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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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一、

    “浑蛋!他感冒了这么多天你都不告诉我。”张义将半盒处方药扔在桌子上,声嘶力竭地对着惊慌失措的应浩吼道。

    “老张,冷静一下。你要发火冲着我来,我是指导员,都怪我太粗心了!这小子肯定是急火攻心了,否则以他的素质不可能挺不下来。”郑少波轻声地说道。

    “你回去通报一下李队长,让卫生队备好车。如果这瓶吊水打下去还不退烧的话,天亮以后把人送到师医院!”张义看了一眼躺在床上的雷钧,将卫生队的医士拖出郑少波的房间交待道。

    雷钧做了一个梦,到处都是炮火连天、硝烟弥漫。他看不到自己的战友,不知道自己到底身在哪个阵地,不管自己怎么呼喊,回应他的只有震耳欲聋的枪炮声。一发炮弹在身边炸响,他清楚地看见了自己四分五裂地被抛向了空中,然后飘啊飘,飘啊飘……

    四周一遍沉寂,他动了动身子,惊喜地发现自己还活着。身边好像有很多人,模模糊糊一个也看不清。他努力地想睁开眼,但头顶上的太阳实在是太刺眼了。

    “醒了,副指醒了!”小文书抓住雷钧的手,欣喜地叫道。

    “我怎么了?我这是在哪里?”雷钧茫然而吃力地问道。

    “小雷!”郑少波轻声地呼唤道。

    有人在低声欢呼,声音仿佛从另外一个世界传来,隔着一个世纪,隔着一个时空!他挣扎着想要坐起来,但浑身疼痛,连扭头都非常吃力。雷钧闭上眼睛,再也无力开口说话。良久,又沉沉睡去。

    “睡眠不好,加上感冒和体力透支!”四十多岁的团卫生队上校队长,摘下听诊器,起身对侦察连的两个主官说道:“烧已经退了,再挂一瓶葡萄糖,休息几天就好了。你俩也太……他的脉搏跳得很快,神经一直高度紧张。一个干部怎么会承受这么大的压力?”

    张义和郑少波面面相窥,都低下了头。

    雷钧再次醒来时,已经是第二天的深夜。房间里很安静,只有闹钟发出“嘀哒嘀哒”的声音。桌子上的台灯发出暖暖的光芒,小文书趴在桌子上已经沉沉睡去。

    雷钧口渴得难受,想要抬起手来,却发现右手被人紧紧抓着。

    趴在床边的应浩警惕地抬起头,看了一眼雷钧,兴奋地说道:“文书,副指醒了,快去通知司务长,整点吃的来!”

    “我不饿,给我倒点水。”雷钧有气无力地说道。

    张义光着膀子,穿着大裤头几乎和郑少波同时扑进了屋里。

    “好小子,可真他妈能睡!”张义像个孩子一样,兴奋地叫道。

    “谢谢你们。”雷钧声如蚊蝇,那神情有几点尴尬还有几分羞愧。

    “可把我们吓坏了。张连长和一班长从昨天到现在几乎都没有合眼。”郑少波说道。

    雷钧坐了起来,晃晃脑袋:“我没事了,你们都回去休息吧。”

    “走吧,都回去睡觉,应浩明天早上值下班。文书还要再辛苦下。”张义吩咐完,对雷钧说道:“想吃什么跟文书说,伤了元气,得好好休息几天。别想太多。”

    等到连长和指导员走出房间,雷钧小声地问文书:“我昨天是不是晕了?”

    “是啊!是一班长把您背到了军械库。他右脚还受伤了。”文书说道。

    雷钧轻轻地闭上眼睛,良久,又开口问道:“其他人没事吧?”

    “没事!”小文书笑道:“下大雨对连长来说,就是天赐良机,同志们早就习惯了。对了,下午团长过来看你,把连长好好熊了一顿!”

    “那我应该是侦察连第一个在训练中倒下去的兵吧?”雷钧幽幽地说道。

    “也不能这么说。”小文书习惯性地挠挠头,嘿嘿笑道。

    第二天中午听到开饭的哨音,雷钧从床上爬了起来。小文书打了饭回来,发现指导员的被子叠得整整齐齐,放下饭盒,就往楼下跑。

    刚跨进一班,雷钧就指着自己的床铺问道:“这被子不是我的吧?”

    小文书说道:“您被子还是湿的,没干,这个是连长的。”

    “那他睡什么?”雷钧问道。

    小文书笑嘻嘻地说道:“连长上午去后勤处磨了五床被子回来,说是多备几床,以后说不定还能用得着。刚还交待我,把他的被子换回去!”

    “别换了,就用他的被子。”雷钧起身往外走。

    小文书愣了一下,跟了上来:“副指,饭已经打好了,在指导员房间。我给您拿下来吧?”

    “不用,我去食堂吃!”雷钧头也不回地说道。

    兵们正在食堂前列队唱歌。雷钧跨出大门,迟疑了一下,然后整整着装,低着头走向了队伍。

    指挥唱歌的应浩瞪大眼睛看着雷钧,兵们都扭过头看着他。郑少波从食堂里探出头,犹豫了一下,带头鼓起了掌。

    雷钧站在队伍的一侧,看着兵们可劲的鼓掌,红着眼睛,微笑地点点头。那一刻,他真想放声痛哭。

    “让副指导员给同志们指挥个好不好?”张义站在队伍前说道。

    兵们齐声欢叫:“好!”

    雷钧脚步坚定地跨上了台阶,定定神,长呼一口气,双手举在空中唱道:“我来到这个世界上,没有想去打仗,预备,唱!”

    一年前的某陆军学院八一礼堂内,所有预排节目表演完后,雷钧被数百名学员轰上了巨大的讲台。本来,为了这毕业前的最后一次联欢,他和三个同学精心排演了一台幽默话剧,他是那个*倜傥、玉树临风的江南四大才子之一的唐伯虎。

    可是最后关头,这个节目被学院政治部以荒诞、低俗的名义给和谐了。雷钧气得,当场就将手中的折扇拆得粉碎。要不是院方看在马上要毕业的份上高抬贵手,就凭这个极端的动作,就够他背上一次可大可小的处分了。

    原本铁下心来不再上台表演节目的雷钧,禁不住战友们一阵紧一阵的催促,晃晃悠悠地上了台。看着群情鼎沸的台下,雷钧装腔作势的清清嗓子,将麦克风放回了架子上,说道:“一个人唱没意思,我来指挥,还是大家一起来吧!”

    台下一片嘘声。

    雷钧自顾自地举起双手挥舞着唱道:“甜蜜蜜,你笑得甜蜜蜜,好像花儿开在春风里,唱!”

    台下的几百个学员,像约好了似的,不为所动。

    雷钧放下双手,摇摇头,接着又迅速举起双手唱道:“我来到这个世界上,没有想去打仗――唱!”

    学员们呼拉一下,全部起立跟着唱道:“我来到这个世界上,没有想去打仗。只是因为时代的需要,我才扛起了枪。失掉多少发财的机会,丢掉许多梦想……”

    那天,雷钧一口气在台上指挥五百多名学员唱了五首军歌。也就是那一次,他才第一次感受到作为一个指挥官的激情与豪迈。

    联欢会结束后,被学员们感动的中将院长,红着眼睛,意味深长地说道:“不管你们今后到什么单位、干什么样的工作、遭遇怎样的挫折,都要记住今天,记住自己曾经是陆军学院的一员。忍辱负重、胸怀天下!”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