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若娘俏脸发烧,她也未曾料到,唐谦会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宣布此事。尴尬地道:“我可从未怀疑过你的心意。不过,唐郎,我今天也欢喜的很呢。”
这两人旁若无人一般说起情话,在场诸人,有的赞赏,有的则大皱其眉。当日来参加过“比武选贤”大会的人最感不可思议,他们亲眼看到楚若娘和唐谦在比武那天才首次相识,仅过去两个多月,亲事就这么定了?
厉大婶犹如抓到把柄一般,嘿嘿冷笑:“楚岛主好手段,找的好婆家。今后老婆子不用做便宜婶婶,也是欢喜的紧哩。只是长顺岛乃厉家产业,楚岛主可要好生处理哩。”
楚若娘只是含笑看着唐谦,对李大婶的冷嘲热讽就如过耳风一般。厉大婶感到无趣,哼了一声,把肥头扭到一边。
燕至拍手笑道:“嫂嫂瞒着燕至做的好大事。嗯,今后我还该不该叫嫂嫂做‘嫂嫂’呢?”
楚若娘转头笑道:“只管还叫嫂嫂,唐郎不会介意这些的。”
燕至笑道:“螳螂不介意,就怕蟑螂介意。唐将军比我小上半岁,我还叫你嫂嫂,不是认他做哥哥了么,这可太亏了。”
唐谦笑道:“还有说自己是蟑螂的。”
燕至眼睛一眨,回过神来,唐谦是抓住了他句子中的小毛病,格格笑道:“好个利嘴姑爷,今后我就认嫂嫂做姐姐,叫你小姐夫吧?”
唐谦微笑道:“姐夫就姐夫,为何加个‘小’字?难不成你姐姐还有个大姐夫。”他这玩笑开得不甚恰当,在诸人听来,就像是暗嘲楚若娘男人多。
楚若娘已了解了唐谦脾性,知道这纯粹是个玩笑,也笑着对燕至道:“我倒是想给你找个大姐夫呢,可惜除了唐郎,没人敢要我了,总不能把刘铁刀请来做你姐夫吧。”
厉大婶听了唐谦和楚若娘两人百无禁忌的“风言风语”,低声呸道:“一对不知廉耻的东西。”
苏贻彤距他们十多步之遥,这你一言我一语的对话却仿佛回荡在她耳畔一般。她芳心颤抖:怎么会这样?十一哥,我肯把自己的秘密告诉你,你难道不了解我的心意么?即使你不喜欢我,也不用当着我的面,做这种过分的事呀。
她可没意识到唐谦根本没看见她已经来到了大厅。一个小姑娘第一次喜欢上男子,这段日子以来付出了这么多心思讨好他,等来的却是这一幕,如何不感到委屈?苏贻彤越想越觉得心酸,蹲在地上,眼中的泪水夺眶而出,再也收势不住,伏在唐谦的“戚氏铠”上大哭。
反而是楚若娘首先看见这一幕,缓步走到苏贻彤身前,看到她紧紧抱着“戚氏铠”,昨晚被割断的甲扣已经修好,当即明白了是怎么回事。
“戚氏铠”重二三十斤,一个小姑娘抱着到处走是很费力的,苏贻彤抱它来这里,只是为等来唐谦一句亲切的赞赏,结果却看到了最让她伤心的一幕,换成了十七岁楚若娘,也已经抱头痛哭起来了。
楚若娘看着苏贻彤抽搐着的小身躯,突然被强烈的内疚感包围。她也蹲下身去,抱着苏贻彤,轻抚苏贻彤瘦弱的肩背,柔声道:“是姐姐不好。”
唐谦这才发现苏贻彤的到来,心中一凛:我曾发誓以后好生照顾苏小妹,不让她再尝到人世间的辛酸。现下她却为我而如此伤心,难道我真不该在此公开这事么?可如不公开,不让这亲事成不可反悔之势,又怎么能让若娘心安?
唐谦抚摸着被修好的“戚氏铠”,百味于心。轻声安慰道:“苏小妹,这铠甲修的真好呢,比没坏之前还好。别哭了,你不是总想借宋六哥的千里镜和洋手枪来玩么?我命令他马上借给你玩。”
苏贻彤抬起头,眼眶红红的,只是看着唐谦。唐谦越发愧疚,微笑道:“苏小妹的熬的汤最好喝了,我一天喝不到就睡不着觉,你要是一边哭一边熬汤,我可不敢喝了。”
苏贻彤眨巴眨巴双眼,用浓浓的鼻音道:“为什么?”
唐谦笑道:“怕咸啊。”
苏贻彤被他逗得红着眼吃吃笑起来:“十一哥是坏人。”
唐谦愣道:“怎么又是坏人了?”
苏贻彤呆了呆,道:“十一哥你总是把我当小孩子。我一点也不喜欢玩千里镜和洋手枪,我之所以缠着宋六哥要千里镜和洋手枪,是因为我知道他不会给我玩,这样我就有机会在你面前告状了。我也不喜欢熬汤,冬天的溪水好冷,熬汤要洗锅,洗菜,手都要冻肿的。然后还得生火,一熬就是几个时辰,又冷又热,手痛得不行,还不能打盹,要看着火候。如果不是给十一哥喝的,我早就不干了。”
唐谦心中一酸,拉过苏贻彤的手,果然又红又肿,有好几处冻伤,心疼的不行。
苏贻彤把小手缩回来,擦干眼泪,笑道:“也只有若娘姐姐这样的人物配得上十一哥。若娘姐姐,我今天熬了三鲜汤,是燕至姐姐教的。晚上请你喝哦,不给这个坏人喝了。”说完抱起“戚氏铠”飞也似的跑出去了。唐谦给杨宽使了个颜色,杨宽会意,跟着苏贻彤出了大厅。
楚若娘禁不住落下一滴清泪,心想:苏小妹真是个纯真的好姑娘,如唐郎不是被我“逼上梁山”,多半会和她成为佳偶吧,若是那样,也是唐郎的福气呢。
各岛人等津津有味的看了一出“俏寡妇横刀夺爱,娇小妹冰释前嫌”,嘴长的早已耐不住性子,议论起少年将军唐谦的风流艳史,端的是添油加醋、眉飞色舞。
唐谦携着楚若娘走向前台。现下的楚若娘娇羞无限,把一身的女王气息收殓得不着痕迹,只像一个柔顺的小妇人,跟在夫君身后,亦步亦趋。各岛主从前所认识的楚若娘干练骄狂,不可侵犯,还从未见过她这副表情,像是重新认识了她一遍。
唐谦紧紧握住楚若娘的手,高声道:“诸位岛主,今日之宴,既已达成共识,今后咱们便是亲如一家,不分彼此。辽东海贼刘铁刀和金家番,戕害百姓,不可一世,刘铁刀更是扬言要让若娘做他压寨夫人。今日若娘已成为唐某的未婚妻子,唐某岂能容他?诸位岛主当再无顾忌,与唐某携手抗敌。”
各岛主即便原本心存疑虑,此时还有何疑惑?夺妻之恨不共戴天,唐谦刘铁刀二人今后必成水火,各岛再也不必担心溟?岛暗通海贼,做什么手脚,心中大安,纷纷高呼“携手抗敌、共剿海贼”。
李?、宋相钦仿佛恍然大悟:原来十一哥今日宣布和楚若娘定亲的真正目的在此,不如此,不能坚定各岛共抗海贼的决心,我等目光短浅,竟未看透。
众人胸怀大畅,继续欢宴通宵达旦,直到初二日上午,诸岛主才纷纷返回本岛。不过,唐谦独独留下了董继德。
董继德在宴中多次与唐谦“眉来眼去”,显然是有话要说,而唐谦也正想单独与此人谈谈,便招待他进入军议室。
唐谦拨弄着茶碗中的茶叶,又轻轻吹了几口,笑道:“本城初创,一应物资都紧缺的很,茶叶也是普通货色,让董岛主见笑了。”
董继德连忙陪笑道:“唐将军说哪里话?牡丹是百花之王,一头蠢牛却拿来咀嚼,没有人会认为这是雅事。菊花是很普通的花种,陶渊明采于东篱之下,没有人会认为这不是雅事。可见,一个人雅或不雅,并不取决与他吃什么、穿什么、用什么。相反,真正的雅士,喝着最普通的苦茶,也是雅事。俗不可耐之人,喝着最名贵的西湖龙井,一样俗不可耐。物因人而贵,才是真雅,人以物贵,不过沐猴而冠耳。”
董继德摇头晃脑,说得头头是道。明明是马屁,可这马屁轻重火候拿捏的恰倒好处,既不会让人觉得是隔靴搔痒,也不会令人反感。如此功底,就连唐谦受用之后,也舒服无比,不得不佩服。
唐谦高兴的喝了一口世上“最雅”的苦茶,笑道:“董岛主见识广博,小弟自叹不如。听岛主之言后,小弟突然觉得,这苦茶似乎是天下第一爽口之香茗,你说怪不怪?”
董继德正容道:“唐将军乃真雅士,方有如此体会。”
唐谦笑道:“多谢董岛主抬举了。嗯,我看咱们也不必‘岛主’‘将军’的这么见外,董兄年长,小弟便称呼董兄董大哥,董兄称呼我唐兄弟,何如?”
董继德连忙推辞道:“这如何使得,历来以尊者为长,唐将军是大顺五品将军,我不过是个商人,岂敢与将军称兄道弟?”士农工商,商人在当时处于社会最底层,与妓女、奴婢地位类似。前明亡后,辽东外岛虽然早已脱离中原政府管辖,可人们的固有观念并不是那么容易改观的。
唐谦大笑道:“此言差矣,董大哥,小弟现在也是商人,咱俩是在商言商,何来尊卑贵贱?”\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