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66章 大功告成(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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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宴席中氛围和谐,一派皆大欢喜气象。杨宽恐金家番变卦,乘机举杯道:“金将军见识高俊,不愧为一时豪杰。既然双方投契,不如乘此席间,杀马盟誓,金李二位将军定下约书如何?”

    李?眼中锐光一闪,向杨宽点头微笑,那意思是:还是你见机得快,别看双方现在闹得欢实,等散了席,金家番哪根筋不对劲,仔细一想,发觉自己吃了亏要反悔就不妙了。

    李?笑道:“正是如此,我大顺自然是不会失信的,可金将军总要给自己弟兄一个说道不是?立下约书,金将军也有个凭证。好教你寨中的弟兄们放心,大顺朝廷不会不管你们,山海关都督也不会不管你们,就放心的同刘铁刀干吧。”

    他这番话说的好听,似乎订立盟书全是为金家水寨考虑,而唐家军则无所谓一样。金家水寨诸将看到这唐家军二号人物如此仗义,均深受鼓舞,齐声喝彩。

    金家番略一迟疑道:“呃,这事嘛……”

    他琢磨不定,扭头与身旁的卢明白商量一番,卢明白低声道:“将军当然不稀罕别人支援,可这次情况例外。咱们迟早要同刘铁刀翻脸的,即便没有大顺帮忙,咱们也得自己干。既然如此,现在白捡个靠山,有何不妥?再说,大顺毕竟是我朝上邦,咱们既受招安,需得礼敬上邦,这就是个颜面上的问题。实际上,非但不用将军付出什么代价,反而能得到多方好处,何乐不为呢?”

    这番话是以朝鲜话说的,李?、杨宽二人面面相觑,没听懂一个字,不知道卢明白是给金家番进了“谗言”还是“忠言”,都颇为担忧。

    金家番眼神一定,点头道:“言之有理,汉人就是好个面子,咱们就给他们面子,自己得实惠。”正容以汉话道:“我意已决,即刻与李将军立下盟约。只是海岛之上,无马可杀。非得杀马盟誓不可么?”

    李?杨宽二人长舒了一口气,看来卢明白给他进的是“忠言”。只不过,相对唐家军来说的“忠言”,相对于金家番来说还算不算忠言,就难说的紧了。

    李?笑道:“无妨无妨,杀羊杀鸡也是一样,重在盟誓,不在形式。”

    金家番命人牵来一只羊,当席杀了,与李?饮了血酒,交换了盟书。杨宽这时才放下心来,心说:大功总算告成了,只是,昨日攻打金家水寨的乃是我军,很可能李?当时就在那大船之上,金家番若知道了这事,还愿不愿意同他歃血为盟?恐怕不大妙啊不大妙。

    他一转眼,发觉卢明白滴溜着眼珠,鬼鬼的瞧着自己,心头一个激灵:这人似乎看出了什么破绽?不会啊,他要是看出了破绽,该向金家番进言不与我们结盟才对,而今日金家番明显是听了他的话之后才做决定立下盟书的。

    杨宽怀疑是自己多心了,不再瞧卢明白的眼睛,以免真被他看出什么破绽。

    李?与金家番说了一番场面上的话,然后说道:“金将军军务繁忙,不宜叨扰,在下与杨主簿也要回去向唐将军复命,就此告辞如何?”

    不料金家番却道:“李将军自回去复命便是。至于杨贵使,他乃杨都督大公子,我寨中有位杨都督故人,要留他盘桓几日。”

    李?杨宽相顾愕然,李?问杨宽:“有这事么?却没听你说起。”

    杨宽也不明就里,正欲问金家番,卢明白大笑道:“在下算不得杨都督故人么?杨公子好不容易光临椒岛,我怎能不留您几日,请教请教书法。”

    杨宽恍然大悟,失笑道:“原来如此。”他恐强行离去金家番见疑,笑道:“既如此,我便留下几日,唐将军那里没有我也不是不行,李将军,烦你代我复命如何?”

    李?本不欲节外生枝,上前抓住他手臂,低声道:“我留陈元在此照应。”

    杨宽点了点头,大声道:“又不是不回去了,你先自回去便是,不用为我担心。”

    他目送李?乘船离去,心想:卢明白留下我,不会真要请教什么书法吧?多半是我上次查勘水寨地形水文一事还是被察觉了,他们虽然没有拿到把柄,也不敢就这么放我回去。唉,随机应变吧,只要我小心应付,不露破绽,他们又奈我何?

    回到房中,一名兵士前来传话:卢副将请杨公子一聚。

    该来的总会来。杨宽随兵士来到卢明白房中,卢明白笑面相迎。厅中已经备好了茶水棋盘,卢明白微笑道:“杨大公子,手谈一局如何?久闻杨老都督棋艺高绝,杨大公子必也得其真传。”这海贼倒有下棋的闲心。

    杨宽也不露怯,笑道:“棋力甚弱,不堪领教,卢兄手下留情。”

    二人相对而坐,气定神闲的下起棋来,卢明白棋力一般,杨宽则是中上水准,一个时辰过去,卢明白中局投子认负。他笑道:“杨大公子棋艺高超,卢某佩服。”

    杨宽心道:是你太差而已。说道:“不敢当,侥幸获胜,在下赢得也是凶险万分。”

    卢明白话锋一转道:“杨大公子过谦了,不过,卢某最佩服的,还不是杨大公子的棋艺,而是您的涵养工夫。”

    杨宽目中精芒微闪:他果然察觉什么了么?依然不动声色道:“卢副将过奖了,老实说,杨某在岛上盘桓了两三日,岛上诸人,最令杨某佩服的,就是阁下了。作为一个朝鲜人,阁下的汉话说的不带一点口音,实属不易,又通书法棋道,着实不像海贼出身。我看金将军处事时有过激,如不是阁下在旁周旋,金家水寨恐怕不会成这气候。”

    俗话说“疏不间亲”,杨宽说出这番话,实际上是赌了一把。若对方真的察觉出什么,自己则与之推心置腹,拉拢他个人。若成功,可将负面影响限制在一个很小的范围内。否则,自己很可能走不出这水寨了,双方的盟约也有撕毁的危险。

    杨宽还是有六成把握拉拢卢明白的,他若察觉出异常,又没告知金家番,就说明他本身就并没有太大恶意。

    当然,他若其实什么都没发觉,只是杨宽自己多心,那番话也没什么影响,只是显得自己孟浪了。

    “是么?”卢明白目中显出了从未有过的光芒,将往昔的卑微之气一扫而空。他屏退左右,关紧房门,沉声道:“好个杨宽,你还不肯坦白?”

    杨宽用余光看了左右,并无伏下刀斧手的迹象,心下稍安,明白他这是使的虚张声势之计,自己若沉不住气,立时便要露出马脚。笑道:“坦白什么?卢副将为何生气,是怪我前面那番话太过唐突么?若是那样,杨某便赔礼了,我只是有感而发而已。”

    卢明白森然道:“阁下,你那封官函是伪造的。瞒得过别人,须瞒不过我!”

    杨宽心中大骇:原来是这事暴露了,到底是哪里出错了?照理说,我模仿父亲的笔迹,父亲大人自己也认不出来,一个外人怎会看出?不,不可能,没道理。这一定又是他故意敲山震虎,逼我自露马脚。

    杨宽强作镇定道:“嘿,阁下这个玩笑可开大了。伪造军务公函,是杀头大罪。杨某只有一个脑袋,一个胆子,哪敢胆大妄为至此?”

    卢明白轻轻一哼,从茶几上拿起一封信件,扔到杨宽面前。

    杨宽扫了一眼,便知道就是自己所写那封官函,笑道:“这不是父亲大人发给金将军的官函么?”

    卢明白淡淡道:“你自己再看看吧!”

    杨宽拿过信封,抽出信篾,胡乱看了几眼,笑道:“哪有不妥?分明是我父亲笔。”他现下说这句着实心虚得很,喉头打颤,尾音有些抖动无力,如是唐谦这等善于察言观色之人,从这点细微处就可听出他在撒谎。

    卢明白并没细听,只是道:“仔细看看,自己所写的玩意,还要我提醒不成?”

    杨宽暗暗咽了咽口水,再度看了一遍,实在没发现任何破绽,要说卢明白这个朝鲜人能看出什么破绽,打死也不信。他断定,卢明白绝对是在虚张声势。笑道:“卢副将别拿杨某消遣了,阁下要说这官函是假的,让金将军绑了我砍头了事。”

    卢明白看着杨宽的眼睛,目露寒光,令杨宽心中发麻。杨宽不敢与他对抗,只是做泰然处之之状。良久,卢明白突然大笑,久久不绝。

    杨宽看着他笑得甚是开怀,也跟着笑起来。二人犹如一对长久不见的老友,说到了一件非常可笑的往昔之事一般。

    杨宽心中一宽,把憋了老久的一口气暗暗呼了出去,暗忖:果然都是试探,幸亏我沉得住气,不然要坏大事了。

    卢明白忽地止住笑声,恢复庄严表情,突然沉喝道:“你看看那落款,可有不对!”

    杨宽没料到他这一着,收势不及,长大了嘴,面部僵住,刚刚放下的心再度悬于半空。卢明白这么说,说不定真是有什么漏洞被他抓住了。

    杨宽再度拿过信篾,看到落款之处,忽觉汗毛竖起,犹似数九寒冬被人泼头淋了一桶冰冷的凉水,通体奇寒,暗道:“完了,唐将军的大事坏在了我一人手里!”\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