额尔善布向唐谦强作淡定道:“左将军,阁下打算如何处置我这败军之将?”
唐谦与李方毅寒暄了好一阵,听到额尔善布的话,彷佛这时才发现他一般,满脸堆笑,那表情并不是在看自己的敌人,而是在看一个多年不见的老友:“这位龙行虎步的老将军想必就是清军主帅额尔将军了?幸会幸会。”
额尔善布没好气的道:“左将军,本帅不姓额尔,额尔善布是我的名字,就如剑秋是阁下的名字一般。阁下总不愿被人称作剑将军吧?”
唐谦笑道:“左某孤陋寡闻了,满洲人的名字,左某一向弄不大明白。赎罪赎罪!将军乃一代名将,怎能受狱吏之辱?将军现在就可以回去了。”唐谦打定主意在额尔善布面前冒充左剑秋到底了。他料到有商青琢在此,即便能够杀死额尔善布,也不免伤亡惨重,现今又有定襄王李方毅在场,万一商青琢来个擒贼先擒王射人先射马,绑架或者伤害了李方毅,事情就大大糟糕,这黑锅定叫义兄左剑秋背去。
额尔善布似乎难以置信,呆立当场:“阁下就这么放我走?”
唐谦笑道:“本来左某是打定主意取走将军的脑袋的,可是呢,现在却改变主意了。我有事求这位商小姐,有求于人,自然不能强人所难。”
商青琢疑惑道:“你有求于我?何事?”商青琢看到这“左剑秋”比自己似乎还稍微年轻一点,钦佩之意又加深一层,心想这人年轻有为,果敢多谋,眼中充满了难以抗拒的自信力和感染力,不愧为一方统帅。若能为大明所用,真胜过千军万马了。
朱易把着窦霸的脉搏大摇其头,叹道:“可惜可惜,这内伤治好不难,只是手中无药,难办难办……”
窦霸听得头大无比,骂道:“喂,瞧你那怂样,你会治病吗?啥叫治好不难手中无药,磨磨唧唧的,装什么大头蒜?不会治趁早滚蛋!”
唐谦伸手一指,笑道:“我要请求商小姐办的就是这事,请帮我这位老哥治好伤,同时帮忙除去那三十位兄弟身上的禁制。”
商青琢佩服之余,又觉难以相信,对于大顺将领来说,活捉清军主帅额尔善布是多大的功劳?这人居然宁愿把到手的功劳丢掉,只求保住手下军士平安无事。有这样的统帅,难怪军士个个愿意效死。正容道:“我本不打算伤害这些军士,他们身上的禁制,过几个时辰自然会解除,只是此地天寒,他们又曾涉水,所以最好弄上几大坛烧酒给他们喝了,然后不断的按摩穴位。否则久不动弹恐怕会残疾。至于那汉子,我可以救他,但要他随我一道回去。”
唐谦清楚,她毕竟只是一个人,难免有些顾虑,万一自己这些人得救之后反悔一拥而上,额尔善布处境就大大不妙了。
唐谦凭借自己对人细微动作和表情的过人洞察力,看出她并非有诈,现今也只能答应他。便问窦霸愿不愿意随她去,窦霸大点其头,有这个巴结小妹妹师父的机会怎能不把握住?只是他们要去的地方,恐怕是清军大营或者锦州城,如何保证窦霸的安全?唐谦用询问的目光看着额尔善布。
额尔善布昂首道:“我虽对汉人没什么好感,却不是不守承诺的小人,我保证这位壮士的安全便是。”
虽然窦霸今天干掉他五十六个亲兵让恨了一阵子,但这毕竟是战场厮杀,他也不得不佩服这样的勇士。而且以他的身份,没有必要害这么一个军士,唐谦并不怀疑他的保证。更重要的是,在他的计划之中,这也是不可或缺的一环。
唐谦一把抓住额尔善布粗大厚实的手,笑道:“成交!明人不做暗事,在下对将军的人头兴趣丝毫不减,请将军回去后照看好自己的脑袋。不过我保证不派人刺杀便是。”
额尔善布也笑道:“老夫活了五十四岁,不知听多少人说过要取我的人头,可惜我这颗头至今在脖子上呆得好好的。将军既有兴趣,就要看有没有这个本事了。说来惭愧,我本也打算在今日取得将军这颗年轻的人头,不料却一败涂地。你比你父亲更难对付。”
唐谦握紧了右手道:“多谢夸奖。”然后松开手,转向窦霸,对他耳语道:“不可鲁莽,不可行刺,只需安安心心随着你的小妹妹师父养伤便是大功一件。”
现在窦霸已将唐谦视若神明,一口答应,骑了一匹无主的清军战马,与商青琢、额尔善布一起远去。
待三人走远之后,唐谦立刻单膝跪地,对李方毅道:“殿下恕罪,草民假扮左指挥,只是为迷惑额尔善布,并无欺瞒殿下之意。”
李方毅浑身一震,奇道:“你不是左剑秋?却是何人,孤与夏侯飞将军一直在旁窥阵,引诱清兵入谷的不正是阁下么?”
唐谦想原来你从那时候起就在偷看了,作为亲王出现在此却是什么原因?这个疑问不便直接问,笑道:“的确是草民,草民乃左指挥义弟,也是他私人幕僚,并无军职。”
李方毅不但不恼,反而大感兴趣:“难怪你这么年轻。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可否详细说说?”
唐谦便将自己的身世和这事的来龙去脉详细说了,只是骗这队敢死军出关一节,稍加修饰,说成是雷信许可的,想必雷信也希望他这么说。
李方毅不禁对眼前这个年轻人的胆识和智计大感钦佩,上前握住唐谦的手道:“先生用计有神鬼莫测之机,又谙熟兵法,明晰政局,是上天赐给我大顺的奇才啊。这样的奇才不能金榜题名,担任考官的都是些什么腐儒?先生可否愿意随孤去大同行辕?孤必待先生以师礼!”
唐谦看着李方毅那殷殷期盼的眼神,不免大为感动,心想如果是去年遇到这位气度非凡的定襄王,自己定然毫不犹豫的答应他,甚至就此追随他一生,生死不弃,荣辱与共。可是现在的自己,心境与去年已经大不相同了。不仅仅如此,今日今时的心境,与昨日的心境都已经大大不同了。更明确的说,是心大了,昨天的自己还是甘心情愿做义兄的幕僚。到今天,带着自己的士兵,与凶恶的敌人狠狠的干了一仗,品尝了前所未有的胜利滋味之后,他已深深的被这种滋味吸引了。
唐谦平静的目光扫过自己的战士们:他们对我是如此的信任,他们的眼睛又是如此的让人信任,我怎么能离开这些士兵们?经过这一战,不仅这些士兵们成长了,毫无疑问,唐谦自己也获得了巨大的成长。他意识到了自己所拥有的领袖的才能,现在的唐谦更愿意去做一个主帅,而不是幕僚。
可是军队毕竟是大顺的军队,敢死队员们今日立了大功,回去必受封赏,有的人说不定能做上大顺将军。唐谦忽然有一种失落感,再度与李方毅四目相对道:“草民很愿意侍奉殿下,只是早与义兄定下生死之盟,此生誓死追随义兄,只能辜负殿下的美意了。”
看得出李方毅失望之极:“先生何必执着与金兰之义呢,为孤效力,不一样是为大顺效力?而且大同行辕各方面条件更为优厚……”
唐谦道:“我今日若为了优厚的条件弃义兄而去,殿下不担心我他日为了更优厚的条件弃殿下而去么?”
李方毅叹道:“先生之意果真如此坚决?……也是我福薄,与先生无缘。”
唐谦忽道:“殿下今日出现于此,却是为何?”这个问题他先前不问,是因为关系疏远。此时李方毅既然招揽,若有诚意,必不相瞒。
李方毅道:“不瞒先生,孤这次离开大同行辕,是私自行事,未得圣上旨意。孤早得到风声,额尔善布近日欲攻宁远和山海关,额尔善布是我大顺的主要对头,孤对此人关注已久,这次实在不愿放过这个实地考察的机会。同时也来看看,有无出兵援助杨都督和左指挥的必要。”
唐谦突然以锐利的目光盯着李方毅,李方毅浑身不自在,笑问:“先生何故这样看我?”
唐谦目光变柔和,笑道:“原来如此。”
李方毅笑道:“不然先生以为孤来此作甚?对于额尔善布这个对手,孤可一刻也不敢放松。”
唐谦心想,幸亏自己拒绝侍奉李方毅此人,他表面热情似火,全无心机,心中实不知包藏多大祸心。若他所料不错,李方毅此来并不是所谓的考察额尔善布,相反,他是考察左剑秋来了。如是这样,这个定襄王的野心可不是一般的大。不,仅仅考察一个左剑秋,还用不着他定襄王亲自跑一趟,恐怕还有另外更重要的原因。是什么原因让他必须亲自来此呢?难不成……?唐谦突然感到全身陷入了漩涡,越想越觉可怕,这事实在太过严重了。
“殿下!”唐谦突然道。
李方毅稍微一愣,微笑道:“先生。”
唐谦面露诚恳之色道:“殿下如有远志,唐谦愿意追随,只是目下却脱不开身,待我完成使命,向义兄禀明之后,必然自往大同行辕叩见。”
李方毅没想到为何事情突然又有了转机,难以置信道:“真……真的?太好了,我得先生,如虎添翼矣!”他显然太兴奋了,一时也没想把自己比作虎是否太不谦虚,太露心机。
李方毅跪坐于地下,对唐谦深深一拜,看得出他诚意的确是十足的。唐谦对拜还礼。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