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名帅岳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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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岳飞的临时府邸位于江州城的东北角,距离城东大门只有数十步之遥,典型的二进院风格,由门楼和庭院组成。高耸的门楼由青砖墨瓦砌成,正对大门的一面上刻有数匹矫健飒爽的骏马,仿佛破壁欲出,烈蹄飞驰,阵阵豪迈彪悍的气势扑面而来。

    杨再兴跟着岳云和张宪越过门楼,眼前豁然开朗,一个方方正正的庭院映入眼帘。府邸内外,风格截然不同。看着门楼,只会感到一股雄壮杀伐、铁马金戈之气。而越过门楼,步入庭院,放眼望去,只会令人联想到宁和平静、静谧飘逸之风。

    庭院之中,一条青石铺成的小径笔直延伸至尽头房屋处,道旁遍植花草树木,人工掘出一道清澈见底的小溪,在庭院内蜿蜒穿插,与青石小径相交时,构造成小桥流水。

    庭院的左侧,小溪的尽头,是一泊碧波青池,由木石砌成的亭台楼榭凌空而跨,由木檐至花窗,缕工装饰一丝不苟。周围环绕着郁郁葱葱的青松翠柳,疏而不简,杂而不乱,打点的错落有致。整个庭院营造出一种清逸出尘的气息,置身其中,便像走进了一副江南园林的美景图。

    杨再兴正在细细打量府宅内的温和美景时,随他们三人一同进府的门口值岗卫兵已经走上前去,站在庭院尽头一座五开间的宏伟房屋外,低声传报道他们三人的到来。

    岳云眼露得意之色,故作老朋友之状挽着杨再兴,朝着紧闭的屋门眨眼道:“你别看我爹平素脸绷的很紧,其实我爹很和善的。嘻嘻!就是有的时候我惹他生气,对我不理不睬的样子,让人很害怕哩。”说完缩了缩脖子,眼中闪出一丝畏惧之色。

    张宪微笑道:“你是岳帅的长子,岳帅对你自然是爱之深、责之切了。别说你,我们岳家军上下哪一个人,对岳帅不是敬佩万分,却又畏惧的要命,哈。”

    以杨再兴的洒脱不羁,想到即将要面对的岳飞,心中也禁不住有些战战兢兢。

    两人说话中,迎面的屋门缓缓而开,一道柔和好听的声音传来:“你们三人进来吧,背后论人可不是个好习惯。”

    三人顿时噤声,稳步迈入屋内。

    杨再兴终于见到自己父亲临终前叮嘱自己所追随之人、威震天下、雄踞南渡战魂榜头名的超卓人物。

    那是一张没有半点瑕疵的英俊面容,两道浓中带清的剑眉斜飞入鬓,不怒而威,显出傲然的霸气与强横。一对如同宝石般神采飞扬、闪亮生辉的眼睛,隐蕴着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感。

    岳飞的额头宽广,谙人一种超越常人智慧的感觉,鼻梁高耸挺直,和整个脸颊配合的完美无缺。嘴角隐含一丝难以捉摸的笑容,让人不敢直视却又忍不住接近探索。整个身形笔直挺拔如标枪,屹然雄伟如山,比张宪还要高出寸许。乌黑的头发简单的在头顶上绕扎成髻后垂散下来,显得飘逸自然。身着淡蓝色垂地长袍,不见盔甲。双手负后,虽然手中并无刀剑,但是自有一股睥睨天下、无敌于世的醉人风姿。

    岳飞此时亦是脸带温和笑容,打量着杨再兴。两人对视了半响,杨再兴方才醒悟过来,慌忙躬身施礼道:“小侄杨再兴,拜见岳帅。家父临终前留有书信一封,叮嘱我交于岳帅,请岳帅过目。”说完探手入怀,掏出一封还保有体温的书信,递了过去。

    岳飞听到杨再兴口中的“临终”二字,雄躯一震,没有答话,执过书信,静静看了起来。对面的三人噤若寒蝉,连一向爱说话的岳云也是中规中矩的站着,生怕打扰到自己父亲看信。

    过了片刻,岳飞合上书信,仰首望向屋檐,双目射出忧伤至极点的情感,长长叹出一口气,缓缓道:“杨兄,想不到十年前一别,尽成永诀,你我天人永隔,兄弟之情从何以叙。”

    目光再次落到杨再兴身上,俊伟的面容渐渐变为严厉,冷然道:“再兴贤侄,我有一事不明,想要请教。今日有传达圣旨的朝廷命官,在我江州城内,忽遇一人无理阻拦,后又在江州城外,被此人无故击伤。不知贤侄可知,此人是谁?”

    杨再兴和岳云、张宪顿时愕然,面面相觑。杨再兴想破脑袋,也想不到初见岳飞,居然被问了这样一个问题。

    从岳飞的言语和表情中,似乎对今日他们和黄虚烈的冲突,表示强烈的不满。

    岳云急声道:“爹,你听谁说的?什么无理阻拦、无故击伤?那个黄虚烈简直是太无耻了,竟然恶人先告状,颠倒黑白。他策马在城内飞驰,先是差点踩死人,后又主动挑衅我们,他……”

    “放肆!”岳飞打断了岳云的话,斜飞入鬓的剑眉不怒自威,眼射电光,怒容道:“黄虚烈乃亲传圣旨之人,朝廷命官,岂是你可以胡乱诽谤的?”

    岳云想要分辨,抬头看着自己父亲怒容满面的样子,心中惧怕,喏喏的低下了头,不敢言语。

    张宪此时心里也开始犯急,刚想说话,但忽然脑中闪过一个念头,心忖岳帅平时从不对岳云疾言厉色,今日之事,就算黄虚烈能言善语,颠倒黑白,可是凭岳帅无尽的睿智,怎会分不清是非,被那个小子轻易蒙骗?此事定然蹊跷。当下抑制住胸中沸腾的情绪,没有说话,只是暗暗的观察着岳飞的一举一动。

    杨再兴见状,心中无名之火渐渐而起,心忖什么无敌名帅?居然只是个好坏不分,是非不明的人?我爹临终之前还叮嘱我来追随他,怎会是这样一个昏庸之人?

    当下昂头挺胸,慨然道:“一切均是我所为。是我拦住了黄虚烈,也是我打伤了他,你想怎的?”言语中直呼你我,故意隐去“小侄”和“岳帅”两词,以示心中不满。

    “果然不错。”岳飞脸上冰冷之色更盛,混身散发出一阵凛冽*人的寒气,沉声喝道:“贤侄,你可知无缘无故以乱犯上,击伤朝廷命官,乃是死罪?”

    杨再兴愤然道:“那黄虚烈可恶至极。若不是我及时出手,今日江州城内就有一位老伯要无辜惨死于他的马蹄之下。这样的人,我教训一下他又错在何处?还是死罪?我爹在世之时一直教诲我,秉持信念、嫉恶如仇。我等武人,如若面对黄虚烈这等恶劣行径依然置若罔闻,还有何面目去面对自己手中刚正不阿的长剑?”

    岳飞怒极反笑,道:“好一个秉持信念、嫉恶如仇!我问你,你区区一介布衣,以何身份去教训朝廷命官?如若人人都像你般,路见不平就要伤人,那我大宋岂不是混乱之极?我前些日子刚刚平定杨幺、钟相等乱党贼子叛乱,那些贼人也是如你所说一样,什么官*民反、除恶扬善之类的话。我且问你,我大宋律法何在?要之何用?”

    杨再兴被岳飞说的忽然楞住,旋又怒火冲天,心道这岳飞居然拿叛乱贼子和自己相提并论,欺人太甚。明明是侠义勇为之事,居然被他说的如此不堪。眼中喷出如同实质的怒火,仿佛要将岳飞灼烧熔化般,死死的瞪着他,气愤愤的说不出话来。

    岳飞语调一转,淡淡道:“如若黄虚烈在江州城内有违悖律法的行为,自有岳某人会将他依法惩治。贤侄初到江州,一介平民,是不是有点太过费心了?”语气之中隐隐透有一丝轻蔑和鄙夷之意,配合上他那如同天神般容颜气度,使人更加难以接受,觉得被他看不起是人生中最痛苦的一件事。

    杨再兴心中剧痛,想起自己父亲临终之前的嘱托,再看看眼前这样的情形,两者之间的巨大反差使得他心中难过的仿佛要滴出血来。无意之间,嘴唇已被紧咬的牙齿深深刻上一道血痕,默然不语。

    岳云此时实在忍无可忍,冲到岳飞面前,抬头大声嚷道:“爹,他可是杨承影杨大伯的儿子啊,你怎能这样对他?这么多年来,你不是一直念念不忘杨大伯一家人吗?现在杨大伯唯一的儿子站在你面前,你怎么变成这样了啊?”说着说着,急的眼中就要落下泪水来。

    岳飞冷峻的往了一眼岳云,寒声道:“爹如何处置,自有分晓,你无需多言!当真是年龄大了,不分礼仪之术、尊卑之道了?”

    眼光旋即落在岳云身后背负的利剑“断水寒”上,淡淡道:“袭击朝廷命官,已是死罪。既然发生在我的统辖区内,理应由我来处理。”

    说罢,右手轻轻一挥,在岳云惊恐万分的眼光中,名剑断水寒已然落到了岳飞手中。他冷漠无比的望向杨再兴,道:“今日之事,依律当斩。贤侄虽是故人之子,我岳某人也无法为你担待。但念及杨兄昔日兄弟之情,今日我就破例给你一次机会。”

    岳飞转过身,朝着屋后厅堂之外走去,声音变为起初的柔和好听,远远传来:“我在屋后的演武堂等你。断水寒我已经为你备好,你若胜了,天下之大,任你遨游江湖,快意恩仇。你若输了,就为今日之过,留下你的性命吧。”

    看着岳飞离去前雄伟如山的背影,杨再兴心中翻起滔天巨浪,乱成一团。他无论如何都没有想到,自己依父遗嘱,所寻之人,居然初次见面就要和自己决一生死。

    虽然对方是南渡战魂榜上第一人,但是自己没有丝毫恐惧,有的只是深深的痛心和惋惜。这样一个是非不分、冷漠无情的人,难道真的是自己父亲有生之年的唯一挚友吗?

    岳云扑了过来,紧紧抓住杨再兴,悲呼道:“兴少你快走吧!千万别去演武堂,爹的手下,从来没有过三合之将。你铁定不是他的对手,不要去妄送性命,快点走吧!”

    张宪沉默到现在,终于按耐不住,跨前一步,挡住杨再兴走向屋后之路,转身面向杨再兴,沉声道:“杨兄,今日之事恐怕真的是一场误会。现在闹至这般田地,可能岳帅真的是有某些难言之隐。你先回避开去,等大伙怒气都消了,我和云弟再慢慢将今日之事说于岳帅听,相信他定会理解杨兄的所作所为。切莫为一时之气,逞那匹夫之勇!”

    杨再兴沉默不语,面无表情,却并不动身,看的岳云和张宪都焦虑万分。

    岳云摇着杨再兴,似乎想要把他摇醒,催促道:“兴少,你快走吧。先找个地方住下,我和张大哥随后就去找你。”说完手中多出一块刻有“岳”字的令牌,塞到杨再兴手中,急急忙忙道:“这是我的令牌,你拿着,可以自由出入江州,快点走吧!晚了就来不及了!”

    张宪也是一脸焦虑凝重之色,虽然不再说话,可是眼神中已经透露出和岳云相同的意思。

    杨再兴并没有接过令牌,只是静静看着眼前焦急的二人,不知不觉中,脑海中浮现出一幅幅清晰的画面。

    慈父在世之时,授艺之暇,总会慷慨激昂说道“秉持心中信念,执起手中之剑,荡尽天下不平之事”。

    就在此刻之前,自己面对黄虚烈的时候,也曾豪言壮语过:“我这手中之剑,自我下山之日起,将会斩尽天下不明事理之人。”

    忽又想起那个无辜的老伯,就在即将惨死于黄虚烈铁蹄之下的那一刻,那可怜无助的神态,那双透出对生命还有着深深眷恋的眼神。

    想起自己颈脖间缠绕着亡母所绣制的红丝巾,一朵梅花含苞怒放,傲骨寒香,铮铮不屈。

    杨再兴的心慢慢平静下来,满腔的怒火与愤慨渐渐消逝。仿佛缓缓沉入水中的一粒石子,激起那一丝涟漪,随着水晕的一圈圈扩展而慢慢淡化至虚无。

    他那对神采飞扬的双眼猛然间射出坚定不移的神色,用力扳开岳云的手指,轻轻道:“张大哥和云少的好意,再兴心领了。但是我从不会逃避,杨承影的儿子也绝不会逃避。如若老天注定我今日死在岳帅手中,那么我也依然无怨无悔于自己的所作所为。”

    说完,秀挺的鼻子皱了皱,嘴角微微上扬,化为一抹轻松写意的笑容,像一缕晨曦般穿越了张宪和岳云的内心世界,在赋予温暖的同时又带来无限的希望和勇气。

    杨再兴灿烂笑道:“小弟自小跟随父亲长大,没有兄弟姐妹。今日和你们二人一见如故,这份兄弟之情,我杨再兴永铭于心!若我身死,请张大哥和云少将我的遗体找座深山掩埋吧。没有完成父母的遗愿,再兴无颜面对他们。”

    言罢,迈起坚定稳重的步伐,头也不回的朝着屋后演武堂走去,岳云的呼喊声和张宪的劝阻声传来,杨再兴始终没有回过头来。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