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再兴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平静下情绪,缓缓推开演武堂的院门,眼前豁然开朗。
偌大的演武堂空间内,两边各竖有一派武器架,刀枪剑戈,无所不俱。十八般兵器鳞次陈列,个个明亮锋锐,造型古朴,一眼可知均不是凡品。
一棵高达数十丈的千年银杏拔地而起,撑开的枝叶像罗伞般遮盖住整个庭院。夕阳斜照,洒下点点余辉,和庭院内的武器互相映照衬托,平静祥和中透出一阵阵凛冽肃穆的寒意。
岳飞屹然雄伟如山,手持断水寒后附于背,静静的站在银杏树下。由于光线被树遮蔽,看不清他的面容,只见他双眼亮的惊人,散发出两道如有实质般的光芒,笔直射向门口的杨再兴。
杨再兴无所畏惧,丝毫不让的迎上岳飞的视线,潇洒自如的踏入演武堂内。
大门缓缓关闭,仿佛将生与死两个世界隔绝起来,点点阳光泻于青黑色的地砖上,却失去了温暖之意。
杨再兴正要说话,异变忽起。
院内两边的武器,好像活过来般,在一股无形的牵力作用下,隐隐颤抖起来。
杨再兴心中一动,玄冰烈焰功暗自运起,用足目力,向着岳飞望去,顿时凛然一惊。
左右两边武器架上的兵器,震动之中,散发出的一道道杀气,如百川汇海般,被岳飞吸附过去,诡秘玄妙。
这一道道杀气,经过岳飞的聚集汇流,溶为一股强大迫人的战意,无穷无尽,一浪高过一浪,如同惊涛拍岸般向着杨再兴喷涌而至,想要摧垮杨再兴的斗志和勇气。
此时若换了旁人,早已被这股气势惊的心裂胆寒,惊悚万分,再也无法兴起与之对决的念头。
岳云说过,岳飞手下从未有过三合之将,这句话丝毫没有夸张之处。
这种熟悉的感觉,和杨再兴最后一次与父亲杨承影比武之初,有着异曲同工之妙。都是依靠纯粹精神上的力量,散发出激烈如实质的压力,在心灵上无孔不入的打击对手,摧毁对手的自信心和战意。
此时的岳飞,仍不动作,嘴角逸出一丝莫测高深的笑意。双眼依然明亮无比,亮的让人不敢*视。似乎饶有兴趣的看着杨再兴如何抵挡这股气势的打击。
天色阴沉下来,夕阳不见!
杨再兴面无表情,将颈脖间的红丝巾解了下来,当做护手般绕扎于右手腕处。
猛然间,杨再兴发出一声长啸,探出右掌,彷佛将一阵阵向着自己*迫而来的杀气和战意抵挡在这掌中一般,寒声道:“这点雕虫小技,不怕辱没了你无敌天下的名头吗?和我父亲比起来,这种伎俩简直不值一提。”
话音刚落,杨再兴右臂重重凌空一挥,仿佛将捏在掌中如有实质的气势,甩手拍落于地。
顿时,岳飞周身散发出的气势像断流之水般停滞,隐隐颤抖着的刀剑兵器,也重归平静,整个院子内弥漫着一股诡异难言的气氛。
一般的武人,是无法看出杨再兴这一挡、一捏、一挥之中的作用。而到了岳飞这一级数的高手,心中已然叫好。
杨再兴能够将虚无缥缈的气势,挡于掌前,捏于掌中,挥散于无形之间,整个动作行云流水,将挈机拿捏的恰到好处,巧妙至豪巅。这其中,天赋、心志、功力、胆气、锐眼,五者一样都不能缺。
岳飞并没有被杨再兴的刻薄之语激怒,仍是好整以暇道:“岳某人手下从不杀无名之辈,贤侄虽是杨兄之子,但是年龄尚幼,我自然要试试贤侄的斤两。喏,接着!”说完,将断水寒抛向杨再兴。
杨再兴接过名剑“断水寒”,身体微微前倾,弓起脊梁,手持断水寒在虚空中疾速挥舞几下,遥指岳飞。
他俊目闪出一丝不屑之意,晒道:“原来岳帅并未年老浑噩,还记得和我父亲的友情,也还知道小子年龄尚幼。可这一见面的初次大礼,我还真有点受宠若惊呢!”
言语之中,暗讽岳飞是非不分,非但丝毫不念与他父亲的兄弟之情,还要将他置之于死地。
言罢,不等岳飞复言,杨再兴顿时气势蓦然狂涨,人如离弦之箭,飚射出去。口中一声怒喝,如同平地里惊起一道炸雷:“不要再惺惺作态,看剑!”
断水寒卷起一股冰寒之极的玄冰剑气,配合着那声炸雷般的怒喝,携雷霆万钧之势,向着岳飞凌厉刺去。剑身带着“嗤嗤”的厉啸声在空气中一闪而过,留下一道肉眼可以捕捉的白色残影。
杨再兴愤怒之下,终于全力出手!
两人由原先的对峙,转为对决!
面对杨再兴这势若奔雷一剑,岳飞眼中亮起寒光,不退反进,就在断水寒攻至的一刹那,斜刺里轻松的晃动了下身体,避过断水寒。
而就在避开的瞬间,岳飞右手握拳,重重击在剑身上,旋即飞身飘落至三丈之外的兵器架旁,随意抄起一柄长枪,持于手中。
“当!”
断水寒一声清吟,杨再兴稳住身形,站在岳飞原先的位置,右手微微颤抖,面上红色一闪而过,显然是硬拼之下吃了个暗亏,被岳飞看在眼中。
岳飞淡淡道:“这一剑虽有尔父之风,但仍然相距甚远。在没有把握的情况下,全力将真气灌注剑身和对手硬拼,只是一种愚蠢之极的做法。”
以剑对拳,一击之下,高低立判。
杨再兴心中雪亮,知道自己和岳飞无论在功力上还是经验上都颇有一段距离。听到岳飞的明里指点、暗里讥讽的话,并不作答。
他深知,气势这个东西,只能鼓,不能衰。既然已经刀刃相见、不死不休,那只有抛开对敌手的一切恐惧,进入明镜止水的境界,方有一线击败对手的可能。
“唰!唰!唰!”三剑连斩!
他一声不吭,爆发出惊人的速度,飞身冲向岳飞,从三个不同的角度,向他挥出三剑。本是简简单单的甚至有些笨拙的三剑,尽然生出千军万马冲锋厮杀时的惨烈之气,一时日月无光,凶厉无匹。
他心存必死之心,这三剑丝毫不留任何后势,大开大阖,充满一往无前、无血不归的气魄!
岳飞爆起一声长笑:“来的好!”
手中长枪如同脱开金索的蛟龙般,就那么翻转飞腾的挡住了杨再兴三剑,一步未退,强横之极。
杨再兴旧力已竭,新力未生,无以为继,无奈之下只得侧身退开。如若此时岳飞追击,他定然没命。因为此时他无论气势真气,已经到了再而衰、三而竭的地步,被岳飞硬生生打落至最低谷。
而岳飞则完全的诠释了以守代攻这个词的含义,挡的滴水不漏、飘逸潇洒,且反震之力一道强过一道,气势更是高涨到了顶点,此时出手反击,必然是一击毙命之势。
杨再兴自盼必死时,岳飞并未出击,横枪傲立在原地。
杨再兴正作奇怪处,岳飞油然的声音传来:“这几剑还算不错,已踏入大道至简的门径,你足以凭之横行中原、笑傲江湖。因此,你也终有分量,可做本帅的对手。”
言罢,一振手中长枪,一股锋锐冷冽的杀气立即笼罩杨再兴,迅速波及整个演武堂内,仿佛遇神杀神、遇佛杀佛般昂扬不可一世。
岳飞在接过杨再兴四招之后,出手在即!
人的名儿,树的影子!
岳飞不但稳坐南宋朝廷所立“南渡战魂榜”上的头把交椅,获得官方认可。自出道以来,统军作战未尝一败,手中长枪从未遇到过敌手,威震整个南北武林。就连桀骜不驯的金人,也毫无异议的公认岳飞为当世第一高手。五湖四海之内,不论兵法武功,没有人敢撄其锋芒。
杨再兴此时已没有时间去思考,为何占据主动之势的岳飞要故意说一番话拖延时间,一边暗暗抵挡住岳飞长枪催发出来的嗜血杀气,一边迅速提起周身脉络中运转的玄冰烈焰真气,使得整个人的精气神融合为一,将状态提升至巅峰境界,准备迎接岳飞的出手。
岳飞大喝一声,如九霄云龙般腾空而起,手中长枪化为滚滚枪浪,怒潮穿空般向杨再兴攻至。
长枪在虚空之中划下无数道难以捉摸的轨迹和残像,似是万千变化,又似是实中藏虚。朴朴实实的一枪,却让人生出历经千转轮回般的变化,精微奥妙以臻至豪巅,尽显其南方第一宗师大家的傲人本领。
杨再兴将目力发挥至极限,终于在层层幻影中,寻找到长枪的实体,运劲横剑而上。
“当”!
枪剑交击之下,激起漫天震荡,向着四周扩散开去。
杨再兴浑身剧震,断水寒险些脱手,为了不露败势,只得借势飘开身子,后退至五丈开外,再也压抑不住,“哗”的一声,喷出漫天血舞。
岳飞全力一击之下,杨再兴已告负伤!
面对岳飞这一枪,什么螺旋劲气,什么借力反弹,全都无法用上。
在那长枪的枪锋之上,早已凝聚了岳飞的全身功力,并且是高速旋转着的枪头攻来,巨大的攻击力和破坏力隐含在枪头那锋利的一点之上,普通武人碰上,不是被一枪贯心,就是被枪头上的爆发力震碎心肺而亡。
杨再兴拭去嘴边的血迹,以钢铁般的意志力压制住胸口传来的烈火灼烧般的痛楚,右手驻剑于地,稳住身形,平静道:“不愧是南方第一大家,再兴受教了!”
岳飞眼内杀机突现,冷声道:“你不怕死吗?”
杨再兴剑眉微皱,耸了耸肩,淡淡道:“我没有经历过死亡,所以谈不上怕与不怕。我只怕我会丢失了一个人活着的尊严,违背了我爹的教诲。在我看来,那才是最可怕的。”
岳飞淡淡道:“看在你能接下本帅全力一击的份上,我再次破例让你休息片刻。如若你依然只能停留在先前那几剑的程度上,那过会等待你的只有死亡一途。怕与不怕,自己慢慢体会去吧。”
杨再兴不再多言,当即盘膝坐下。抓紧一点一滴功夫,运功疗伤。岳飞也不出声,只是远远的站着,冷漠的望着杨再兴,不知道心中作何念头。
一盏茶功夫,玄冰烈焰真气已在体内可以运转自如,胸口的痛楚也降低至自己能够忍受的程度,杨再兴傲然起立,双眼射出坚定不移的神色,道:“一生中能够与岳帅一战,再兴虽明知不敌,却依然足感满足,不负此生。”
岳飞闪出一丝冷酷之色,喝道:“你若已有不敌之想,那趁早丢下武器自行了断。作为一名武人,如若没有必胜的自信,那他将永远无法臻至武道巅峰。”
杨再兴淡淡一笑,并未争辩。玄冰烈焰真气畅流激荡于周身脉络间,他的压箱底功夫,凝天七变终将呼之欲出。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