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明敲门走了进来,把手放在文轩的肩上,“放心吧,医生说她没事,只是受了点外伤和惊吓,还有就是体质太虚弱,很快就会恢复的。”
文轩点了点头,“这次真的不知道怎样感谢你。抓捕工作进行得怎样了,有绝对的把握吗?”
“文轩,单凭我苏城警方的力量恐怕不够,不过何五已经答应帮忙提供内应,再加上你们陆军部的支持,我相信有七成的把握把高彪的黑帮一网打尽。”
“我已经电告隶属陆军部的上海警备厅军警协助这次行动,你务必把计划制定周详,不能再让这帮人继续害人了。”文轩看着钟明,目光中流露出一种决心,“这次不单是为了素心,我们身为军人、警察,有责任和义务为地方除暴安良、与黑恶势力作斗争,让百姓安居乐业。”
“是的,这也正是我心中所祈盼能实现的,抓捕工作定于今晚,我先去布置一下。”钟明说完转身离开了病房。
素心睁开了眼睛,看到了文轩,意识到自己又陷入梦境了,她做过无数次这样的梦,醒来更觉孤独,“不要走,文轩……”她轻轻地摇了摇头,想留住这个幻像。
“素心,我不会走,永远也不会走,看着我。”文轩握住了她的手,立刻有一股温热的力量从他的掌心传来。
“我在哪里?”素心困惑地望着四周,雪白的墙壁,雪白的床单,接触到的一切都是白色的。
“在我的视线范围之内,从今以后,我不会再让你离开我,让我来照顾你,好吗?”文轩轻轻地抚摸着她苍白的面颊,眼中流露出了伤痛和不舍。
那么,这是真的了,他近在咫尺,他的眼睛仍是那样清澈明亮。于是她忽然清醒了,“文轩……真的是你……真的不是梦……我以为这辈子都不可能再见不到你了。”泪水开始疯狂地模糊了她的视线。
“是我,我不会再让这种事发生了,素心,答应我,今生今世永不分离。”他的唇印上了她的额头,于是她沉入了一个最温柔、最快乐、最真实的梦境中去了……
当晚,由于何五提供的准确的情报,苏城警方和上海警备厅的军警联手一举捣毁了长期盘踞苏城的赌馆、烟馆数十家,高彪被生擒,黑帮的大小头目相继落网,翠姨也因非法买卖人口被抓。这次行动非常成功,一时间成了苏城大快人心的新闻,苏城的治安开始变得井然有序,黑势力被强有力地遏制了。
“素心,跟我去重庆吧,我回去就会跟我父母说明一切,请他们同意我们的婚事。”文轩注视着素心,她的身体已经恢复了,只是神情却是忧郁无奈的,看上去满腹心事。
“不,文轩,不行的……我……”她想起自己亲口答应婉清的话,尽管她是那么地爱文轩,但自己怎能做言而无信的人呢?
“为什么?难道你不想和我在一起?”文轩疑惑了,从口袋里拿出了那块玉坠,“你答应过我永远带在身上的,为什么要还给我?”
“不是的――文轩,我是那么地想和你在一起,上天知道的,可是我――我是配不上你的,我不想拖累你――”素心说着,泪水已经控制不住地流了下来。
没等她说完,文轩已经把她拥入了怀中,“你说的是什么傻话,拖累我?如果和你在一起是拖累的话,我希望永远被你拖累。”
“跟文轩走吧,孩子。”秀芝在旁看到,也忍不住落泪了。沈鸿景在那次行动中失踪了,没人知道他的下落,但对她和素心来说却是件好事,至少再不用提心吊胆地过日子了,“文轩,你要答应我好好照顾素心,其实她并不是我们的亲生女儿,所以她父亲的污点不能影响她的,也不会损害你。”
文轩看了看素心,终于恍然大悟,于是他把那块玉坠重新挂在她的胸前,“原来你一直担心的是这件事。我爱的是你,不管你是什么人的女儿,你明白吗?跟我走,伯母也一起走吧,我会照顾你们,相信我。”
“好吧,”素心终于鼓起了勇气,她知道幸福要靠自己去争取,她实在不能承受再次失去文轩了,“我和母亲跟你去重庆,只是我会自己养活自己和母亲,结婚的事先不要提吧,我希望你的父母能接受我之后再提,好吗?”
一阵喜悦掠过文轩的心中,他拥紧了她娇小的身躯,仿佛拥住了无价之宝,晚霞映红了天际,幻化成七彩的光芒。秀芝脸上露出了会心的微笑,悄悄地走开了。
重庆,林府,婉清和如涛在谈着话,“想不到文轩到苏城竟然破了个大案子,我们的儿子真是不同凡响。”如涛拿着报纸,把内容读给婉清听。
“可是,我总觉得他去苏城并不是为了破案,只怕是去找人的,如涛,我心中有些担心。”
“我总觉得那件事我们做得也许有些过了,现在是民国,提倡自由恋爱,那个女孩子除了家世,其他也没什么值得挑剔的。再说,文轩确实是爱着那个女孩,你看他前段日子一直失魂落魄的。”
“那个女孩论长相和谈吐确实是无可挑剔的,可是她的父亲――我实在不能接受,只怕文轩神通广大又找到了她,那我一番苦心就白费了。”婉清正说着,文轩走了进来。
“妈妈,我有事想和您谈一谈,爸爸也在,太好了。”如涛夫妇对望一眼,便猜到他要说什么事了。
“妈妈,我是那么爱您、尊重您,可是,你为什么要做那么狠心的事呢?你知道吗?你那么残忍地把素心赶走,差点送了她的命。”
婉清吃了一惊,“文轩,我并不认为我做错什么,我只是在乎你,你的幸福和前途,沈素心不适合你。再说我只是请他们离开,怎会送了她的命呢?”
“细节我不想说了,妈妈,幸亏我及时赶到了苏城,不然后果不堪设想,爸爸妈妈,如果你们爱我的话,就接受素心吧,我不能失去她。”
“文轩,你不应该这样责备你母亲,也许我们的做法有些欠妥,只是自古以来,门当户对的婚姻幸福的几率才会高,那个女孩子的父亲,你应该知道是什么样的人,这也是我们反对的主要原因,对女孩子本身,我们并没有意见。”如涛望着儿子,没想到他会为了素心那么激动。
“如果是这样,那么你们可以放心了,素心不是沈鸿景的女儿,只是他们的养女。可是,我爱的是她本人,不管她是谁的女儿,都不会改变我对她的感情,希望你们能尊重我。”文轩说完走出了书房,这是他和父母发生的第一次争执,心中仿佛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只觉得非常得不快乐。
翰明经常去找佩玲,他们出席过各种各样的宴会和Party,又游览了重庆许多名
胜古迹,佩玲自愿做向导,带他玩个尽兴,她发现翰明是那么得风趣和幽默,会说各种各样的笑话,会变着法子让她开心。有一段时间,她甚至把文轩忘了,因为和文轩在一起,自己总是患得患失的心情,而且文轩的态度又是那么地明确,可以说和文轩在一起并没有和翰明在一起来得轻松、愉快。
“佩玲,我觉得翰明很不错,虽然家底薄了一点,可是也是陆军部的军官,而且会说话,懂得察颜观色,这一点,文轩是不及他的。”梦沅发现佩玲和翰明的交往开始频繁,而且佩玲脸上开始露出少有的快乐,便开始对翰明注意起来。
“妈妈,他和我只是普通朋友,为什么要和文轩比,他们性格不同,不能比。”佩玲听出了母亲的意思,但文轩在她心目中是无可替代的。
“不错,文轩的外表和家世是更胜一筹,但在我眼里他不及翰明,因为我知道他不能让你快乐,他再好也没用,你又何必把他放在心上呢。”梦沅皱了皱眉,凭她过来人的眼光,早就看出佩玲只是一场不会有结果的单恋罢了。
“不要再提文轩了,我不想听到这个名字。”佩玲心中起了一阵痛恨,恨文轩的冷酷无情,恨自己的不争气,为什么对一个不中意自己的人那么上心呢?
石门山,翰明在半山腰停了下来,望着气喘吁吁的佩玲,“为什么一大早找我来爬山?你知道爬山是我的强项,我们行军打仗,不知道爬过多少山,你绝对是输给我。”
“那么打赌吧,你输了背我下山。”佩玲说着,头也不抬地继续爬,她心中有股怨气,非出掉不可,因为母亲昨晚的话让她对自己产生了不满。
“喂,不用那么拼命吧,休息一下吧。”翰明望着佩玲的背影,喊道。
她今天穿了一身红色的骑马装,飘逸的长发束成了马尾,显得英姿飒爽,翰明不由得看的呆了,她是那么美,她的个性又是那么独立,她虽然出生豪门,却没有那种所谓大家闺秀的忸怩,他发现自己是那么地欣赏佩玲。
山顶上,佩玲看着慢慢爬上来的翰明,不由地开怀笑了,“你输了,刚才还说大话,现在知道我的厉害了吧。”
其实翰明是故意输给她的,他喜欢满足她的好胜心,看到她像个孩子似的得意的样子,只觉得自己也非常快乐,“何大小姐,厉害厉害,在下佩服的五体投地。”说完,假装倒在地上直喘气。
“快起来,你看这景色有多美。”
翰明跟着佩玲走到山崖边,只见一望无垠的山谷,绿,把一切都遮盖了,原来绿色可以这样美,密密麻麻,层层叠叠,在成千上万的绿色中,点缀着几株嫣红,几株黄褐、以及岩石的苍灰。
“好美,你觉得这绿色美吗?”佩玲指着远处的美景,问道。
“是很美,不过人更美。”翰明注视着佩玲,在他眼里,佩玲是最美的景色了,她刚出了一身汗,香汗淋漓,微湿的头发垂在耳际,是那样的妩媚动人。
佩玲的脸微微红了,急忙岔开话题,“我只顾爬山,忽然觉得饿了,可是忘了带食物了。”
“早知道你会说这样的话,我可以充当你的跟班兼管家。”翰明说着从身上取下一个挎包来,像变戏法一样拿出了一个烧烤架子,几串羊肉卷、鹿肉和面包,还有几瓶水。
“天,”佩玲不由地睁大了眼睛,“你成天把这些东西带在身上?可我并没打算在这里野餐。”
“你别忘了我打了五年的仗,填饱肚子是第一要紧的事。不然的话,不等日本鬼子杀过来,我自己先饿死了。”翰明得意地笑道:“这还不是最重要的,还有一样宝贝是无论如何不能缺少的。”
佩玲听他说得那么神秘,仔细地盯着他看再掏什么东西出来。谁知他摸了几遍,竟拿出了几张旧报纸。“喏,就是它了,垫一下吧。我是无所谓的,烂泥里都睡过,可你不同,别弄脏了漂亮的衣服。”
佩玲看到他说的宝贝竟是张破报纸,不由大失所望,“这算什么宝贝,你要多少?我马上就给你弄个几房间来。”
“你不知道,佩玲,我们打仗的时候大多只能睡在草地上,因为有时候毡条是不够的。每当秋冬季节,草地上的露水会把人全身弄湿,所以只能用报纸垫在衬衫里,这样就不会伤风,我这秘方不知道有多管用,我这些年只受过枪伤,却从没有伤过风。我们连里的兄弟学了我的法子,每人睡觉时都在衣服里垫一张报纸,所以只有战死的,却没有伤风感冒死的。”
佩玲听他吹得神乎其神,不由得对手中的报纸仔细地研究了一下,实在看不出报纸竟有如此大的作用,“你就尽管吹吧,反正我又没看见过你们睡觉,你怎么说都行了。”
“你不相信?文轩可以作证的,他一直不肯垫,不知道伤风了多少次,后来还是垫了。”翰明急忙说,以示他的话的真实性。
佩玲皱了皱眉,可恶,刚把这个名字抛诸脑后,偏又跳出来,只觉得心中又刺痛了一下,仿佛又看到了他的眼神,以及他说的每一句话……
一阵烤肉的香味打断了她的思绪,翰明递给她一串鹿肉,“尝尝我的手艺吧,报纸的另一个功用,点火做饭。”他手中的报纸果然引燃了枯枝败叶,他在那里熟练地翻烤。佩玲开始相信母亲的话,因为和翰明在一起,真的很开心、很快乐,这是从没有过的。
“看,那支枫叶多美,”佩玲正吃着,忽然发现悬崖边一株红叶伸出了枝桠,红艳艳的叶片映着阳光,在风中动人的摇摆,“好美的红叶,像醉酒一样红。”佩玲被那株红叶迷住了。
“这不是枫叶,是槭树叶,槭树和枫树的区别是一个叶子是对生的,一个是互生的,枫树经霜才会红,所以诗里说‘谁来晓染霜林醉’,只有落霜,枫叶才会红,现在还不到时候。”
“真想不到,”佩玲看着翰明,心中产生了敬佩,“你不仅是个军官、厨师,还是个植物学家、文学家,外带心理学家,因为你很会说话。”
“呵呵,我哪知道这些,这是从文轩那里听来的,因为素心喜欢枫叶,所以他对这个有研究,咬文嚼字是文轩的强项,我哪行,只不过照搬过来罢了。”翰明笑着站了起来,“你喜欢这红叶吗?要我帮你去采吗?”
“又是文轩。”佩玲的脸色沉了下来,心中失望到了极点,连带着对素心也产生了愤怒,为什么连她喜欢的红叶也要和自己来抢呢,而且自己是输得一败涂地,“不用,我自己去采。”说着不等翰明开口,就跑到悬崖边,她要把那株红叶采到手,然后撕个粉碎。
“当心,”但是,已经来不及了,她的脚踏了一个空,失去了重心,整个身子摔了下去。本能的,她伸手想抓住点什么,但什么也没抓到,整个人以惊人的速度,从山崖上向下滚。她咬紧牙关,脑子里已恐怖地失去了意识,只能被动地、昏乱地、听天由命地一路翻滚下去。
可是,猛然地,有个人影迅速地从上面滑了下来,连滚带跌地扑向了她。下滚的速度还是那样地快,但被人抓住又抱住了,有人把她的头抱在怀里,用手紧紧地护住了她,她发现,已不是她一个人在滚,而是两个人。
他们滑落到了一个平坡,翰明用力抓住了一颗树,她觉得像煞车一样,他们终于停住了。“好了,别害怕,”翰明的声音出奇得镇静,“佩玲,你没事吧?”
于是,她发现自己躺在翰明的怀里,翰明的手臂擦破了,渗出了鲜血,衣服也被树枝刮破了,而自己竟没有受伤,只是心中一阵阵地心悸,因为被他紧紧地护着,而他脸上、身上都被刮伤了,她想站起来,但浑身剧烈地颤抖,竟然爬不起来,不由得哭了。
“佩玲,你怎么了,伤到哪里了?”翰明第一次靠得她那么近,只觉得心中剧烈地狂跳,“对不起,我必须抱住你才能救你,其实,我早就想对你说了,当我第一眼看到你,我就――”然而看到她满脸的泪痕,翰明打住了即将吐出的话。
“不要说了,我要回家。”佩玲只觉得头开始痛起来,整个人昏昏然,她必须阻止翰明说的话,就像当初文轩阻止她说一样。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