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者二人,当先一人二十八九岁上下,身形颀长,星目剑眉,脸型消瘦,身着华服,眼神中燃烧着无尽活力,永远一副可亲的样子,是那种人人一见便会莫名其妙产生好感的类型。后面跟随的那人,二十三四岁,身材不及他高长,但显得更为精壮,相貌英伟,棱角分明,犹如雕塑,他身穿淡白劲装,右手握着一杆雪亮钢枪,负于身后。
商青琢早已感知他二人武功不弱,而且明显那手握钢枪随从模样的年轻人武艺更高,但这二人与自己都有一定差距,从容道:“此乃是非之地,二位还是少管闲事为妙。”
穿华服者大笑道:“孤王平生不好别的,就爱管管闲事。在大同时,就是碰到王二麻子偷瓜,张三寡妇偷人这样的事也是要管一管的。”
额尔善布脑中电光闪过,惊道:“阁下莫不是大顺定襄王,镇北大将军李方毅?”
穿华服者笑道:“见笑了,还是将军见多识广。不过我那两个头衔就不要称呼了吧,这位商小姐恐怕不大喜欢呢?”
商青琢一听此言,再度审视了那人,冷冷道:“乱臣贼子,果然有几分自知之明。”
大同府在大顺北方边境,是与山海关同等重要的军事重镇,几十年来一直由皇帝亲自派遣亲王镇守。大同距离西京长安比京兆山海关和陇右嘉峪关都要近,除了防御北方边境外,还担负着意外事件发生时领兵勤王的重任,驻守的都是关中兵,将领也是皇帝亲信,皇帝即使压缩皇室经费,也绝不会拖欠大同军饷。因此在大顺南北所有的军事重镇中,大同府的日子算是最好过的。
额尔善布十分惊讶,他万万想不到寸步不离大同的大顺定襄王李方毅竟然就在他面前。这里是宁远与山海关之间,距离他的防区并不近,他出现在这里意味着什么?莫非大同的增援已经到宁远了么?如果是这样情势就不妙了,他这次带兵攻打宁远,号称是十三万大军,实际上只有锦州、义州、广宁三镇的不足八万。十三万几乎是满清全部兵马,朝廷不可能容许他这样倾囊而出,毕竟他不是多尔衮,朝中的反对派声浪还是很明显的。如果大同出兵增援,自己这次进攻注定要无功而返。
可是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可能,他开始攻打宁远不过是前几天的事,连山海关方面都是昨天才得知,大同就更不可能知道了。既然如此,如果这人真是李方毅,那么他应该早就到了山海关或者宁远了。他来这里干什么?根据大顺皇帝的敕令,各镇主帅非战时如无圣旨不得离开防区,否则以谋反论罪。李方毅除非是得到了他哥哥大顺懿文皇帝李端毅的圣旨,否则就是不想活了。
李方毅送出一个平易近人的微笑:“将军身陷险地,这时不该为我的处境担心吧?嗯,没想到,左剑秋倒真不是浪得虚名,方才这一战,着实精彩。看来孤王应该找机会拜会拜会他,也好聆听教益,今后与将军交战之时,不至于手忙脚乱。”
额尔善布愣了一愣,自己心中所想居然被他轻易猜出,不禁有些佩服:“败军之将不可以言勇,今日我能否生还还是未知之数,恐怕没有什么机会同殿下交战了。大顺人才济济,既有左剑秋这种多谋善断的将领,又有殿下这样潇洒英武的统帅,看来我这次进攻,倒真是操之过急了。”
李方毅笑道:“将军太谦了,说实在的,清军诸位统帅之中,自桓宗之后,最令我佩服的,就是将军你了。如不能与将军真刀真枪的战上一场,那真是平生憾事!”
“桓宗”是多尔衮的庙号,李方毅以大顺王室身份称呼满清先帝多尔衮的庙号,相当于承认双方的对等地位,尽管不是官方场合,还是令额尔善布十分受用。他虽知眼前这人是自己的敌人,依然不自觉的被他风度所感染,生出惺惺相惜之情,叹道:“承蒙殿下看重,今日我若逃得此难,日后一定不辜负殿下心意,好好战上一场。”
李方毅仰天长笑:“好,一言为定!今日既有此约,有一件事不得不提醒将军。将军个性磊落爽直,大开大合,恐怕平日对于一些小人的下三滥手脚不太留心。这次要是安然返回,还要多留心身边之人。”
额尔善布道:“我看得起殿下,殿下却看不起我。你以为这浅显的离间之计会令我上当吗?”
李方毅又是一阵长笑:“我是随意说,将军随意听。就当耳旁风有何不可?”转头对窦霸一帮敢死队员道:“你们表现不错,为我大顺军长了脸。是那支部队?我回去之后也好写道奏表,为你们请功。”
他亲自走过去,要扶起地上的窦霸,发觉他穴道被封的手法十分独特,对身后的白衣偏将道:“夏侯,我不成,你来试试。”
商青琢看到那姓夏侯的偏将以强力将自己的独门打穴手法破解,心中暗暗有些佩服,这偏将武艺虽然不如自己,差距也不算太远了。但是这种解穴手法对被解之人心脉损伤极大,如不及时治疗,一生将再无窥得上乘武学门径之可能,对于练武之人来说,和被毁了没有什么区别。她对窦霸并不讨厌,心中不忍,道:“姓夏侯的,你的武功不错,可惜有些鲁莽,这汉子后半生恐怕就此毁了。”
窦霸一听,立时急了,冲到商青琢面前:“小妹妹师父,你说清楚些啊,咋毁了,是不能娶老婆还是不能生儿子啊?”
商青琢脸蛋微微一红:“是做不了我徒弟了。你心脉已近受损,再怎么练,武功也不可能有大的进境。”
听到这个消息,简直比听到不能娶老婆更难受。他缠着商青琢问有无医治方法,商青琢却犹豫不决的想,这大汉独自砍倒五十多名敌军,虽说那是自己的“准盟友”,可自己内心却是不怒反喜的。与他那三十名战友交战之时,他为求公平而怒斥队友,显得十分磊落,又加重了自己对他的好感。后来他滑稽的拜自己为师,这当然不可能答应,不过对他的感觉已经相当亲切了。她下意识的在想,将来能否把这人收归大明所用呢?毕竟是一员猛将。可是若为他医治,将大大损耗真力,恐怕需要几天调理才能恢复,自己身负保护江陵公主和额尔善布两大重任,怎能为这不相干之人而冒这个险?如不为他医治,又确实不忍。
正当这时,不远处又传来爽朗的笑声:“窦兄不要心焦,这里有现成的朱神医!”看来这是一个同李方毅一样爱笑的人。窦霸一听笑声便知道是谁来了,回头一望,果然是他。唐谦身穿金甲紫氅,领着沈仲奇、朱易以及三十六名敢死队员,一步一步自岩石后走出。这场大胜令原本就充满自信的他显得更为英姿勃发,三十六名敢死队员眼中也都放着异彩。“朱神医”朱易则连忙上前给窦霸号脉。
“左剑秋?”李方毅、商青琢、额尔善布同时暗叫。商青琢已知有人伏于岩石后,原以为是李方毅埋伏的亲兵,想不到是“左剑秋”从燹谷南端渡海超了过来。她暗自调理内息,这次“左剑秋”带了了几十个生力军,又有李方毅、姓夏侯的偏将二位高手,她自己容易脱身,可要保护额尔善布脱身压力便大了些。只需李方毅和夏侯二人缠住她片刻,左剑秋便有机会命人杀额尔善布了。
李方毅上前两步,笑吟吟的打量了“左剑秋”一番,道:“左将军?孤王刚才还说要去拜会将军,不想这么快就不期而遇了。”他原来听说左剑秋二十三四岁,但眼前这个“左剑秋”竟如只有十八九岁一般,心中颇为惊奇,莫非左剑秋有何驻颜良方,他那王妃一天到晚忙着搜罗养颜药物,要是这样,倒可和“左剑秋”交流交流了。
左剑秋的身份是山海关提点指挥使事,而李方毅则是亲王爵位,唐谦心中盘算着目前不宜暴露身份,便按照指挥使晋见亲王的礼数,向李方毅行了礼。李方毅不待唐谦下拜便扶起他,向他投以热情洋溢目光。唐谦暗忖:这亲王真不简单,明明只是第一次见,看他的眼神却像生死之交一般,定力差的只怕就凭这个眼神就会发誓至死追随了,这种人是天生的领袖。
唐谦带领沈仲奇等人渡海来到燹谷北口。原本他所想象眼中应该出现的情景,若不是窦霸已经得手,便已全军覆没,几十人对几百人硬碰硬的战斗只能一口气拿下,窦霸方要是先泄了口气,马上就会陷入绝境。而实际的情形却出乎他想象之外,战场上不仅出现了商青琢这个斩首行动中不可逾越的障碍,还出现了李方毅等两个不明身份的人物。这就是所谓的计划赶不上变化。
唐谦率人赶到时,已经远远望见了埋伏在一边偷窥战场形势的李方毅,由于敌我不明,他马上命人隐蔽。可以说,他和李方毅是同时“欣赏”到商青琢是如何玩弄窦霸等几十人于鼓掌之间的。
从那时起,他就知道,要在这里杀死额尔善布,可能性几乎已经不存在,所以他并不急于出现。他要看清局势发展之后,制订补救计划。他的目标,不会因为遇到这种“小挫折”而改变,额尔善布的人头必须由他唐谦取下,没有特别的原因,只是因为这是他决定的事。如果说他的敢死队到现在已经算圆满完成任务,那么他自己却还不满意现在的成果――自己决定的事情没有完成,这令他完全没有成就感。
经过一番观察,另一个更为疯狂大胆的计划渐渐在唐谦脑中成形。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