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大师傅带着小青青搭乘到奇台卖大米的一辆马车,告别了少年盲流投奔青青他姥姥家去了。直到二十一年后少年盲流才在乌鲁木齐的大地窝堡村看到了青青,他已经长成一个堂堂的男子汉了,还当了村长。这是后话暂且不表。
少年盲流从些就在马明德的羊杂碎馆里帮忙,别看这个活计不重,但是一天到晚忙个不停。刚开始出力不讨好,馆子的伙夫和学校的伙夫大不相同。
俗话说饮食行业无小事,口味不独特不行,盐多了不行,肉不煮烂不行,肉煮的太烂了像糊涂也不行,环境卫生不干净不行,碗筷不干净更不行,操作间里更要干净利落,肉给少了顾客张口就骂,肉给多了老板拿筷子尖戳你,态度生硬没人来了。一根羊毛出现在碗里这一碗羊杂碎别想要钱。
农民工也爱吃肉,但是他们钱少,所以一个铜板一大碗羊杂碎外加一个大馕的这种早点是农民工的美食。而且桌子上的油泼辣子和生大蒜不要钱不限量,随便吃。饭量大的再要一个馕抹上油泼辣子就能管饱,吃的涨涨儿的。
这里的羊杂碎别看着是叫羊杂碎,可是和别的馆子里那种大黑锅里一锅烩的羊杂碎,无论从原料成份和制作方法上都是不一样的。
原料成份主要是羊肚子、羊肠子、牛肠子、奇台出的洋芋粗粉条和羊内油。油泼辣子是牛肉面馆的乏调货磨成细粉混上辣子面熟清油一调制成的。
那时候米泉种鸦片烟,牛肉面的调货里面有鸦片烟籽和烟壳子,人吃多了上瘾,贪便宜吃多了油泼辣子的人一日不吃羊杂碎就没精神!这是秘密,你不说破这是老板别具匠心的方法,没有人猜得着。
油是用羊内脏熬煎的油加一点羊骨头熬的油再兑上煮了羊杂碎凉了的汤锅上捞出的水渣油,三合一一熬炼,放入鸦片烟壳子粉,一碗羊杂碎里放一小勺。
下午就把从屠宰场附近,专门倒腾下水的穷困户手中买来洗干净煮了半熟的羊肠子牛肠子,先捡干净牛羊毛,再洗干净脏气,放到大锅中煮的烂烂的,捞出来晾冷了,再切成韭菜叶子宽一寸长的条子。
把奇台产的洋芋粗粉条用冷水泡两天,发的明明的亮亮的粗粉条切成三寸长条,把羊杂碎放在碗底,把粉条放上面,一碗一碗摆放在案板上,用滚烫的开水加一小勺三合一羊油,把放粗粉条和羊杂碎的碗扣入锅中烧的烫烫儿的,撒些蒜苗香菜沫,淋上油泼辣子红油端给顾客说:“慢慢吃!”
成份一样,数量一样,味道一样。只是吃羊杂碎的人不一样。年龄各一,口音不同,但是都说:“这个好!又管饱,又解馋!又便宜!实惠!”
经过几次扔钱在地下让少年盲流捡到交给老板的考验,马老板慢慢的相信了少年盲流。这天下午午休时饭馆周围没有一个人,有活的人干活去了,无活的人睡觉去了。马明德问少年盲流说:“你师傅去了这么久不回来,看来他外父家里把他留下当牛马用了。你今后打算干什么呀?”
少年盲流说:“我打算挣一笔钱自己开一个饭馆子,像你一个样子当老板。”
马明德问:“你想不想发财?”
少年盲流说:“谁不想发财谁是孙子!我做梦都想发财呀!你有什么好办法吗?快说说看我能不能参加一份!”
马明德说:“要干这事我们先得搬到吉木萨尔县北庭镇去。到那里一定能发财!我原来给洋人收购羊肠衣的时候到过那里,那里有值钱的东西,洋人说过那些东西很值钱,由于当时杨总督管的紧弄不成。可惜现在洋人逃到蒙古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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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盲流问:“什么东西这么值钱?你真的看到过吗?好不好搞?”
马民德说:“看把你急的!这个事情不能急,得有一个长期的打算才行。急了干不成的。到了地方你一看什么都知道了。现在我不能给你讲。”
羊杂碎饭馆子刚刚搬迁到吉木萨尔北庭镇的这些日子,一天跟本没有几个客人。加上这里气温低,种的都是玉米、小麦、土豆什么的,农活少,没有多少人吃饭。两个人收拾好炉灶、厅堂、清洗完炊具就闲了。
一天马师傅说:“今天咱们去一个地方看看,那里有许多石头像,你识字吧?”
少年盲流说:“我原来认得一些字,但是凭我这点文化是看不出这些石像的文物价值的。不过我们可以找有文化的人嘛。远不远?”
马师傅说:“不远,离这里四五里地有一个残缺不全的古城,那古城里头的房子上的木料早被人拿完了,只有几个石雕孤零零的立在废墟中。洋人就是说这些石雕像值钱。”
少年盲流说:“盗卖文物会不会犯法呀?”
马师傅说:“管他犯法不犯法!只要值钱我们就卖掉他,拿上钱一趟子撒到兰州去谁知道?犯求的个法!这年头谁管这些破石头!”
少年盲流一听胆子也壮了起来。两个人沿着大沙河向着上游走去,走了一个小时后看到了一片断壁残垣倚立在一片倚山傍水的草滩上面,给人一种苍凉古远和悲壮的感觉。少年盲流不知道这是守边的先人人们的灵魂在召唤着自己,还是守边将士们遗留下来的威风在吹拂着沙场。反正有一种异样子的感觉。
走进废墟看到遍地都是残缺不全的青砖和已经没有棱角的土坯,好像戈壁滩上的骆驼粪蛋子,东一滩、西一堆的无规律的散布在千秋的尘土上面。只有残存的几段厚厚的城墙述说着这里过去的辉煌。
少年盲流不知道这里正是唐朝时期北庭都护府的所在地,汉唐时期统管西域三十六国的有三个都护府。
最西面的叫定远都护府,也叫碎叶城。碎叶城远在今天吉尔吉斯共和国的首都比什凯克北面几十公里的马克托克。
中间的叫安西都护府,也叫龟兹。龟兹在今天新疆的库车县境内,那里有闻名中外的天山大峡谷。
最东面的叫北庭都护府,北庭都护府早期就在今天的吉木萨尔县的北庭镇,后来搬迁到了乌鲁木齐的乌拉泊。少年盲流和马师傅他们俩人现在正站在北庭都护府的废墟上。但是他们不知道自己正在与一千多年前的守边将士们在交流。
他们围绕着废墟四周查看希望能找到一些有价值的东西。马师傅在没人高的荒草丛中喊:“快来看!这里有一个石人!”
少年盲流跑过去一看,草丛中果然有一个石像倒在地上,断成三截子深深的陷在虚土里面。两个人用铁锨把石像周围的草和虚土清理干净后再看看,看清楚了这个石像是一个骑马仗剑身穿盔甲的武士,坐下的马半截子已经深深的埋入土中去了。
靠着古老的城堡有一大堆枯草烂木头,马师傅用铁锨掀动枯草烂木,听到里面“叮当!”乱响,两个人扒开乱草露出了一个石雕像。这个石雕像是一个穿古代文官服的一个人,骑在马上,左手握一本翻开的书,正在聚精会神的观看。
马师傅说:“这个石像我认识!是张国老!你看他在骑驴看唱走着瞧呐!是不是?”
少年盲流说:“人家骑的是马!不是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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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师傅说:“人家张国老到西口外来了能不骑马啊?他是神仙!在西口外骑驴怕群众笑话他呗!”
马师傅用铁锨铲去石像上的土,又用腰带上的毛巾擦了擦石像的底座看看说:“你看看!这个上面还有字呐!”
少年盲流拔了一些茅草,擦了擦石像上的土,发现真的有字哎!仔细一看阴刻在灰色花岗石上面的是一首长长的寺歌;
白雪歌-------送武判官归京
北风卷地白草折,
胡天八月即飞雪。
忽如一夜春风来,
千树万树李花开。
散入珠帘湿罗幕,
狐裘不暖锦衾薄。
将军角弓不得控,
都护铁衣冷难着。
瀚海阑干百丈冰,
愁云惨淡万里凝。
中军置酒饮归客,
胡琴琵琶与羌笛。
纷纷幕雪下辕门,
风挚红旗冻不翻。
轮台东门送君去,
去时雪满天山路。
山回路转不见君,
只见空留马行处。
少年盲流用铅笔记下了这一首长长的诗,准备找吉木萨尔县城小学的老师问个究竟,这个石雕像值不值钱小学老师可能不知道吧?再说这事也不能声张啊!
少年盲流又擦了擦下面看看还有什么?发现有“岑参”两个字,还有一个“唐”字。再下面就是破的了,什么也看不见了。
马师傅问:“你说这个是不是八仙里面的张国老唱本上的字?俗话说的好张国老看唱本------走着瞧吗。”
少年盲流说:“我只记得有人说过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李花开,好像是一首唐诗的一句话。其他的就不知道了。张国老是那个朝代的人呀?”
马师傅说:“唐朝就对了!神仙大部分出在唐朝,孙悟空就是唐朝出的。你看看其他的字是什么意思?”
少年盲流说:“其他的字认不全,也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马师傅说:“那咱们回去问小学的先生,如果真是张国老的话咱们就卖了他。”
回到北庭镇上的羊杂碎饭馆子,屠宰户的人送来了煮成半熟的牛羊下水,两个人准备好了第二天早上要卖的三十份羊杂碎碗料。吃过晚饭后马师傅坐立不安在院子里来回的转了十几个圈。
少年盲流问:“马师傅你为什么干转圈圈子呀?”
马师傅说:“晚上不要让别人把张国老的石头像拿跑了。不行!我们现在就到县城去找小学先生去,问问看是不是值钱货。要是宝贝我们连夜拉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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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盲流问:“现在是不是太晚了?走到县城人家先生可能都睡觉了吧?”
马师傅说:“白天我们去找先生会有多少人看着?现在想发横财的人多的很。为什么有人把张国老用草盖起来?还不是问清楚了就要下手。走吧!问去!”
少年盲流说:“何师傅说了的,便宜是一个害,萝卜是一个菜,天上掉下一个大馅饼能把人的头打坏。马师傅!想一想这个样子好不好?”
马师傅说:“那是放屁的话!他为什么到外父家要饭去了?就是因为他太小心了造成的嘛!俗话说,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放胆子干,求的个话!走!”
少年盲流说:“好、好、好!我听马师傅的,现在我们就去吉木萨尔县城找先生问去,不睡觉了,行不行?”
马师傅笑笑说:“这就对了,俗话说的好,马不吃夜草不肥,人不发横?不富。躺倒床上横财掉下来也得人接去呀!偷懒发不得横财的,走吧!”
吉木萨尔县的小学校在县城南门的一座叫李家庙的家庙里面办的,先生是从口里盲流来新疆的一个读书人,姓王,不知道叫什么名字,人们都叫他王先生。
王先生今年四十多岁,?高个子,带一副老花镜,流着山羊胡子,说话慢吞吞的。
马师傅像土匪一样“咚!咚!”的擂打着庙门,王先生慢吞吞的问:“谁呀••••••干什么呀••••••”就是不来开门。
马师傅说:“我是卖羊杂碎的老马!来看看你不行吗?”
王先生吃过马师傅的羊杂碎没有要钱,欠着马师傅的人情,现在马师傅来看看他,他不开门看来是不行了。只好从被窝里爬出来,摸索着找到眼镜戴上,慢吞吞的来到庙门口,隔着门缝问:“什么样的事情?明天白天说不行吗?”
马师傅说:“好事情!我来县上买调货路过这里想请王先生念念家里来的信。”
少年盲流真佩服马师傅!说假话一点儿都脸不红,好像跟真的一样。
王先生点上蜡烛,接过少年盲流手中的纸片细细的看了看,又找出一本脏兮兮的旧书翻开看了看说:“这是唐朝一个叫岑参的人写的一首诗,内容是写冬天下雪的时候,喝酒送客人的事情。”
马师傅问:“送的客人是不是张国老?”
王先生笑笑说:“不是张国老,送的客人叫武判官。”
马师傅问:“武判官是干什么的人?”
王先生说:“武判官就是一个姓武的法官。”
马师傅问:“那他们到吉木萨尔来干什么来了?”
王先生指一指脏兮兮的旧书说:“写诗的这一个人叫岑参,是唐朝北庭都护府的书记官。北庭都护府当时就设在吉木萨尔北庭镇的破城子那个地方。俗话说,千里路上做官,都是为的吃穿。他们也是来西口外挣钱的。这个岑参到西口外来了几趟了,一次比一次官大。他写的边塞诗不但多,也很有名。”
马师傅问:“王先生快说,那个石头石像是不是这个武判官的,还是那个叫什么岑参的诗人的?值不值钱?”
王先生说:“这个石雕像如果是文官打扮,可能就是书记官,那就是说可能是诗人岑参的。如果是武官打扮可能是武判官的。值不值钱说不上,有人要买就值钱,没有人买就不值钱,反正我不买。这个岑参好像是河南南阳人。看看他们老家的人要不要买,怎么说这也是他们的先人么!”
马师傅一听是古代名人就说:“我作主了,把这个石人卖给买羊肠衣的洋人了。中国人谁要这个东西,草原上石人那么多,只是没有见过写这么多字眼的。”
少年盲流说:“马师傅你既然敢作主卖咱们赶紧回去准备吧?”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