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山难容二虎!”郑少波抱着双臂靠在会议桌上,对张义说道。
张义笑呵呵:“这叫未雨绸缪!让他们咬,只有应浩对付得了他,只有他对付得了应浩!这两小子以后都是侦察连的骨干,现在顶牛比以后对着干好。”
“你这什么逻辑?这才刚刚露出个苗头,真要干起来了,指不定会出什么么蛾子。兵们看笑话不说,这个连队岂不乱了锅?”
张义不以为然:“我的大指导员,别整天就想着和谐,把心放回肚子里。这两小子一个秉性,出不了什么事。我敢打赌,他们早晚得穿一条裤子,往一只壶里尿。那时候,才够你操心的!”
郑少波板起脸数落:“你别老是意气用事!咱俩说好了让他先当排长,你转身就变了主意,给人安排去当新兵。这事我还没跟你计较,你倒来了劲了!”
张义哈哈大笑:“老郑,你这嘴巴非得占点儿便宜才甘心。好了,我跟你道歉,以后绝对听党指示!”
郑少波哭笑不得:“应浩你要给我多敲打敲打,这排长还没当尾巴就上天了。该尊重人的时候就要尊重人,咱们也不能拿着玉米当棒棰,人家毕竟是干部,以后相处的日子长了。”
张义点头称是:“雷大公子就交给你了!”
“这叫什么话?烫手的扔给我,自个儿当甩手掌柜。”郑少波没好气地说道。
张义抓抓耳朵:“得!我又说错话了!千万别上纲上线啊。我的意思是咱们结对帮扶,雷钧的思想工作你来做,应浩我来修理。”
雷钧眼睛红红的回到一班,应浩正端着一盆衣服出门。两人在门口四目相对,僵持了十多秒,应浩贴着房门,将脸盆高高举起。
雷钧落落寡欢地一屁股坐在了床铺上。副班长胡大牛搬了张马扎轻轻地放在雷钧的面前,凑了过来:“副指,您消消气,先坐这儿!”
“咱班长就是个驴脾气,您千万别跟他计较!”一个下士跟着凑了过来说道。
雷钧翻眼看看胡大牛又看看下士,冷嗖嗖地说道:“你们是不是都爱在人背后说坏话?”
两个老兵讨了个没趣,撇撇嘴,闪到了一边。
这是个大雨滂沱的夜晚,这样的季节这么大的雨,在西北地区实属罕见。零点过十分,张义打着微电筒,悄悄溜进了一班。应浩躺在床上数羊,瞥见一个人影进屋,警惕地翻身坐起。张义抬手示意他噤声,手电筒在各个床铺上晃了晃,又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
张义一走,应浩就觉着不对劲。连长查房一般都在上半夜,以他的性子和习惯,这么大的雨,肯定得整点动静。
应浩悄悄爬起来,挨床捅醒了所有战士,就是没有去理会雷钧。兵们俱都心照不宣,开始穿起了衣服。没曾想,雷钧睡得并不沉,很快便被兵们细微的动静吵醒,睁开惺忪的眼睛,吃惊地看着这一切。
果不其然,未等雷钧反应过来,一阵凄厉的哨音响起,张义在楼道里扯直喉咙大叫:“二号着装,紧急集合!”
等到雷钧系好皮带,一班的兵已经全部夺门而出。
五分钟后,雷钧最后一个冲出营房,未及报告,张义的声音已经响起:“今天是个难得的好天气,同志们活动一下筋骨。十公里外骆家庄军械库,指导员在那里等着你们!最后十名,包哨一个星期!”
兵们见惯了这种事情,面无表情地不为所动。只有雷钧倒吸一口凉气,这么恶劣的天气拉练,他在陆军学院还从来没遇过。
“提醒各位,天黑路滑,保护好自己的装备。副连长,检查着装!”张义补充道。
一直处于高度紧张状态的雷钧,这才发现只有自己没带武器,正要打报告,一杆81自动步枪从大排头应浩那里传递到了他的手里。应浩多长了个心眼,知道雷钧可能会忙中出乱,在经过大厅时顺手操起了两杆枪。
雷钧感激地看了一眼身边的胡大牛,胡大牛侧过身子瞄了一眼雷钧,小声说道:“你这被子可以解下来了,这个不用带!”
雷钧郁闷得,正要解开肩上的背包绳,张义在身后抓住他的被子用力一扯,雷钧猝不及防,差点一屁股坐在地上。
“向右转,跑步走!”张义提着雷钧的背包顺手扔向一旁的小文书。
八十多号人在这个风雨交加的凌晨,迎着倾盆而下的雨水呼啸着冲出了二团的营地。
排在队尾的雷钧紧跟着队伍,歇斯底里的喊着口号,刚才那点不快已经完全被雨水湮没,一种久违的豪迈与感动不可遏止地涌上心头!现在,他的脑子里有一个念头,单等一声令下,然后杀出重围,把所有人都远远地甩在身后!
在这样一个伸手不见五指的夜晚奔跑,兵们只能凭着感觉压着步子往前冲,不时有人大叫一声,从队列中蹿出来拔鞋。
大约五六公里后,一直驾驶三轮摩托车在前面打着跳灯引路的副连长,突然将车停在路边拧开大灯。这是侦察连夜间奔袭惯用的信号,大灯一亮,兵们便开始夺路狂奔。
雷钧越过缓缓而行的三轮车时,才发现一直在他右侧如影随形的正是连长张义。这时候的雷钧,体力已经开始透支。这一年多机关养尊处优的生活,已经让他的素质大打折扣。如果不是这段时间参加了系统训练,这一路奔袭,估计早就体力不支了。
张义靠近了雷钧,善意地提醒道:“现在还不是冲的时候,注意调整呼吸,掌握好节奏!”
“谢谢!”雷钧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大声地回应道。接着咬紧牙关,发力向前冲刺。
几分钟后,雷钧终于悲哀的发现,无论自己怎么努力,前面的人还是无穷无尽。而身边,不时有激起的泥水扑面而来。“士可鼓,不可泄!”在努力多次未果后,雷钧的脚步越来越沉重,呼吸越来越困难……
“没有人会同情你所受到的这些所谓的委屈,也没有人能感同身受……凭什么都要看你的脸色?就因为你的背景跟别人不一样?就因为你是大机关下来的?那么多从基层摸爬滚打出来,一门心思想去侦察连的兵们和干部们都去不了那里,而你就能!你凭什么……”
“你还是没办法面对现实,还生活在自己营造的乌托邦中,深陷其中,难以自拔……”
奔跑的好处是,会有大把奢侈的时间供你去思考,思绪并不会因为大脑缺氧而短路,头脑反而更清醒。可以想很多很多事情,可以想通很多原来想不通的问题,还能忘记很多身体上的不适。
王福庆和老范的话,轮番在耳边响起。而自己这一个月来的经历,就像幻灯片一样不断在脑海中闪现。雷钧突然感觉头痛欲裂,脚下一个趔趄,重重地摔倒在地,嘴里生生地呛了一口泥水。
雷钧挣扎着爬了起来,转过头迎着刺目的灯光,看了一眼一直紧跟在他身后的三轮摩托车。“啊!!!”雷钧仰起头,冲着黑夜的苍穹拼尽气力一声长吼。
一直跑在队伍前列的应浩,突然转身往回冲,整整五百米后,他终于看见了蹒跚的雷钧。
雷钧清晰地看到了应浩那张须发贲张的脸,他听不到应浩在吼叫什么,他拼命地护着手里的步枪不让应浩夺去。凭什么?凭什么我要把枪交给你这个新兵蛋子?张义没告诉你雷副指导员是陆军学院的优等生么?你这个没长眼的家伙……58xs8.com