匠人作坊。一般均是家厂不分的炼铁、铸铜、烧陶、制骨、石器等邯郸本地居民作坊。至于各著名商贾的密集作坊区,普遍位于大集市背后,这里亦可称为这时代跨国大公司的工厂云集区域,处于严密保护状态。徐夫人商号说大不大,说小不小,恰好位于大集市东端,属于“跨国大公司商号及工厂”和“本地作坊之家”的分界线。虽可通过大集市直接拐入家中,但徐佩考虑到魏冉等人的身份和车队特征,只能走作坊区而过。
和秦永想象中的一旦入城即可随意在城内闲逛完全不同,至少这一区域守护之严密甚至超越王城。不但赵国军卒不停巡逻,各工场小区域之外也有明哨暗哨乃至由家丁驻守的该小区箭楼。当然,此刻车队早已插上写有“徐夫人”字样的小旗,那些军卒也看到了徐佩,因此尽管此区防护森严,对他们还是问也不问便予放行。
倒是眼见就要拐入一处偏僻巷道,一队突然冲出的骑士奔出不远,突又拐了回来,随之一名骑者拦于车队之前,目光凝视拉车的马匹不放。
3.那队拦路骑士各个身材高大,发髻上俱缠红条,耷拉下来的红条两端则均涂了一条指宽黑色线段。徐佩下车走至队前,向为首骑者行礼道:“这位大爷,看装束是乌家子弟?奴家一行乃是徐夫人商号货队返还,请问有何吩咐?”
骑者扫视徐佩一眼,大感失望:“本人乌家12仆从之头仆陶爷摩下陶艺。你便是颇负盛名,有‘环佩叮当邯郸小四美’之称的红舞鞋徐家子弟徐佩?”
徐佩微微一愕,随之莞尔一笑:“大哥谬赞,邯郸只有三小美之说,奴家是人称四小佳人的‘佩’,确是徐家子弟徐佩。”
陶艺大咧咧一挥手,“哦,那是本人口误。”
徐佩微微一笑不再就此话题继续研讨,露出讨巧笑容问道:“大哥是来询问武爷所购兵器吗?若奴家所记不错,应该早已送呈的,……不然奴家再去问问?”
陶艺蔑视道:“武爷?哼!”骗腿下马,直接行至第一辆拉车的马匹前,一拍那匹马的左后腿,那马听话地提起蹄子。陶艺目光撇过,随即脸色一沉:“这是乌家马匹,向来只售予军中。徐夫人商号名声虽著,毕竟挂了个卫国称呼。一举12匹,艺虽身份低微,倒印象不深。想来武爷也不敢擅作主张,敢问徐小姐能否做一解释?”
事件竟然因马而起,魏冉情不自禁手按剑柄。魏家族人无不暗做防御。陶艺手下面色一寒,俱都手握剑柄,同时一提马缰,看来只需有任何不妥,便会拔剑出鞘驱马冲杀。
徐佩急忙挥手示意魏冉等人放松,待魏家一众全部采纳了低姿态,这才凝望已将右手按于佩剑剑柄的陶艺,略略露出乞怜笑容问道:“奴家能否问问,武爷现下是否身在邯郸?”
“武爷?哈哈!”那众骑者哈哈而叫,同时望向徐佩的表情无不露出耻笑之色。
秦永心头一沉,已知无论是否项少龙到达原因,这所谓武爷和陶爷间的矛盾均已爆发不说,而且陶爷还获得胜利。而从徐佩交涉语句中也能看出,此前徐家乃是得到武爷照料,至于当前这些人的拦路,怕是武爷在乌家失宠或死亡后,这些陶爷手下已然能够公开对武爷势力进行清理。
徐佩面色微变道:“这位陶家大哥,若能肯定马匹均是乌家之马,请稍等片刻,待我们回家卸货之后,便遣人送呈马匹可好?”
陶艺冷笑:“送呈?这些马乃马贼劫掠所失,何时落于你手?!至于遣人,我看不必。你是现下便跟我们回乌家马场向陶爷解释,还是让我们直接动手全部带走?”
秦永叫道:“姐姐,”举步下车,淡然行至徐佩身旁,凝视极其嚣张的陶艺说道:“这位陶大哥,可否容小弟一言?”
陶艺看了眼秦永的身高相貌,倒也没有小瞧。点头道:“说。”
秦永道:“数日前,我们曾与少原君一行相遇,并被一位身负双钺的大哥盘问后放行。”停顿一下,给足对方思索空间,这才继续说道:“当今马贼灰胡横行肆虐于赵魏边境漳水一带,至于这些马匹来历问题,当时那位大哥即未留难,以小弟看来,是否各位不妨先回乌家堡问问?何况徐家薄有资产,各位难道还害怕徐家跑了不成?”
陶艺道:“什么?灰胡在漳水一带?!”劈手便抓秦永。秦永侧身一闪,轻巧避开,随之一脚将陶艺踹飞。
陶艺猝不及防便被踹飞,却也没有觉得有何疼痛,疑惑中鲤鱼打挺闪身而起,陶艺手下一众骑者无不拔出肋下佩剑高高扬起,同时一拉马缰,坐下骑乘无不扬起前蹄。
实在说来,这种没有马鞍没有马镫近乎于屁股下就坐着个麻袋的骑马方式,健马人立而起骑者依然稳稳而坐,秦永还真的道声佩服再道声我太佩服了。
陶艺面如冰封般瞪向秦永,却也没有立即做出动手姿态。秦永眼见提起了乌家精兵团那人,陶艺仍未有丝毫反应,不禁面色一沉,压低声音喝道:“陶艺,我方才所言,难道还须再说一遍?!”
魏冉等魏家子弟,无分男女老幼俱都张弓搭箭。
气氛登时异常紧张。
远处巡逻兵丁眼见不妙,飞步赶来,边奔边大声而喝:“匠营所在,不得技击!”
4.陶艺瞥了眼那队巡逻者,尚未答话,一名骑者驱马在陶艺耳边神态诡秘地轻言几句。陶艺哼了一声道:“徐小姐,稍后见。”挥手打个暗号,一众骑者均还剑入鞘。秦永看了那骑者一眼,思恃幸好这里还有个隐藏着的乌家精兵团成员,否则看方才表现,凭陶艺身份,恐怕很难知道背负双钺者即为乌卓。如此一来阎王好见小鬼难缠,和乌家对着干上了,未来还真是难题大大。
陶艺呼喝一声,一众手下齐齐呼喝,接着在陶艺率领下竟看也不看越奔越近的巡逻兵丁,转眼疾驰而离。唯有方才与陶艺私语那人,驰远了又回头,再扫视秦永一眼。秦永则冲其露出淡然笑容,稍稍点了点头以示谢意。
那队巡逻兵的兵头赶到。
这是一名15岁左右浓眉大眼的少年兵卒,身高1.7米左右,连胡须柔毛也未长出。他闪开横冲直撞的乌家骑者后,胆战心惊示意手下继续巡逻,独自奔来。奔至近前,毫不避讳地凑于徐佩耳边惶急低叫:“姐姐,怎地去惹乌家!”显然两人此前十分熟悉。
徐佩面色不愉瞪他一眼:“陈砂,武爷不在邯郸吗?连大哥呢?怎地我才离开多久,陶爷手下竟如是嚣张?!不知连大哥是卫国人士连家子弟?”
那个名叫陈砂的少年兵头骇然低叫:“姐姐噤声!武爷连爷均已惨死,乌家大变,武爷手下俱已鸟散,陶爷手下那个……,嗯,姐姐却是不知家里近来处境……,”瞥了四周一眼,见远处又有一队兵丁巡逻而来,急忙退后几步道:“哦哦我什么都不知道,我还得巡逻……”仓皇逃走。
5.秦永听到这些,几乎已能肯定项少龙穿越而到,否则如何解释当今情形?心想好死不活的徐家居然是连晋武黑照料,头仆陶方既然夺得乌家大权,哪能不对与二者有牵连人员下手?现在怎么办?难道真要迫我与项少龙作对?那货可是一手策划了未来秦始皇又养育下项羽的逆天角色!登时只觉头皮都麻了。
6.咬唇凝望惶然逃窜的陈砂背影,徐佩面色惨变。乌家富可敌国,便是赵王也奉其为客卿依赖甚重,若非惹了乌家,当前已是禁卫队小头领的陈砂何至于畏惧至此,看来徐家真的正遭遇前所未有的艰难局面!再想起与父同行期间父亲一再嘱托,不禁暗问莫非真的回邯郸已铸大错?偏首扫了若有所思面色恍惚的秦永一眼,低叹一声道:“小弟,先回家再说。”
经此变故,气氛登时沉重。
一众默默无语地穿越拐来拐去的小巷,终于到达一处木栅栏圈出的狭长宅第。这宅院宽有将近50米,向南向北皆是木桩为墙,一眼望不到头,显然一端连接大集市,一端连接更北街区,这里仅是卸货所用或匠人通行的中部区域。此处有通行门户,两边各有一排长度大约20米的木板房构成相对严密些的“门户”。听闻车声偷眼观看的仆从们发现居然是小姐回归,无不又喜又惊,纷纷迎出。
秦永已通过观察,得出这个被栅栏环绕的狭长宅邸总长至少千米结论,不禁大感惊讶,心想若这般庞大的徐家也只能称之为“薄有家产”,像郭纵、乌裸氏,又该据有多大面积?不过若再想想其他府邸高墙森严多有箭塔,而徐家只能以木栅栏为墙、中门处才有两排下人或守卫居住长房构成门户时,也只能承认徐家并不算太过富裕。
徐佩吩咐一名老者安顿妇孺及车队,叫上魏冉等6名魏家家主,带上凤飞燕舞,挽了秦永手臂向南而行,不一刻过了高墙环闭的徐家作坊区,到达一处林木幽深的小径前。
至此方能看到正规些的宅邸,早有仆从备好车驾,徐佩挽了秦永坐入牛车,余人徒步跟随。又过四进,才算到达被小溪深沟作为“护城河”的徐家正宅区域。
魏冉等六人被引入偏门,又进两层,凤飞燕舞也被引走,徐佩挽着秦永进了一处小院。两名年老婢女黯然将徐佩引入一间小屋,空荡荡的屋内,仅有一几两席一榻,由此可以直接听到隐约的大集市中吵杂声音,可知此处乃是大集市商铺门面的后房,供人小休而用。
徐佩示意秦永不必客气,自己则当先跪坐于席上。对于跪坐,秦永虽然很不习惯,但入乡随俗,也只能如此。待秦永扭来扭去调整好姿势,徐佩低声道:“稍后家母会来,”秦永颔首表示明白,并以目光示意已经有人来了。两人将目光同时集中于门口。10秒不到,房门被一名年老女婢推开,接着一名美艳妇人凄然而进,身后还紧跟着一名年老女婢。
秦永偷眼而望,见这美艳妇人也是脸上涂抹着厚厚脂粉,猛一看似乎只有三十多岁,但透过若隐若现的眼部鱼尾纹,却能当下得出已是“徐娘半老”结论。
然而倘再细看,尤以秦永的微雕眼力,便能当下发觉那若隐若现的眼部鱼尾纹其实乃是描绘而出,发现这点异样,秦永先是微微一愣,随后才明白过来,这徐夫人和和徐佩一样,看来是通过脂粉进行了精心掩饰,估计其真实姿色怕是远超当前假象。
他心中不免一跳,尚未想想怎么偷眼细看,徐佩已经伏叩道:“母亲,”嘤嘤而泣。那美艳妇人当下含泪回应:“我的儿啊,”跪坐于两人对面眼圈一红,随即状如哭泣般以袖掩面,却是无法明白究竟哭了没有,泣音倒是显得异样悲切。
初来乍到便遇到这等情景,秦永哪敢再胡思乱想,只能垂下眼眸,保持眼观鼻鼻观心姿态。
母女相对而泣,两名年老婢女呈上放了几样果脯的木盘后,轻轻掩上房门退下。过了片刻,“母亲,”徐佩泣音凄凄道:“途中遭遇马贼,唯女儿得以幸免,”拉拉秦永的手,轻声道:“此为姐姐的母亲邯郸雪姬陈氏,人称邯郸徐夫人或雪夫人,你可暂称陈姨。”示意秦永跪拜。
秦永道:“见过陈姨,”在徐佩暗示下以额头碰触几案算是叩拜。徐佩的母亲陈氏稍稍偏身受了一礼。徐佩垂泪道:“母亲,此为女儿认下的义弟。若非义弟和那位魏大哥搭救,女儿也无法归来。魏大哥一村多有亡故,为免大批马贼搜索,只得举族弃村。沿途女儿也全赖义弟等人护持。”雪夫人黯然道:“前些日子已听行商言道,边境马贼横行。徐家被劫一事,也曾听闻。你无事就好。我可怜的儿哪……”又失声而泣。这次却是真的哭泣,从泪水划过脸颊弄湿的脂粉便可看出。
徐佩流泪等待片刻,见母亲越哭越伤心,欲言又止的表情也有过几次,知晓母亲想说什么,只得咬唇轻语:“母亲,女儿幸运。得救及时。”雪夫人顿收泪光,惊喜道:“真的?”不过立刻又面色黯然。徐佩咬咬牙,垂下头来蚊子般道:“母亲,这些日子,多蒙义弟贴身相护,这才得以顺利回归。”
7.“贴身相护”四字,稍稍加重语气。
雪夫人一愣,看向秦永,突然满目怒色。
秦永暗叫糟糕,方欲辩解,徐佩暗暗掐了他手掌一下。秦永无奈,只得依旧垂头不语。
8.徐佩抬起头来,正视母亲,神色决绝说道:“母亲,义弟秦永,来邯郸寻父,无论是否有结局,女儿的事,就如是决定。”
雪夫人大吃一惊,见徐佩神色决绝,以其对女儿的了解,哪还不知此事再无圆转余地?不觉再度转望秦永,这才发现秦永年龄实在太小,神情登时呆滞。
此刻秦永当然能以眼角余光瞥见雪夫人陈氏的神色有多惊讶、表情有多复杂。心想换了现代语言,怕是只能以满头黑线、雷到、行将抓狂等词语来形容。再想方才徐佩所言暗指什么,顿觉冤枉憋屈。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