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4章 慷慨出阵(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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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而唐谦却没把这关键的情报告诉左剑秋,反而献计让他在距紫砂丘甚远的黑水河设伏。如此一来,即便左剑秋没有扑空,也难遭遇额尔善布和他所亲自率领的精兵。他之所以这么做,是因为心中已经做了决定:替义兄左剑秋来担当此次的大难。

    至于为什么会做出这样的决定,唐谦自己心里也不是很清楚,是因为山海关不能没有左剑秋?好象不是,唐谦生性闲散,懒于世事,对国家大事的关心很是有限。尽管喜欢韩非鬼谷之学,却只是觉得那些学问学起来更有意思,不像程朱理学那样刻板枯燥,却没想过真要学以致用,毕竟韩非子鬼谷子的时代距离现在已近很遥远,情况也发生了变化。对他来说,游山玩水可比为国尽忠有吸引力得多。

    是因为与左剑秋一见如故?一见如故就要以死相报么?以前的唐谦是无论如何也不会有这样的想法的。可是自从来到了长城的尽头,中原的北关,早起时看到士卒们杀声阵阵的操练,暮归后同边关的将帅们畅谈豪饮,他心中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也生出了杀伐天下的豪意。自古燕赵地多慷慨悲歌之士,凡是曾经扎根此地的人,胸中都不免埋下了雄心,打下了烙印。唐谦祖籍淮南,紧靠江南,世代沐浴着江南式的书香脂粉气,虽然祖父父亲这两代举家迁移北方,可家中的教育还一直是南方传统式的,直到随左剑秋来到山海关,才真真领略了北地健儿的豪情。近一年来,唐谦与左剑秋和北关将领士卒朝夕相处,不知不觉之间,灵魂受到了一次全面的洗礼,虽然他自己并没意识到,可在着危急时刻,已埋藏在灵魂深处的东西便迸发了出来。“士为知己者死”这句话唐谦从未想过,却做到了,此刻他真愿为义兄去死。

    唐谦抚摸着身上的紫色大氅:“国家高挂庙堂,与我何干?兄弟襟连袍泽,却可共生死。”他现在想的,是如何向现今山海关的主将雷信讨一支精兵,完成心中盘算的使命,这可不是个简单的任务。他现在的身份不过是左剑秋的私人幕僚,无权调动关内的一兵一卒。看了看腰间的凌霄燕,他心里有了计较。

    “雷将军,山海关内犯有死罪的囚卒,有多少人?”唐谦问雷信。

    雷信一楞,不知这书生问这话到底什么意思,答道:“共有七百来人。”

    唐谦又问:“他们关在什么地方?”

    雷信道:“全部关在黄土岭牢城营,罚作苦役。军中规矩,死罪军士,不是投敌之罪不必立斩,暂时罚为苦役,待必要时充作敢死军,若战死则前罪全消,朝廷抚恤家属。”

    唐谦笑道:“雷将军愿不愿意随我去黄土岭一趟?”

    雷信看着满脸笑意的唐谦,为难道:“这恐怕不妥,我有守土之责,不可轻易离开,先生要看那些死罪囚卒做什么?”

    唐谦叹了一声,装模作样的朝周围看了看,见左右无人,才把雷信拉到墙角道:“雷将军,你是义兄亲信,难道他真没告诉你?”

    雷信被弄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道:“告诉我什么?”

    唐谦假意责怪道:“义兄也真是,瞒谁也不能瞒雷将军啊。实不相瞒,雷将军,义兄这次明明看出清军已经设伏,为什么还去冒险,你可知道?”

    “左将军担忧杨都督安危,不放心他人,所以才亲自去。”雷信的表情显示出他“当然知道”。

    “错了,错了!”唐谦迅速指出他的“错误”,“义兄一向是公事为重,他知道山海关的防务重于泰山,纵然被困在宁远的的是他生身之父,又怎会放弃守关而冒险去救?”

    雷信连连点头:“照先生所说,左将军为何这次要以身犯险。”

    唐谦一拍大腿,道:“问着了。这是计。”最后的“计”字故意拖了个长音。

    “计?”

    唐谦又确定了四下无人,才道:“当然,这是义兄定下的妙计,必教额尔善布授首。”

    雷信大感兴趣,拉着唐谦蹲在墙角,问道:“这是什么计策,先生可否仔细说说。”

    唐谦心道,不怕你不上钩。说道:“若是别人,此事是万万不能泄露的,但是雷将军是义兄心腹,又是守关主将,所以不能不跟你说清楚了,否则也无法行事。”

    雷信知道平日左剑秋待这个书生甚厚,二人以义兄弟相称。这书生竟然说自己被左剑秋视为心腹,不由得心花怒放,更加兴致勃勃。

    且听唐谦继续道:“额尔善布那老狗不知天高地厚,看义兄年轻,就不把他放在眼里,居然只身带了五千骑兵,就敢打义兄的埋伏。其实,义兄早就查到了那老狗会在何处设伏,这次去正是要给那老小子一个反埋伏,取他的狗头。你想想看,我义兄左将军何等人也?慢说五千人,就是一万骑兵,要想讨义兄七千燕山铁骑的便宜,也是大大不易。”

    雷信点头道:“这倒不假,燕山铁骑是满洲轻骑的克星,当年左老都督开创这支骑兵时可没少费工夫。”

    唐谦附和道:“谁说不是?面对面摆开了阵势打,额尔善布的五千骑兵都不够看,何况这次是敌在明我在暗呢。所以这次义兄定下妙计,令三千军士先行,引老狗出洞,自己带四千军士埋伏于后,只等老狗冒头,便前后夹击,等他援军到时,老狗已经被咱们炖成狗肉汤了。”

    雷信摇头道:“话是这么说,可我看左将军临行之前心事重重,并不轻松。”

    唐谦就汤下药:“雷将军果然是洞若观火,我正要说这事。本来义兄以为这次的计策是万无一失,可等点将出阵之后,突然想到有一个地方不对劲。可是当时军士都已列阵,军令如山,不可迟误,只得按计划出征了。”

    雷信一惊:“真的吗?哪里不对劲。”雷信虽不算伶俐,既然被左剑秋选为守关主将,也是有些见识的,知道行军打仗多算胜,少算不胜,一算有失而满盘皆输,全军覆没之事也是常有的,故而失惊。

    唐谦摇头叹道:“本来义兄是打好主意来个瓮中捉鳖的,也许是一时高兴,就没留意到斥候报上的一个情况:围困宁远的十二万多清贼大军,昨天突然不见了两万。方才出阵之前才想起,那两万不见踪影的清军的主将正是额尔善布的堂弟,义州将军福如海。”

    雷信听得眉头一皱,他们这些前线的将士对敌军的名字都是相当熟悉的,每个名字意味着什么,内心都有一套固定的反应了。福如海是清军著名的刽子手,所到之处必定屠城,边境军民无不恨之入骨。

    “是他?如果是这样,那可不妙。这人向来狡猾毒辣,说不定他已经觉察到额尔善布这老狗过于轻敌,所以巴巴的率兵赶来给堂兄助阵了。”雷信知道左剑秋一向多谋,这次却没有留意到这个情报,心中只想那一定是救杨都督心切了。方才有斥候紧急传报一事,他是知道的,但知道他是清军奸细的,却只有唐谦、左剑秋和他的几个亲兵等寥寥数人。雷信跟随左怀山、左剑秋父子已经十多年,多被分派处理内务和扼守城关,真正要紧的军务却不大和他商量,以致于对于自己是否算左氏的“心腹”没多大自信,是以左剑秋没把今日斥候传报的军情报知他,他也不以为意。尽管如此,他在关键时刻被委以守关重任,这份知遇之恩着实不轻。听到这里,不由得对左剑秋的处境大为担心。

    当然,福如海率领二万清军消失的事情,不过是唐谦凭空捏造出来的,既然雷信已经相信,就该收网了,否则谎越扯越不圆,可就得误了大事。于是道:“英雄所见略同啊,义兄想起这事,立刻感到不妙。增兵是不可能的,山海关守军不能抽走太多,所以他把小弟找去,商量了一番。我们两人思前想后,定了一条补救之策。”

    雷信听到有补救之策,松了一口气道:“先生深得左将军赏识,想必想出了一条妙计。”

    唐谦嘿嘿笑道:“妙计没有,笨办法就有一条。老兄看看我,穿上这身,是不是有我义兄几分风采?”唐谦站起身转了几圈。他虽然比左剑秋瘦了不少,身高却相差无几,披上左剑秋的紫色大氅之后,粗粗看来,果真又是一个左剑秋。

    雷信赞道:“像、真像,戴上金盔穿上铠甲,再配上宝剑,神仙也分不出来了。”

    唐谦笑道:“过奖了,我要是有义兄一半风采,也心满意足了。不过这次却是越像越好,否则怎么能引起福如海的注意?”

    雷信道:“可是先生孤身一人,要怎样才能引起福如海的注意?”

    唐谦一听这话,心中大骂雷信不开窍,我不是明摆着让你给我兵吗?其实倒不能怪雷信不开窍,他一向循规蹈矩,左剑秋既命他拼死守关,他就无论如何也不会主动出击,心底已先有了“一兵一卒也不能出关”这个想法,所以一时没想到唐谦的意思是要给他兵。

    雷信是目前山海关的主将,哪怕是调动一兵一卒,现在都必须有他的手令。唐谦知道他这人素来谨慎,不肯冒险,如果直言相告,他是万万不肯发令给他调兵的,只能用这个办法,连蒙带骗,再以左剑秋的性命相胁才可能奏效。便道:“义兄命我假扮他的模样,打他旗号,轻骑突袭敌援军后翼,让福如海不得不回兵。他再咬住额尔善布,如此大事方可成功。否则福如海和额尔善布两条老狗合兵一处,义兄纵然有通天本事,必也危矣。”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