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没有等教皇新的敕令传到南方,科林就已经动手了。他并非善男信女,还不至于真的期待教皇会撤消废典敕令。他信奉的是,当口头上在对骂时,手底下也不要闲着。
帝国历325年06月24日,戈瑞尔将军率领贵族私兵组成的部队作为先遣队,向哈德鲁北部山地――科尔克沁进发。
八万军队列队通过拉特朗的北城门。从哈德鲁全国征召的士兵换上了统一的王家灰色军服,但是他们的建制并没有打乱,同一领地的士兵基本上由本地将领指挥,并在袖上贴有代表其领主家徽的盾形臂章。人流默默无言的前进,五颜六色的贵族旗帜呼啦啦地迎风招展。人流与旗帜汇成一条斑驳的巨蟒蜿蜒游向远方的山峦。
二十一岁的小伙子桑恩就在这支队伍当中。栗色的短发,朴实无华的面容,左耳戴着一枚精致的银色耳环,灰色军服的左臂处有一块盾形臂章,上面绣着一头展翅欲飞的狮鹫。他是谢里德男爵的侍卫队长。他刚刚与未婚妻告别,从家乡――位于哈德鲁东南一角的小镇梅格――率领自己手下的一千五百名士兵,来到拉特朗,汇入了戈瑞尔军的洪流。
人与禽兽的一大区别,在于他们的争斗不是利用自己的爪牙嘶咬,而是利用别人的。人类驯服了鹰犬作为自己的工具,他们就敢于狩猎狐狸与豺狼。一只豺狼面对攻击时,决不会让另一只豺狼来为它抵抗,它总是露出自己的獠牙,凭借自己的力量去与敌人抗衡。而人却不同,人是社会动物,上层阶级的人凭借谋略和权势,驱使下层阶级的人为之搏斗。
真正在战场上杀得你死我活的人,根本不认识对方,更谈不上什么仇恨。
他们从被迫杀人,到习惯杀人,再到疯狂地去杀人,就这样演变成真正纯粹的、没有任何头脑的、但是非常有效率的,爪牙。
桑恩他们并不了解这些,他只知道他必须服从男爵的命令,不然家里租佃的田地就会被收回。他并不很清楚为什么突然要打仗,而且不是为了保卫家乡梅格,却要去遥远的北方。来之前,他去了梅格镇里的教堂祈祷,他告诉教会的神父说他要去跟北方佬战斗,神父送给他一个小小的十字架,保佑他在战场上平安。双方都不知道,桑恩要与之战斗的对象就是十字架的守护者,这金色黎明教会的三大骑士团。
战争往往是疯狂的。没有谁能真正弄清楚到底是为了什么而开战,除了远离战场的两个人,科林大公与克雷芒十一世。
桑恩骑在马上约束着谢里德大队的行进,他左耳垂上的银环随着坐骑的律动轻轻摇摆。这其实并不是耳环,而是一枚银戒指,是临行前他为玛雅打造的,本来准备要送给她在结婚典礼上佩带,可是突如其来的战争冲乱了他的计划,他们只好将婚期延后,只希望桑恩能够早点活着回来。他当然不知道,他将为之浴血奋战的君王,已经将他和许许多多其他士兵的未婚妻初夜权当作政治筹码,出卖给他们的领主。
士兵们就是这样,毫无所知又义无反顾地,走向宿命的战场。战败,迎接他们的就是死亡;胜利,等待他们的则是屈辱。上帝之手,多么公正。
哈德鲁的北部是一片广阔的山地,这些散布的山峦是位于“龙之沙漠”北方的亚古拉斯山系的余脉。
戈瑞尔将军的目标是插到三界河南面的主要防线,这条防线的制高点是高耸入云的科尔克沁山、皮克山、与菲洛拉山脊。
铁腕师团的团部就在科尔克沁山。它被选为驻军基地主要是由于山顶的科尔克沁大城堡,那是非常久远的年代,由当地的大贵族所建立的。它背靠陡峭的山岩,拔地而起,俯瞰着三界河谷。
铁腕骑士团团长乔伊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自从去年12月份他被派驻到哈德鲁起,六个多月来,他一直让师团士兵作着战斗的准备,并精心设计了各种的防御工事――鹿砦、倒钩、深水陷阱、和铁丝栅栏等等。
他的部队确实不是正规军,这一点科林说的一点儿也没错。铁腕师团不象玫瑰和圣殿那样主要由骑士部队组成,铁腕的构成五花八门,而且连铁腕的人数有多少,无论是友军还是敌军都说不上来。但是,没有人敢因此而对乔伊不敬,曾经这样做过的人都已不在人世,而且,他们的死都称不上是正常死亡。米达伦、雷诺斯与汉尼拔之间经常发生争执,却从来没有跟乔伊红过脸。他们甚至都很少提起这个人的名字,只是以“教皇的影子”代称。
“这里的战场与我们的家乡截然不同,”桑恩在给玛雅的信中写道,“高耸的山峰,无底的深谷,?岩陡立的峭壁,盘绕山梁的迷雾和湍急的河流,便是这个战场令人望而生畏的背景。士兵们都有些士气低沉。我们不知道,对手是些什么人,他们的将领是谁,有多少人躲在这些岩石构成的堡垒后面,等着要我们的命。”
到达科尔克沁山脚的第二天清晨,戈瑞尔将军就命令发起进攻。“你们必须快速行动,”他说,“乘敌人还未能有所准备的时候,攻下他们的城堡。” 士兵们纷纷拔出哈德鲁特有的弯刀,雪亮的刀光映射着朝阳的光辉,耀人眼目,他们呐喊着向山上冲去。桑恩的部队就在进攻的第二个梯队里。
他的战斗日记记述了随后发生的事:“紧跟在彭贝侯爵的家兵后面,我们谢里德大队一跃而起,象羚羊一样在岩石间跳跃奔跑。然而使我们大为吃惊的是,彭贝大队的士兵们突然掉转了头,以比上山更快地速度往山脚急冲,他们飞快地穿过我们的阵线,后面还伴随着密集的落石。那些崩落的岩石象陨石一样向我们袭来,还溅起无数锋利的岩石碎片,无论碰到谁都会把他打死或致残。一位彭贝大队的军官朝着我尖叫道:‘他们在山上有埋伏!铁丝网,投石机,还有弓箭手!我们无法冲过去!’我下令全队立即停止前进,后队转向,前队竖起盾牌,且挡且退。半个时辰后,我们终于从半山腰撤离到了地面。然而,为了发现这一最起码的情报,我的大队里便死伤了二十一个弟兄!”
进攻暂时停止了,桑恩和彭贝大队的队长霍夫被叫到戈瑞尔将军的营帐里,汇报情况之后,将军要他们等待新的指示。
翌日傍晚,从东海沿岸吹来的冷空气遇到科尔克沁山脉的阻挡,形成了一场猛烈的暴风雨。戈瑞尔将军命令利用暴雨作掩护,组织一次新的突袭。这次谢里德大队被调换成为第一梯队,因为上次的中伏,彭贝大队比他们死伤更为惨重,而他们,又比别的大队稍有经验。
桑恩的战斗日记:“为了防止像上次那样被落石集中攻击,我把散兵线布置得很开,告诉大家以隐藏行踪,而不是杀敌为主要目的。因为,在半山腰就与敌人展开战斗于我不利,必须尽量把全队带到山顶。
雨下得很大,士兵们可以更好地掩蔽自己。然而雨也使山上的小溪变成了凶猛的洪流,稍一不慎,就可能把我们无情地卷进死亡的深渊。
我慢慢地爬到昨天我们退却的地方,看见上面五六码处有一大片带刺的铁丝网屏障。我招呼了几个兄弟过来,用准备好的剪刀剪开了铁丝网,当我们万分小心地爬进去时,却发现壕沟里空无一人。我觉得其中有诈,马上退了出来,而且命令我的大队不准继续推进。
这时,彭贝大队的人已经上来了,霍夫与我发生了争执,他要求我继续向前,但是我不愿意拿士兵的生命再去冒些不必要的险。我怀疑防守的敌军就躲在我们的身边。
霍夫说,‘桑恩,你这个胆小鬼,我会把这事报告给戈瑞尔将军的。’然后,就带着他的人跳进了壕沟。
他没能实践他的话。一个时辰过去了,霍夫并没有出现。而一大群敌军士兵突然从壕沟中跳出来,砍倒了我的十多名士兵,接着又消失在他们隐蔽的地堡中。
我发现了他们的地堡。事实上,由于情况不明,我们刚巧穿插进第一道地堡防线的中心――这些地堡和地面平行,守兵正等着我们钻进去,好把我们统统消灭哩。这样不行,现在下着雨,隔远了他们就无法看清,情况并不全然对他们有利。但是,如果我不在雨停之前攻破地堡,到时候,我们所有的人都会被干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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