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谦话说得很谦逊,可目的一点都不谦逊,明摆着就是要各岛岛主交出手中的商路。他对辽东各位岛主动之以利,又胁之以威,大厅一片沉寂,众人各自思索盘算,不时向同伴做目光的交流。人人都知道,唐谦话虽然客气,明面上讲合作,实际上各岛主并无选择余地。人家都说了自己“船坚炮利”,如果是合作,便是为大家保驾护航,如不合作,这坚船利炮用来对付谁就很难讲了。现在辽东最横的溟?岛都成了唐谦的大本营,其他各岛有几斤几两,各位岛主自己还是拎得清的。只是辛苦经营多年的商路就这么轻易的交给别人,不可能毫不犹豫。
短暂的沉默之后,又是董继德率先发话了:“好,好,好个‘富民之计’。唐将军戎马倥偬之余,尚能心怀治安之策,这是辽东百姓之福,董某感佩莫名啊。今后有唐将军保驾,咱们辽东商船,害怕海贼么?这合作之事,我董某第一个支持!”
唐谦闻言,对董继德投以善意的微笑。心道:这人还真是个识时务的“俊杰”,在人人犹豫之际毫不犹豫首先表态,本身便能给我留下深刻印象了,何况次次如此?对于明知没有反对余地的提议就该这样,方能使自己的利益最大化。
众岛岛主这次学了乖,听到董继德的发言之后并未立刻附和,而是静观其变,大厅中又是一片沉默。楚若娘见状,笑道:“董岛主想做第一个支持者恐怕已经晚了,若娘才是第一个呢。”
楚若娘一发话,各岛主立刻反应过来,以往辽东没有唐家军时,大家还不是一样唯楚若娘马首是瞻,现下来了个唐谦,不过换个东家而已,也算不上吃什么亏。那海贼刘铁刀点名要楚若娘做压寨夫人,看来楚若娘虽有能耐,凭一己之力也摆不平刘铁刀了,说不定唐谦就是她主动请来保驾的,要不大顺怎么不肯承担军饷?
想通此节,岛主们再无犹豫,纷纷表态,愿意与唐谦合作。唐谦挟兵威而来,一切在意料之中,他也不是贪得无厌之人,当即表态与各岛主共享利益,决不恃强凌弱,以安众人之心,并与众岛主同饮三碗盟誓。
楚若娘和刘铁刀的关系乃重大秘密,厅上除了她自己外,知晓的就只有唐谦了。唐谦来溟?岛当日,楚若娘正请各岛召开“比武选贤”大会,扬言胜者领导辽东十八岛对付刘铁刀和金家番。当时各岛主各有心思,有人认为,楚若娘一向与各路海贼串通一气,威胁各岛,怎么突然怕起海贼了?有人认为,楚若娘之所以如此,正是为了探查辽东各岛有无武功高手,抑或见识非常的人物,以防有人威胁自己的地位。还有人打算,既然连楚若娘都怕了刘铁刀,那么早早与她划清界限,悄悄巴结刘铁刀才是正经。总之,没有一人相信楚若娘真会为了选出所谓“贤能”而把溟?岛作为陪嫁。因此他们都未派出真正高手出阵也在情理之中了。
至于楚若娘为何要邀请各岛搞那个“比武选贤”大会,唐谦昨晚已问了楚若娘。原来,刘铁刀与金家番两股海贼,名义上串通一气,实际上各怀鬼胎,都有吞并对方之意。刘铁刀于不久之前打听到,金家番已经准备接受朝鲜官府的招安,成为朝鲜水军。即使这个消息是真的,多半金家番也就是换换旗号,打着官旗继续做海贼的买卖。但是刘铁刀可不容许自己眼皮底下有朝鲜官府的人马,保不齐金家番也上演一出“征方腊”,有朝鲜官府的支持,刘铁刀就被动了。
刘铁刀欲主动出击灭掉金家番,但是金家水寨的力量并不比刘铁刀差多少,硬碰硬纵使能赢,也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刘铁刀原想联络东海的各路海贼对付金家番,可他乃是南明浙江水军出身,早就把东海海贼得罪个遍,对付金家番又没什么特别好处,谁肯与他联合?无奈之下,他师爷廖晋芳便献策,让刘铁刀和楚若娘合作演一出戏,骗的辽东十八岛人马助他灭掉金家番。
楚若娘也不傻,她虽与刘铁刀交情极深,也不愿辽东十八岛为了海贼内部的争斗而伤筋动骨,否则她自己今后的利益如何保证?她不可能自己出海去跑南洋,生意上的事还得靠其他各岛岛主。于是搞了那么一个人人都能看出破绽的所谓“比武选贤”大会,既打发了刘铁刀,又保存了各岛的力量。
恰在那时,唐谦却适时出现,楚若娘最初的想法只是留住唐谦并结好之,凭着这层关系进一步巩固自己在辽东的利益,如果可能的话,甚至可以借用唐谦的力量帮刘铁刀“统一黄海”。不过随着时间的流逝,她那已对男子关闭的心慢慢敞开,最后竟然发现自己喜欢上了唐谦,便是意料之外的事了。
唐谦到来后,楚若娘一直暗中与刘铁刀保持联络。唐谦给各岛岛主的请帖,也被楚若娘原样送了刘铁刀一份。既然现在一切已经向唐谦挑明,楚若娘便试图充当唐谦和刘铁刀之间的中间人,使两方不要相斗,反正唐谦的主要对手是满清,只要刘铁刀不威胁他的利益,他并无讨伐刘铁刀的必要。
楚若娘对唐谦所说这些事,并不算大出唐谦意料之外。他自上岛之后便对楚若娘的身份心存疑虑,曾经设想过无数种情况。不过,经过除夕之夜的倾心相谈,又许以终身之约,二人之间再无嫌隙。对于楚若娘提出的结好刘铁刀的建议,唐谦思之再三,觉得并没这么简单。俗话说‘一山不容二虎,一女不侍二夫’,这两条都戳了刘铁刀的痛处,他哪里会这么容易与唐谦结好?
所以,一切还是要按计划来安排,今日之宴,首要目的便是迫使各岛交出自己手中的商路,至于所谓“破贼”之计,唐谦原本就没指望得到各岛什么帮助,把这个列入议事日程,纯粹是为了立威,显示唐家军有能力保护诸岛,也有能力惩罚不合作者。
既然各岛主十分识相,同意在通商一事上与唐家军合作,剩下的议程都是形式上的了。唐谦慷慨陈词,宣示了剿灭海贼,保护辽东各岛的决心。他一贯善于演说,各岛诸人被他弄得热血沸腾,好似剿灭刘金二贼就像吃大闸蟹那么简单,只恨唐家军为何不早点来,气氛一时间达到顶点。
董继德仿佛受到极大感染,举碗提议各岛主上台,挨个向唐谦敬酒,这种事他一向最为积极。就连唐谦也暗自感叹:这才是真正的商人,若能为我所用,何愁南洋商路不兴旺?只是对于这种人,既要用,又要防,不然什么时候被卖了都不知道。
各岛主也不甘人后,上台敬酒。没有人愿意自己碗中肉被人抢,但时也、势也,若被抢是必然的,何不欣然受之?好歹也能多为自己争取一点。能不能最快的转过这个弯来,便是商人、政客和普通人的区别。在纷纷扰扰前来敬酒的人之中,唐谦却觉得少了一个人,他朝台下一望,暗暗点头想:原来是她。
这人就是身穿孝服的钱红痕,她是这里最年轻的岛主,刚接手偌大一份家业,看得出尚有诸多不适应。唐谦与众岛主一一干杯之后,迈着沉稳的步子走到钱红痕桌前,笑道:“钱姑娘,你有孝在身,依然赏光与会,唐谦深为感激,敬你一杯。”
钱红痕看着这青年将军一步步走向自己,心中原本忐忑,以为他对自己不主动上前敬酒之举心怀不满。没料到唐谦这么可亲,尴尬道:“红痕重孝在身,不便饮酒,以茶代替,望将军恕罪。”
唐谦笑道:“岂敢怪罪?”与钱红痕对饮而尽。
众人嘻嘻哈哈,不少人在想:终究是年轻的姑娘家占便宜,钱红痕对这唐将军不敬,他不但不气,反而主动敬酒,换做一个臭男人,恐怕便没这待遇了。
唐谦喝完这碗,朗声道:“除了这位钱姑娘,还有一位女子,我唐谦该向她敬酒。她便是我的未婚妻子。”
众人一听,当即交头接耳起来。有人猜到这女子便是楚若娘,可唐谦又说那女子是她未婚妻子,这便不太可能了。楚若娘寡居已久,年纪比唐谦大上七八岁,怎么可能是他未婚妻子?还有人猜可能便是随唐谦一起来溟?岛的苏贻彤了,这样才合情合理。当然也有猜是燕至等溟?岛上女子的。
唐谦拿起钱红痕桌上的酒坛,亲自倒满,捧起碗,缓缓地走到一个女子身前,举碗道:“今日大会各岛主,认识了诸多好朋友,好兄弟,好姐妹,很是高兴。可这并不是我今日最高兴的事,我今日最高兴的,是与你,定下了白首之约。”
众人一看,爆出惊讶之声,这女子当然就是楚若娘了。一些俗不可耐之徒已经在想:楚若娘这小寡妇当真媚功了得,这年轻将军才来了不到三个月,便拜倒在她裙下。她一直不肯改嫁,我等还以为是她守节志坚,原来是待价而沽。
饶是杨宽事先已经对李?、宋相钦、窦霸、杨猛、陈元等唐家军核心将领打了招呼,他们亲耳听到这个消息之前也是不敢相信。一个个呆立当场,感叹唐谦行事果然令人无法预测。
恰在这时,苏贻彤兴冲冲的跑近大厅道:“十一哥,你的铠甲修好了呢,你看……”
她看到唐谦当众深情款款注视楚若娘的一幕,芳心大震。只听唐谦大声宣布道:“我唐谦已与若娘定亲,今日在场诸位,便是我们的媒证。”\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