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盲流听说李大胡子把自己的那一箱子苏联造的细毛羊人工配种仪器送给了战友托汉。他说:“我要那个东西干什么呀?又不能换吃喝,只要托汉有用就好。不过你说的也对,如果我表姐她们离开伊犁的话我还可以到巩乃斯种羊场投奔托汉去,跟上托汉学个兽医比干伙夫好。汽车我是开不成了,各处关口都有我的通缉令。”
李大胡子说:“我本来还想让你跟我到吐鲁番去找丁场长开个汽车的,看这个样子是行不通了。你到伊犁去也好。以后我开汽车不行了也到伊犁去投靠你们。我跑了一趟伊犁把身上钱化完了,也不能给你太大帮助,这十块钱你拿上吧。”
少年盲流说:“那怎么成?你还要过乌鲁木齐到吐鲁番去,路上怎么办呐?”
李大胡子说:“到了乌鲁木齐我有交通站住,也有认识的熟人。我可以向他们借一点钱嘛。我知道你不会有多少钱,老弟!你的日子不好过呀!”
第二天一早,少年盲流告别了李大胡子,跟着王把式的马车向呼图壁的西面走去。前面不远就是玛纳斯和沙弯两个站了。
由于是走长路,王把式每天只走一百里路。而且他大部分时间他不坐车上,只有到下坡的时候和他走的太累了才爬上车坐一会儿。少年盲流也学习王把式样子轻易不坐马车,大部分时间是在走路。
王把式对少年盲流说:“每天走一百里路上下,路上只能慢慢走,不能奔跑。只有这样才能平安到达伊犁。赶的急了马一乏,腿一瘸那就不知道什么时候到了。你知不知道?你不要着急。”
少年盲流说:“我知道你赶飞车赶惯了,你也急。但是,只有现在这样走法,才是走长路的正确的办法。我骑马走过西藏阿里,我知道人只有心疼牲口,老天爷才会心疼人的道理。再说了,牲口也是一条命嘛。拿生命当尺子量与人相等。”
王把式眼睛里的泪快要出来了,他说:“你小子真会说话!来!给你卷一根莫合烟抽吧。这两匹马如果能听懂你的话,它们一定不会甩了你。哎-----!这两匹马就是我的命根子啊!你王婶身体不好,家里的日子全凭这两匹马拉车挣钱。”
过了玛纳斯、沙弯、安吉海、乌苏,又穿过高泉、托托、精河、沙山子。这天下干到了一个也吐大河沿的地方。这里水肥草美地方宽,在这里休息了一天,修理了马车轴承,给马换上了新马掌,准备明后两天爬上天山的三台大板。
王把式说:“伊乌故道两大险段,一是爬三台大板,从五炮开始一路上坡,没有一里平路,只要停车就得垫住车轮,马车一步都离不开人。二是果子沟的大下坡,路陡弯急,好像羊肠子绕在了旗杆上。搞不好这里就会车轱辘朝天压死马,这是乌伊故道上的两个鬼门关呐!”
少年盲流说:“王把式,不要怕!有我在,我们两个人总比一个人强吧?我们俩个人一人把住马车一边,拿上垫木,随时停车让马歇一歇再走。”
第二天下午来到了伊犁和博乐的岔路口前的五炮台兵站,马车停在不远的一条小河边上,让马喝水吃草。少年盲流远远的看见五台兵站路口有一座高高的?望塔矗立在那里,上面站着一各端着步枪的哨兵。东面洼地里的草湖里长满了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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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多高的湖草,湖草岸边上有几排低矮的土屋,土屋的墙上爬满了一坨坨的干牛粪,一看便知这里是牧业点。
王把式说:“把车赶到路基下面去,你看着让马喝水吃草。你看好车闸,马往湖边跑你就拉刮木,噢!这是刹车闸。我先到五炮台卡子上去办登记手续,过了五炮台就是屯垦使张培元的地盘了,咱们还是小心没大岔。”
王把式洗了洗脸,喝了几捧小河里的水,用自己的衣服下摆擦了擦自己的脸。从大路上往五炮台哨卡走去。
少年盲流把马的叉子取下来,挂到马的拥脖子上,松开了夹板绳子,拉车的马开始吃草了。他也洗了洗脸和手,爬下身子喝了几口清凌凌的小河水。他牵着马的缰绳靠着马车向前慢慢的移动,好让马好好的吃草休息。
少年盲流极目远眺,看见洼地里草湖中的芦苇和蒲草被风吹的波浪起伏向远方滚滚而去。快要成熟的芦苇花被风吹的漫天飞舞,好像一片飞雪。再远处是成片的红柳梭梭柴随风摇摆。这一大原始的灌木林远远的连着天边的一片五指山。
少年盲流想入菲菲的考虑着;这里有水、有草、为什么没有人呐?要是在这里盖个小院子,种一些地,养上几只羊,那真是神仙过的日子呀!
王把式气喘嘘嘘的走了回来,少年盲流问:“马车又没有跑,你跑那么急干什么呀?”
王把式席地而坐,他向少年盲流招招手,少年盲流走到他跟前也席地坐下问:“发生什么事情了?看把你急的!不要着急,慢慢的说。”
王把式一面用自己的衣服下摆给自己的脸着煽风,一面喘着气说:“五炮台前面的岗楼上贴着一张省政府的布告,布告上面说要抓俄文政法干校刺杀杨总督的凶手。其中有个叫李水牛的身高、年龄、长相都像是你。更要命的是还有一张毕业典礼上的照片上有你。哎!你一个伙夫凑什么热闹?也挤到边上照相。”
少年盲流一听“呸!”的一口吐掉了嘴巴里的芨芨草说:“我怎么这么倒霉?南疆有个肖乐博斯王子要杀我,好不容易逃到北疆金树仁主席要抓我,眼看着就要到张培元屯垦使得地盘了怎么又出来个布告。我她妈妈的照什么毕业照么?”
王把式说:“哎---!你也不要怨天尤人的了。幸亏下面站岗的没出门,要不然他跟过来你能飞了不成?”
少年盲流一听站岗的不在他说:“那咱们赶马车冲过去吧?”
王把式说:“那不行!过了五炮台到三台一路都是大上坡,马车根本跑不动。再说了,马车一过卡子,房子里的人会出来搜查的。这个事情我见的多了去了。”
少年盲流问:“那怎么办?不行了你把我捆了送去,你能落一大把现大洋的。”
王把式说:“啊呸!你把我当成什么人了?要卖你的话,在迪化我就把你卖了。到总督府去领大洋还没有回扣呐。”
少年盲流问:“你想怎么样?让我自己去自首去?”
王把式说:“不行!那不是自己找死吗?你看到下面那一片草湖了没有?”
少年盲流说:“我看见了,我从哪里跑吗?”
王把式说:“咱们把马车的闸松开,让马车往湖边上走。到了湖边上你钻进草湖里面去。到了后天早晨你从索索林里面往西面走,离大路别太远了。记住!别往北面的岔路走,那是到博乐去的路。等过了岔路口你就上大路来。我会在那里等你。这是干粮,一个人能吃三天的。”
少年盲流问:“我把干粮拿走了,你饿了咋办?”
王把式说:“你不要管我,我不要紧的。五炮台里有交通站,那里有吃有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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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我休息两天修一修马车,做好爬大板的准备。还要买些马料,干粮什么的。你就不要操心我了。小心别让蚊子把你啃成骨头架子了。”
王把式说话间用马鞭子把戳了一下马的屁股蛋子,松开了刹车。马车慢慢的向草湖走去。
少年盲流离开马车和王把式后弯腰钻进了芦苇荡里。从外面看草湖很美丽,也不大,绿波荡漾。可是你如果真的进到里面来的话,就不是那么回事情了。地上腐败的烂草有一尺多厚,脚一踩下去直冒黑水,而且还有草根绊脚。
草叶的边边像锯齿一样割人的皮肤,出了汗的脸和手上被草叶边拉破奇痒奇疼,形成了一道道破折号似的血迹。吸血的蚊虫无孔不入的叮咬,让人无处抓挠。风吹芦花满天雪是诗人眼睛里面的奇观,可是变成了少年盲流眼睛里的日眼虫。
走至中间洼地里的黑水齐腰深,而且这时分不清东南西北了。少年盲流只好根据太阳光的方向西走。到了天黑的时候好不容易摸到了干燥的地方,浑身的汗水和泥水?冷冷的风一吹,浑身冷的直哆嗦。
大大小小的蚊虫叮到伤口上,吸血时施放出的毒液让少年盲流不知道抓耳挠腮这个词是那个聪明人发明的,简直太形象了。
他想起了王把式说的话:别让蚊虫把你啃成骨头架子了这句话的份量有多重?有一种针孔大的蚊虫真下流,钻进人的裤子专门叮人的下身!这个罪啊!够少年盲流记一辈子的了。
我们看看王把式现在干什么呢?王把式到了转运站,卸了马车。把马栓到了马车轮毂上,用三脚架支好马车。从马车的后面取下一个木斗,倒入半麻袋谷草,洒上水拌上麸皮给两匹马加了夜草。
王把式自己到食堂里要了一大盘子过油肉拌面,半斤赛里木大曲白酒,一大碗清清的甜面汤,吃喝完。到马车边上又给马加上一袋草,取下行李背到客房的大通铺上打开行李后,坐在铺上一边用热水烫脚,一边抽着莫合烟在想;少年盲流这个小子真她妈妈的能折腾,南疆的那些事情我们只是听说,不知道真假?光是迪化杀杨总督、雅玛力克山上的事情和吉姆萨尔北庭镇的事情就是杀他三回也不为过。今天晚上让他受一点罪,或许今后能安分一些?
再说了,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呀!五炮台是三不管的交接处,又是布告、又是岗楼的,少年盲流能逃一条命就不错了。让他受罪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再看看少年盲流现在变成什么模样了?在烂泥和芦苇密布的腐烂草地里走了一个晚上的少年盲流,现在的体力消耗是可想而知的?加上手、脸、脖子都被芦苇叶片划伤的五马六道的地方又被自己的汗水一浸再浸,奇痒生疼直钻心头。两只眼睛被蚊子和小咬盯的肿成了一条缝缝子。全身也变成了星星峡的山-------一个包连着一个包。
天亮了,一阵晨曦照着红柳和索索灌木林中的黄羊、野兔子、沙鸡在寻觅食物,它们发现了一个浑身污泥沾满芦花的怪物爬在跟前,头羊“嘘!”的一个警报,群羊一齐发力奔驰而去,消失的无影无踪了。
那个像干拔了大毛的鸵鸟一样的怪物被声响惊醒了,又被一阵秋风一吹他打了一个哆嗦,慢慢的爬了起来。看这张脸被蚊子叮咬的变成了苏联的米丘林培育成的苹果梨了-------又不光洁又难看,俗称它?梨一点不亏说他!仔仔细细的端详这个人正是少年盲流。
他感觉得两条腿像灌了铅一样沉重,四肢酸痛无力,全身奇痒生疼。好在?晨的蚊子可能吃饱了,还是蚊子嫌弃红柳林中太干燥不想待回草湖中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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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盲流搓了搓手上的泥巴,取下肩膀上的干粮带,吃了一些干粮。试着站了起来继续向西走去。两只脚上的皮鞋经过水一泡,变成了两块半干的西瓜皮套在脚上,迈一步“呱唧!”响一下子,又迈一步又是“呱唧!”响一下子。
中午时分,前面的梭梭和红柳稀疏起来了。少年盲流钻出灌木丛,他发现了一条南北走向的大道。大道下面铺垫着厚厚的一层灌木,有棱棱柴、有红柳、有榆树枝条。灌木层上面铺着一层厚厚的沙石,重车在上面走,会感到道路是带弹性的。少年盲流估计这一条路可能是到博乐去的大道。他向大道左右看看,发现两面一个人也没有。他紧走几步抓住树枝爬上了路面,快速的翻过公路又钻入了大道西面的灌木林中。
这一天早晨,王把式把前两天在精河县大河子钉的不合适的马掌又重新拆下,用刀子削修了马蹄子,重新钉上了铁匠打的合适的马掌,这种马掌适合爬天山三炮台的戈壁滩大板。
他把两副马的牛皮挽套绳的各个接头和磨损严重的部位都进行了更换。俗话说,跑的快车子坏!跑的慢套绳断!后天爬大板,正使劲时如果套绳断了,那肯定是车毁人亡。所以套绳必须跟本性的更换。
王把式又把四个轮子的轴头卸开,换上了新地轴承,抹上了黏糊糊的黑油。又把松松垮垮的车架子用夹板和生牛皮绳子捆绑结实。还把两匹马身上沾贴成毡的马毛用刮子和大马刷刷洗了一遍,刚刚刷了一遍。
一个伙夫路过问:“王把式!你又换了两匹胖马?”
王把式说:“哪里呀!这马呀汗毛一擀毡就成了骨头架子了,这不!刚刚刷了一遍,看着就好像是肥了一圈。如果再剧一遍会更好看的。”
这个时候少年盲流干什么呐?他隐在梭梭林里中一步一个跟头的急急忙忙的往西赶。为什么会这个样子那?一是因为他全身浮肿,浑身软弱无力走不稳当。二是因为他走的是乱草遍地的荒山野岭而不是道,到处是代钩钩的刺草,安道家说法他现在是行无道!三是因为他脚下的皮鞋干缩了,变的又干、又硬、又夹脚,夹挤的两只脚生疼难受。这三点加一起,搁到谁的身上也会寸步难行。
好不容易远离了到博乐去的岔路口这个危险地带。少年盲流向左面的天山脚下的乌伊公路靠了过去。他打算到路边找一个长满芨芨草的大坑藏起来休息一下。等到明天上午王把式会从五炮台赶马车来这里接自己。坐上马车就可以平平安安的到伊犁屯垦使张培元的地盘找个事情干。没想到又出了一个小小的意外。
少年盲流看看远处的乌伊公路隐隐约约是在不远处,他不急了。可是水壶里灌装的山泉水早已经喝的滴水不剩了。他渴望找到清泉水痛痛快快的喝上一肚子水解渴。他看见远处公路边修路时挖取土石方后留下的一个大坑边上冒出了嫩绿的草叶,在这片充满灰色的戈壁滩上显露出了一片亮丽的色彩。少年盲流想,哪里一定有水。
他朝公路两面看看,发现路上没有一个人。少年盲流来到大坑边,看到坑里有一尺多深的水,水里显出淡淡的绿色。水坑边上长了一圈青青的草,他下到坑里面,蹲下身子,分开草用手捧起坑里的水就大口喝了起来。他觉得这个水有一点咸咸儿的苦味道。他并没有太在意。
少年盲流喝好水,洗了一下手和脸上的灰土,然后把坑里的草压平,躺在草的上面吃了一些干粮。太阳照在身上暖洋洋的让他睡意朦胧的睡着了。
少年盲流做了一个梦,梦见自己来到了一个伊犁的大街道上,他看见伊犁的大街道上和喀什的大巴扎没有什么区别,全都是人山人海,店铺林立。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