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至坐在钱红痕身边,笑道:“钱家妹妹,你看我嫂嫂和唐将军像不像一对新人?”
钱红痕没料到她会问这种问题,尴尬道:“你这个做妹子的,倒希望嫂嫂嫁人么?”
厉大婶冷哼道:“钱姑娘,这长顺岛自从被姓楚的女人抢占之后,就变了天了。这女人天性放荡,当初老岛主――也就是她公爹――还在的时候,她就勾引老岛主,做那不知廉耻之事。别人不知道,还瞒得了我么?老岛主也不知是喝了她什么迷魂汤,竟然把岛主的位子传给她了,想必是这女人媚功了得吧……呃,钱姑娘,你可别嫌我话说得不好听,我跟你说,我说的,还不如她做的十分之一哩。这女人……呜呜……这女人不知用什么恶毒的法子害了咱们家梁儿……呜呜……生不见人,死不见尸啊……呜呜……我可怜的孩儿……”
钱红痕对她甚是厌恶,见她为自己儿子哭泣,又不好打断,燕至却不管这么多,拍案冷笑道:“你这恶妇,我爹爹哪里惹你了?你要这样坏他和嫂嫂的名声?”
厉大婶怒道:“你这丫头片子,我可是你亲婶婶,你怎地一点也不知道尊重长辈?我的嘴是长了点,可我说的事都是有凭有据,这长顺岛原本好好地,自从她做岛主之后,便弄得乌烟瘴气,还把长顺岛改成了什么‘溟?岛’,溟?溟?,不就是乌烟瘴气的意思么?哪些人说这岛上的女孩儿,当着不知名姓的汉子脱光了洗澡也不怕丑的,可有这事?”
燕至道:“那又如何?男人能当众脱光了洗,女人就不能么?嫂嫂说,她就是要改改这个规矩。只要是未嫁人的女孩儿,都可以如此。”
厉大婶扭曲着老脸道:“哎哟,你看你,说这种话都不知害臊。我也是在这岛上出来的,现在时常有人问我是不是也这样,我都羞得没地方躲了。”
燕至看着她那满面横肉的丑脸和肥胖的身躯,想象她在温泉中沐浴的样子,不禁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就连钱红痕也抿嘴暗笑。
厉大婶接着道:“这个女人可没安什么好心,她自己不知廉耻,就要把岛上的女人都弄得不知廉耻。这样,你们就会认为只有这样才是正常的,不这样反而不正常,用心歹毒至此,天理不容哩。”
燕至道:“什么不知廉耻?我也认为这没什么错。我嫂嫂一个人操持岛上的事,十几年来吃了多少苦?他原本早就可以改嫁,喜欢她的人可不少呢,若照你说的,她早改嫁了十七八次了,何必一个人受苦?”
厉大婶哼了一声道:“这个女人太恶毒了。看看你们这些小女孩儿,被毒害了还帮着她说话。唉,你们上当了,她之所以能做这个岛主,全因为你爹爹,若是她嫁了别人,这岛主可做不成了哩……况且,要是改嫁了,就只能跟着一个汉子,这种淫娃荡……呃……一个汉子怎么够,每天一个都不够,不改嫁才方便行事哩……”
钱红痕对她的污言秽语已经忍无可忍了,沉喝道:“厉家婶婶,请自重!”
厉大婶也觉得对着两个黄花闺女说这种事不大妥当,笑道:“钱姑娘不爱听,我不说哩。”
大厅之上交杯换盏气愤热烈,只是至今为止,唐谦这个“镇辽将军”还没说正经事,弄得众人心里忐忑不安。他们中一些人也是做过海盗买卖的,唐谦的请贴上写着邀大家共商“破贼、富民二计”,对于自己算不算“贼”,不少人心里都在打鼓,搞不好这宴席就会变成鸿门宴。
正当众人心中犹如十五个吊桶打水七上八下时,唐谦缓缓走上前台,端起酒碗,朗声道:“诸位!诸位请听唐某一言!”
此言一出,一百余道目光刷地望向唐谦,唐谦微微一笑道:“人言乱世人不如太平犬,此言不虚。我唐谦祖籍淮南滁州,生于河北涿州,不过一介书生。曾今……”说道这里,他看了看台下的楚若娘,楚若娘也正看着他,他点头继续道:“曾今,我一生所愿,就是在家乡躬耕薄田一垅,于乡间教书写字,有如花美眷,有儿女绕膝,闲来携妻儿游历山水,寄情辞赋。但祖父告诉我,万物皆刍狗,何处是桃源?大丈夫立于世间,纵不为求取功名,也当展长才报于当世。方今天下,三方交兵,民力枯竭,天下一日不太平,百姓一日不安定。我父母亡于兵荒,祖父老年丧子,对此乱世,尝深恨之。是以,他老人家为我赐字‘士载’,希望我能成为一个抚定乱世的人。说实在的,祖父对我的期望太高了,大顺、南明、满清之间连年兵燹,又怎是我一个书生更够阻止的?”
唐谦说道这里,将碗中酒一饮而尽。他要取信于人,自然不能都说假话,前面一段话的确是肺腑之言。不过下面的就有些胡扯了,他继续道:“但是祖父之命不可违,他老人家对我期望这么高,我又怎能拂逆?所以,我投笔从戎,入了大顺军中。好在有贵人推荐,大顺皇帝陛下信任,初从军,就得了个五品将军。惭愧惭愧,从的。不过呢,众位都是生意人,知道便宜没好货。我这个从五品将军,一应粮草军需,都得自己解决。而且驻地设在一块不在大顺版图之内的地方,就是这溟?岛了。小弟本不愿叨扰诸位,可也是有苦说不出啊。好在若娘通情达理,允我驻军,然而这粮草的问题如何解决,却是一大难题。”
众人看见唐谦面带难色,均想:原来如此,这青年将军领了个苦差事,来此驻军,大顺朝廷却不发粮草军饷,他这是向我们敲竹杠来了。
众人自以为猜到了唐谦设宴请诸人的目的,心中一宽,他这岛上不过几百士卒,所需军需并不算多,十八岛还是付得起的。虽说从此之后多了一个吃干饭的,但是人家有炮,只要他能为十八岛提供保护,这笔买卖也不是太亏。
一名年约三十余岁白净男子起身道:“辽东诸岛长久以来受到海贼和满清水军的侵犯,苦不堪言,将军为了辽东诸岛百姓,不辞劳苦,千里迢迢而来,咱们怎能不一尽地主之谊?唐将军所需粮草军饷,我董继德愿意承担十分之一。”
唐谦视之,此人便是楚若娘曾说过的董岛主了,他一开始不信邪,不肯巴结楚若娘,最终亏了万两白银,反成了巴结最勤的那一位。这个董继德整个一副奸商嘴脸,若不是楚若娘说起,实在是想不到这种人也曾是个硬骨头。唐谦心想:人终究还是趋利避害的,内心的坚持往往不如实际利益打动人,有坚持的人一旦抵挡不住利益的诱惑冲破了内心的坚持,往往比没有坚持过的人做得更过分。这就像……就像昨晚,我本来是坚持不碰若娘的,结果一但碰起来,连“戚氏铠”也遭殃了,乃至最终决定娶若娘为妻,嘿嘿……
唐谦情不自禁又悄悄看了看楚若娘,楚若娘像是猜到了他心思一般,露出怪怪的笑意。
董继德看到唐谦点头微笑,哪里知道他心里想什么,还以为是他对自己的积极态度颇为满意,如此一来,自己在他心中已经留下了不错的第一印象,今后势必又多了一个靠山,连忙赔笑道:“蒙将军看得起,董某即刻命人为将军准备粮草。”
唐谦回过神来道:“如此便多谢了,这些就当是小弟借董岛主的,日后定当加息奉还。”他本来倒没想敲这些岛主的竹杠,可自己还没说几句,便有人主动送粮,人家一番好意总不能不领情不是。
这样一来,其他各岛岛主也心领神会,纷纷表示愿意为唐家军支持粮草军需,顺带着把唐谦大肆吹嘘了一番,什么“保境安民,爱民如子”、“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之类的,听得唐谦自己都肉酸,就差送护民伞了。
大厅之内嘈杂了好一阵方才静下,唐谦笑道:“小弟实是未曾料到诸位岛主这般通情达理。其实,这次设宴邀请各位岛主的目的,并非请求各位支援军粮,现下我军中正好缺粮,各位既然雪中送炭,小弟也不假意推辞了。”
众人一听,个个你望我眼,已经有人开始恨自己凑热闹凑太早了,有道是“请神容易送神难”、“一回生二回熟”,这次给了粮草,今后再想不给就不容易了。个别心眼小的岛主恶狠狠的瞪着董继德,恨不得吃了他。又有人私下耳语,董继德巴结楚若娘一向勤快,他怕是和这唐将军串通好的吧?
他们心里的想法又不能说出来,内心纠结之极,脸色甚是有趣。燕至吃吃的笑出声来,对钱红痕小声道:“钱家妹妹,还是你聪明,什么也话不说,不用吃这个亏。”钱红痕淡淡一笑。
反而是董继德,啃着一只鸭掌,若无其事。他从心里鄙视这帮鼠目寸光之辈,巴结唐谦乃长效投资,吃这点亏算什么,吃亏就是福啊。\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