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勇气和逃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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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余雷面无表情地打量着这位前途应该无限光明的年轻人,看着这位阿伦拉部的少族长严肃带着三分挑衅的表情,良久,嘴角不由得露出了一丝怪异的微笑。

    除了柯盈云,旁人往往会把这种微笑理解为一种嘲讽和愠怒。于是,余雷的嫡系科尔特部的战士们仿佛得到了主君的首肯似的,腰间的刀剑纷纷出鞘,那雪亮的刀刃分明地表现出了自己的不满。

    “乌鲁多大人,您明白你在说什么吗?这是对我们科尔特部,乃至于所有萨兰多人公然的挑衅!”必勒格用低沉的深调冷冷地说。双眼中几乎要喷出的怒火仿佛不是来自于被称为科尔特红狐的智者,而是来自于一头暴怒的狮子。

    “我还完全地可以认为,乌鲁多大人的举动是对雷斯特林殿下的不敬,以及对我们伟大的苍天神的不敬呢。”乌利纳特歌剧咏叹调一般的声音中,透着一种露骨的讥讽和强制压抑的愤怒。

    体格庞大的巴图将铜铃般的眼睛瞪得老大,高声地吼着:“你有什么资格挑战我们的殿下,乳臭未干的小子,你有胆量站在我巴图的战锤面前吗?”

    稳重的乌萨雷利斯摇了摇头,将不满和疑问的目光移向了艾萨托,似乎在等待他的回答。而已经进入老年的苏曼看向乌鲁多时,明显地带着对年轻人的鲁莽和不知天高地厚的埋怨和责备。

    就连奥特塔部和阿伦拉部的战士,也不由得露出了疑惑的神情,阿伦拉本部的战士甚至有些羞愧地将头低了下去。

    面对激奋的群情,年轻的乌鲁多却倔强的扬着头,双目死死地盯着余雷,大有一种“我是不良少年我怕谁”的气势。

    本来是盟友同胞的萨兰多各部联军,因为乌鲁多鲁莽的举动而陷入了即将崩溃的境界。

    “吵什么吵!萨兰多人的勇气和武力难道是用来对付萨兰多人的吗!同胞之间自相残杀的武勋你们难道还准备向苍天神炫耀不成?”突然,处于事件中心的余雷大声地吼道。他胯下的雷影仿佛感受到了主人的意图,,发出了高昂的嘶吼。那种只有马中之王才拥有的威严和霸气,震慑着周围群马。所有的萨兰多人都感觉到:自己的战马不约而同地退后了几步,健壮的脊梁瑟瑟地发着抖。它们停止了所有的动作,只是缓缓地低下了头,默默地向自己的王者行礼。

    余雷环视了一下瞬间便鸦雀无声的环境以及噤若寒蝉的将军们,虽然表面上露出一副充满压迫感的阴沉表情,但是心里却有些洋洋得意起来。对于自己的强势和权威,余雷的虚荣心顿时得到了无比的满足。

    “从小到大,我就一直梦想有那么一天啊!像电视中那些黑社会老大那样,只要一句话或者一个动作,下面那些吵吵嚷嚷的一大群人顿时乖乖闭嘴,只能像一个小学生那样安静地听我训话。没想到,这个梦想这么快就实现了……”

    在脑海里不断转动着跟现实状况永远扯不上联系的混乱思路的时候,余雷已经将锐利的仿佛剑刃般的目光投向了这次冲突的始作俑者――阿伦拉部的乌鲁多。这位年轻的萨兰多勇士,面对余雷战神下凡似的压迫感,表现出了稍许的退缩,但很快便重新换上了倔强的表情,似乎已经准备将叛逆少年的角色演到最后。

    “这家伙,和以前的我真像。”余雷不由得乐了。

    自己在他这个年纪的时候,正处于那种什么都懂一点,于是以为自己什么都懂,但实际上什么都不懂的时代。对于来自于父母,师长甚至于社会的教诲往往置若罔闻,因为自认为什么都懂的年轻人认为他人已经没有资格再对自己的想法和决定说三道四。于是乎,对于他人的劝告,即使知道是对的,也往往会因为这种年龄性的精神病而充耳不闻。当然,这种年龄性精神病有一个尚且能让人接受的名字,那就是“逆反期”。

    余雷的逆反期早就过了,现在的他,多少对那个时期对父母师长造成的伤害有了些许的愧疚和羞惭,不过因为男子汉很多时候幼稚,甚至于死要面子的自尊心,他一直没有向大家道歉。而现在,身处于这个异世界的他,即使是想道歉也再也没有机会了。

    对于这个陌生,但是流露出来的气质却让自己万分熟悉的少年,余雷突然有了一种莫名的好感。仿佛是让身为独身子女的自己多了一个弟弟似的。

    “告诉我,小子,你以什么理由向我挑战?”余雷用居高临下的目光俯视着乌鲁多,但语气中却多少带上了一些玩味和宠溺的色彩。

    “我不是小子!我是萨兰多阿伦拉部西鲁萨之子乌鲁多!注定将要成为萨兰多第一勇士的男人!”乌鲁多仿佛受到莫大的侮辱,他红着眼睛,抬着头,用最大的声音吼道。“我早已经决定,要让自己成为克劳伦娜殿下最忠实的盾牌和长矛,即使付出生命也在所不惜。”

    “所以……”余雷的眼睛不由得眯了起来。他当然已经知道柯盈云用放血这么乱来的方法救了乌鲁多的一命,但没有料到会因此得到了这位年轻勇士的忠诚。不过,这种忠诚是否还包含着其他类别的憧憬就不得而知了。

    “我至少要亲身体验一下,究竟是什么样的英雄才能配得上克劳伦娜的殿下的爱!”

    “靠,又是个来求偶的。那个祸国殃民的妖精……”对于余雷来说,类似这样的场景在中学时代已经遇到过很多次了,所以他连吃醋的力气都欠奉,只剩下了一种哭笑不得的疲惫和叹息。

    于是乎,萨兰多各部的战士们只能在一脸无可奈何的余雷的指使下分散,给即将决斗的两人留出足够的位置。

    “殿下,您的伤……”必勒格皱了皱眉头,准备劝阻两句。不过余雷的手势却阻止了他,他叹了口气,退了下去。虽然如此,他已经将手放在了剑柄上,在他看来,如果决斗中余雷有什么闪失,那么科尔特部和阿伦拉部的战争就是无法避免的了。

    大概艾萨托也有了同样的想法,他不动声色地朝身后的亚迪拉作了一个手势。于是,奥特塔部的战士开始缓慢并且隐蔽地行动起来,试图将两个部落的战士相互隔开。这种做法实际上是将自己陷入险地,因为一旦开战,奥特塔部很可能受到两部的前后夹攻,不过,这位奥特塔的雄鹰已经决定尽自己最大的努力阻止萨兰多人之间的自相残杀。

    余雷似乎根本没有注意到众人之间的暗潮涌动,他用涣散而疲惫的目光看着自己的对手,充满了“初生牛犊不怕虎”气势的少年勇士,再次长长地叹了口气。

    和余雷的漫不经心相比,乌鲁多便显得紧张了很多,虽然他能鼓起勇气向余雷挑战,但这并不表示他能对余雷被神话了的威名置若罔闻。此时,他那红润的脸颊,急促的呼吸已经微微抖动的身躯无不显示了他内心的不平静。也就在这一刻,乌鲁多看到了有生以来最让自己愤怒的场景:他的对手打了一个呵欠,空着手拍了拍掌,然后朝自己伸出了右手,并且比出了一只食指。在那只食指挑衅的朝自己晃了一晃之后,余雷的突然一翻右手,作出了一个拇指向下的动作。最后,余雷撇了撇嘴,朝乌鲁多比出了三个指头。

    他的意思很明确:“小子,三招之内空手摆平你!”

    乌鲁多大声地咆哮着,仿佛一只张牙舞爪的小狮子。那巨大的长矛带着银色的魔法火焰,在他的挥舞下,隐约响起了风雷之声,地上的草屑泥土被卷到了空中,形成了一道狂暴的飙风。如果是普通人,在这样的威势下,大概连战栗的时间也没有,就已经被碾成了粉末。

    不过,此时的余雷明显已经升级到了怪物的级别。在那似乎能毁灭一切的风暴接近自己的刹那间,余雷突然伸出了手,一把抓住了白银风暴的中心。仿佛是遇到了一个深邃的黑洞似的,那团疯狂的白银飙风刹那间便消散于无形之中。

    观战的众人只能看到余雷紧紧地捏住了乌鲁多双手的手腕。从余雷严肃的表情和乌鲁多苍白的脸色来看,两人的战斗已经进入了最原始的角力阶段。刚才那由乌鲁多人为制造的白银风暴,却仿佛一场梦幻似的烟消云散。

    乌鲁多决到自己的手腕仿佛是被一只铁钳箍住似的,无论用多大的力气也无法挣脱。他无法想象,那双只有懦弱的大贵族子弟才有的瘦弱臂膀是如何蕴涵着如此强大的力量。这时,他突然觉得对方加强了力量,一种钻心般的疼痛猛地传来。在那一瞬间,乌鲁多差点觉得自己的手臂已经不再属于自己了。在那恍然中,乌鲁多松开了紧握长矛的双手。

    余雷松手抢过了长矛,挥手便将矛杆扫到了对方的腹部,同时一脚踹中了乌鲁多胯下的战马。吃痛的战马前蹄腾起,发出了凄惨的悲鸣,但是正捂着被击中的腹部龇牙咧嘴的乌鲁多却没有能力降服失控的战马。他翻滚着从马上落了下去,重重地跌到地上,饶是柔软的草地,这也摔得他头昏眼花。

    就在乌鲁多好不容易爬起来时,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对手居高临下地把自己武器搭在了自己的脖胫上。

    正好三招,不多不少。

    乌鲁多双目顿时失去了焦距。他面如死灰,嘴唇不停地抽搐着。余雷甚至怀疑,这位本来生机勃勃的年轻人会在任何时间瘫倒下去。

    一个对自己充满了信心,认为世界就在掌握之中的年轻人,在自己最得意的领域一败涂地,这对任何人来说都是一个难以承受的打击。甚至有人会因此而一蹶不振,完全沦为平庸,更有甚者精神会直接崩溃,从此走向自我毁灭的道路。不过,这些年轻人需要知道的是,挫折和失败才是让人完善自己,并且走向成功的必须也是唯一的道路。从这一点来说,二十一世纪的中国青年们明显没有这样的觉悟,这大概也是现今教育的一种失败吧。

    余雷当然不可能坐看这个年轻人从此沉沦。于公,无论是对未来的萨兰多还是野心勃勃想要称王称帝的自己,类似乌鲁多这样一个前途远大的天生打手是及其重要的。当然,按照正式的说法,应该是天生的勇将。于私,他也不想这个仿佛就是当年自己的年轻人一蹶不振。

    余雷咳嗽了一声,准备开始演讲。如果柯盈云在,一定会对这种忽悠未成年,将草原未来的花朵,八九点钟的太阳骗上贼船的做法置于坚决的鄙视。

    “你想死,是吗?”余雷冷冷地说。

    “殿下!”艾萨托大惊失色。他无法理解,为什么余雷在战胜敌人之后还要落井下石的原因。

    余雷没有去理会他,不过,从乌鲁多更加涣散的瞳孔,他知道自己猜对了。

    “那你就去死好了!反正,像你这样懦弱的小子,活着也是浪费粮食罢了!”余雷不动声色地再次抛出一枚重磅炸弹。

    方才还焦急失措的艾萨托此时却冷静了下来,他仿佛明白了什么似的,用着一种带着三分明了和三分迷惑的目光默默地看着余雷。不过,在他人眼中,余雷无疑已经扮演起了一个言语恶毒的刻薄反面人物形象。熙闹的喧哗声顿时沸沸扬扬,就连余雷的嫡系科尔特部战士,也不由得露出了疑惑和不解。只有科尔特的红狐必勒格,似乎一开始就已经明白了余雷的心思,从始至终表情便没有任何的变化。

    乌鲁多呆滞的目光终于有了变化。他怒气冲冲地盯着余雷,仿佛想要用目光将这位言语恶毒的敌人烧成灰烬似的。

    “怎么,难道我说错了?”余雷耸了耸肩,“如果我没猜错,你刚才甚至有了一死的想法了吧?”

    “是又怎么样?我输了,但是有用勇气承担这种失败!有勇气用自己的生命来洗刷自己失败的耻辱!”乌鲁多高声地喊道。

    “你这个蠢货!”余雷突然大声地骂道,吓了乌鲁多一跳,也让喧闹不休的众人鸦雀无声,“你真以为自杀就是勇气的体现?我告诉你,这只不过是逃避责任,逃避失败的一种最愚蠢的方法。如果你真的那么作,我只会高声地嘲笑你,让整个草原都知道:乌鲁多不过是一个怯懦,脆弱的小子!”

    “你……”年轻的乌鲁多当然受不了这种挑衅,他像一只被踩到尾巴的猫似的跳了起来,刚想发作,但立即被余雷锐利得仿佛剑刃般的目光瞪了回去。

    “铁十字联合王国第一任公王莱茵哈特大帝,幼年坎坷,父母早逝,姐姐为了抚养自己不得不成为大贵族家庭的女奴。他的事业也一直是在起兵,失败,再起兵中逐渐发展起来的,最凶险的一次,身边只剩下十余骑,自己也差点成为帕西利亚名将卢希埃特的阶下囚。可是经过十几年的征战,帕西利亚帝国被莱茵哈特亲手送入了坟墓,而铁十字王国也在他的治理下成为了西方最强大的军事帝国。”

    “布雷登王国现任海军司令官克拉福德公爵只不过是海盗出生。早年要不断面对劫掠,杀戮,背叛的洗礼,而当他历经千辛万苦,终于成为一名年富力强的年轻皇家海军军官的时候,又不得不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挚爱,为了国家而成为衰老的拜伦庭帝国皇帝的玩物。但是现在,他一手创立的黑船舰队肆虐七海,连帕拉斯,拜伦庭的强大海军也不敢档其锋芒。”

    “远的不说,我们说说近的。就是我们的南方,帕拉斯帝国的‘太阳王’阿尔斯兰,他只比你大五岁。可是,我却敢说,他的意志比你要坚强百倍。想想当年,十五岁的他就不得不面对军队惨败,首都沦陷,父皇架崩的局面。在颠沛流离中,他又遇到了皇叔的背叛,朋友的战死的挫折,甚至他爱上的第一个女孩,也因为身处敌对的两国而刀剑相向。可是我们看到的:却是一个政治清明,君臣同心的政府;一个古老,但是却散发出无限活力的国家;一支纪律森严,所向披靡的军队。”

    只要有空余时间,余雷就会让必勒格和乌利纳特讲述周围国家的历史文化。而他从罗曼尼亚克也顺便劫来了一批书籍文献,闲时便当成传奇小说来看。再加上自己过目不忘的记忆力,对于这些历史典故他比乌鲁多要熟悉得多。

    “如果这些伟人,也像你那样,遇到挫折就借着死亡来逃避一切。那么,吟游诗人们的诗篇中还会流传着他们的传说,历史还会记载着他们的荣誉吗?而你乌鲁多,难道准备有一天,让人在你的墓碑上这样记录吗?‘一个畏惧失败,逃避失败的可怜人,用自杀结束了自己懦弱的生命。’”

    年轻的萨兰多勇士低垂着头,不让人看到自己的脸,但是,从他不断颤抖着的肩膀来看,他绝对没有自己表现出的那么平静。周围的萨兰多战士们,用一种肃然起敬的表情,默默地聆听着已经被余雷升级成了即兴演讲的说教。

    这些放到二十一世纪绝对是老生常谈的东西,在这个时代绝对是类似晴天霹雳的理论。别的余雷不敢说,忽悠一大群热血青年来为自己卖命是肯定的事情。

    余雷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跳下马,走到这位情绪激动的少年面前,轻轻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你是一个前途远大的小子,所以克劳伦娜才用自己的血挽回了你的生命,不要辜负了她。即使你已经拥有面对死亡的勇气,但也不要轻易放弃自己的生命。要记住,你对她的忠诚,需要你活着去兑现。”

    “我明白了,”良久,一个低沉颤抖的声音夹杂着无数复杂的感情缓缓地发出,抬起头的少年双目已经透露出了无比坚定的神色,“还有,我不是小子,我是萨兰多阿伦拉部西鲁萨之子乌鲁多!”

    余雷满意地点了点头,随后大声地笑了起来。

    “当你再次找回面对我的勇气的时候,再来对我说这句话吧!”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